58 噬心

用作捆綁的繩子被人松開,被放到地上的時候,鏡涵已經完全無力支撐起自己的身體,雙腳沾地的那一刻,人就徑直倒了下去。

章禹奚彎下腰伸手捏住鏡涵的下颌想讓他直視自己,卻發現鏡涵的目光已經漸漸開始有些渙散。

手上更加用力了幾分,鏡涵卻依舊無知無覺的模樣,章禹奚松開手退後幾步,向站在身後的屬下招了招手,屬下心領神會地将還剩下小半冰鹽水的水桶拿了過來,未有任何遲疑地澆到鏡涵頭上。

在刺骨的冰冷和疼痛下,鏡涵的神智漸漸重新清明起來,沒有力氣撐起身子索性就保持着這個姿勢不動,“章将軍……還有什麽手段,不妨一并使出來吧。”

章禹奚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半晌才勾起一個冷笑,他重新往鏡涵的方向走近兩步,眼睛死死地盯住鏡涵,卻是對帳內的幾個手下道,“你們都出去,不許任何人靠近。”

手下們聞言都不由得有些詫異,其中一個小将領壯着膽子上前一步,“将軍?”

章禹奚面色一冷,“我讓你們出去。”

那人似乎是吓了一跳,不敢再說別的,只一邊連聲應是一邊招呼着其餘幾人退了出去。

待到帳內重新安靜下來,章禹奚才屈膝半蹲到鏡涵身邊,語氣裏帶着些惡意的玩味,“楚将軍,這是最後一次機會,我勸你還是早些應了,不然……”他從懷中拿出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淺褐色瓷瓶在鏡涵眼前搖了搖,“不然可就不是挨幾下鞭子這麽簡單了。”

鏡涵不想也根本沒有力氣再說什麽了,只是輕輕地嗤笑一聲,而後微微阖了雙眼。

章禹奚打開瓷瓶,倒出裏面唯一一顆藥丸,笑道,“楚将軍莫不是連看上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鏡涵倒是真的睜開了眼,章禹奚手上,黑色的藥丸似乎泛着些妖冶的光彩。

他本能地覺得有些危險,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看了兩眼,便不自覺地移開了目光。

章禹奚見他這樣的反應不由得笑意更盛,“楚将軍大概沒有見過這種藥,也是,這本是我秦遲國秘藥,見過它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不過,此藥的盛名,楚将軍倒也應該聽說過。”他慢條斯理地說着,與之極為不相稱的是,手上的動作卻是異常迅疾,直到強迫鏡涵吞下了藥丸才又道,“噬心丹,楚将軍應當也有所耳聞吧?”

噬心丹。

鏡涵是聽說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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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遲國秘藥。傳聞數十年前由一邪道中人煉制而成,後流入皇室,雖一向被視為禁忌,卻是用來逼供的最佳手段。

傳聞中,服下噬心丹,只消片刻便會發作,發作之時痛楚難當,如同心脈俱裂。

果然,鏡涵甚至還沒有回憶起更多關于這丹藥的細節,一陣陣撕裂般的痛楚便從心口的位置泛起,而後,漸次加強。

鏡涵本就蒼白的臉色此刻竟是顯出了幾分灰敗,疼得想要喊叫,想要翻滾,卻沒有絲毫力氣,只能用雙手死死按在心口處,急促的呼吸間甚至帶出了幾分嗚咽。

章禹奚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麽樣,楚将軍,這噬心丹的效果不錯吧?我勸楚将軍還是早些應了我的要求,否則這噬心丹的藥效,可是要足足持續六個時辰。”

鏡涵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休想”,在淩亂的喘息聲下卻根本聽不清楚。

章禹奚似乎對這噬心丹的效果極為篤定,只抱着手臂站在一邊看着鏡涵,完全看不出半點心急。

半個時辰。

他居然堅持了足足半個時辰。

若非是彼此對立,章禹奚簡直要為眼前這少年拍手叫好了。

只是……

到底還是妥協了不是嗎?

這噬心丹,還從未有過收不到效果的時候。

從鏡涵模模糊糊地叫出那句“章将軍”的時候,章禹奚就知道,他到底還是贏了。

故意又等了片刻才走過去,彎下腰伸手想要去拉鏡涵的手臂,“楚将軍早些松口不就好了?也不必平白受這些折磨,我這就命人去……”

他的話,突兀地斷在這裏。

後退兩步,他擡頭看向眼前似乎虛弱到随時都會昏過去的少年,震驚到無以複加。

鏡涵的目光依舊沉穩,只是随着方才出掌的動作,唇角又有鮮紅的血淌了下來。

直到倒下去的時候,章禹奚依舊是滿眼的不可置信,“怎……怎麽會……”

鏡涵擡頭抹去唇角的血跡,沙啞的聲音裏有一絲笑意,“不愧是秦遲的秘藥,發作起來果然噬心徹骨……只是,我早就,疼習慣了……”

第二日一早。

天色還未大亮,程瑞已經帶了韓嗣和手下其他幾名将軍到了主帳前,雲舒見狀趕忙迎上前,稍稍壓低了聲音,“程将軍一早前來,可是有何要事?”

程瑞的神色似乎有些振奮,卻到底還是極有分寸的模樣,“雲将軍,我等有要事禀告求見皇上,請雲将軍代為通傳一聲。”

他的話音未落,就聽得帳內傳出的鏡辭的聲音,“進來吧。”

衆人走進帳中,見鏡辭雖是換上了新的衣衫,但顯然是徹夜未眠,他似乎無意掩飾神色間的疲憊,見幾人進來,只是伸手按了按眉心,“程将軍這麽早前來,可是軍中有什麽變故?”

程瑞上前半步,稍稍揚聲,“啓禀皇上,今日一早,咱們派出的探子來回報,秦遲軍主将章禹奚被發現死在軍營偏側帳中……”

鏡辭忍不住打斷他的話,似乎并沒有察覺到自己聲音裏的顫抖,“那……鏡涵呢?”

程瑞斟酌了一下語氣,“據稱将軍就是被關在那帳中,在發現章禹奚死後,秦遲衆兵将四處搜尋,卻找不到将軍的身影……”他思量片刻,“末将猜測,是不是将軍動手除去了那章禹奚,而後從秦遲軍營順利脫身?”

衆人都難得地露出了些許輕松的神情,只是不消片刻,鏡辭又想到什麽似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鏡涵現在在哪裏,為什麽不回到營中?”

程瑞微微一怔,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反倒是鏡辭定了定神,又道,“罷了,此事暫且不提,既然章禹奚已死,程将軍以為,接下來該當如何?”

見程瑞遲疑着不肯說出口,站在他身邊兩步位置的韓嗣卻是忍不住了,徑直走上前來,“回皇上,主将意外身故,秦遲軍必定大亂,這正是天賜良機!末将鬥膽,請皇上準許即刻出兵,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站在書案一側的雲舒看看程瑞臉上略帶為難的表情,很快明白過來,沉吟道,“萬一消息有誤,貿然出兵,恐怕正中了敵軍之計。”

韓嗣聞言也是一愣,思量片刻卻還是堅持道,“任何抉擇自然都是要承擔風險的,末将認為,應當賭一次!如若當真錯失此次良機,以後恐怕追悔莫及!”

他這話說得豪氣幹雲,在場的幾名将領都忍不住露出了幾分躍躍欲試的神色,鏡辭淺嘆一聲,“程将軍意下如何?”

程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咱們派去的探子應該可以信得過,末将以為,不妨依韓将軍所言,放手一搏。”

鏡辭執意要一同出戰,衆人試圖攔阻無果,也值得随了他的意思,除了傷勢不輕的雲非,雲家其他三兄弟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以确保他的安全。

程瑞命了先鋒上前叫陣,秦遲軍反應不慢,只是前來迎戰的隊伍中,的确未見章禹奚的身影。

看着秦遲軍衆将領故作鎮定卻依舊難掩慌亂的神情,鏡辭便知道,這一次他們真的賭對了,章禹奚八成是真的已死。

秦遲一方被擁在主将位置上的是個年輕人,目測不過二十四五歲的模樣,只見他策馬上前幾步,遙遙向鏡辭一抱拳,并未說話,卻是伸手一揮,他身後的兵将心領神會地向前攻去。

程瑞等人早有準備,應對得不慌不忙,姿态從容得很。

秦遲軍因章禹奚之事本就人心渙散此刻又失了這先機,面對寧遠軍的反撲漸漸地就慌了手腳,不多時就露了敗跡。那少年将軍倒也當機立斷,即刻下令收兵,退守己方營地。

鏡辭目光一閃,正要下令乘勝追擊,卻見那少年将軍勒住馬,回頭看向他,臉上帶着些讓人捉摸不定的笑意,他心中已知東楚一方恐怕是篤定了章将軍的死訊,索性也不再隐瞞,心中只希望能求得些喘息的時間,臉上的神色卻是帶着三分不屑七分玩味,“與其追上來打一場沒有把握的仗,還不如花點時間去好生尋了你們那寧遠将軍的下落,看看還來不來得及救他一命。”

見鏡辭踟蹰,複又笑道,“你們總不會真的以為,他還可以全身而退?”

鏡辭不是沒想過鏡涵會受傷,甚至,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只是此刻被對方點破,他竟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

就在此刻,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雲舒似乎突然看見了什麽,低聲喚道,“皇上……”

鏡辭順着他目光的方向看過去,而後倏然變了臉色,再也顧不得其他,徑直策馬往那個方向奔去。

衆将領都不由得微怔,反應過來之後也跟了上去。

那是秦遲軍營和寧遠軍營中間的位置,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緩緩地流淌着。

衆人趕到溪水前的時候,只見得鏡辭站在旁邊,僵直的脊背漸漸開始顫抖起來。

來不及驚異,下一刻,他們就看到了,在那溪水中躺着一個人,他身上似乎有許許多多傷口,本應該是血跡斑斑,卻早已被溪水沖刷幹淨,而後被浸得微微發白;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按在心口處,指節處泛着青色;一頭烏黑的長發四散而開,随着溪水略略浮動……整個人身上都找不到半分活着的氣息。

而這人,他們都再熟悉不過……正是昨日一役中被俘的鏡涵……作者有話要說:我發現只要我一加更留言就各種死……你們這群磨人的小妖精T^T周末兩天沒着家,明天又周一了,相當于連上12天感覺也是醉了_(:з」∠)_今天先更這些吧,還差一段明天補上,留言也明天再回了,大家等文辛苦了麽麽噠另外,明明鏡涵很帥氣地把那個章禹奚殺了啊……為什麽你們留言還都在讨伐我T^T補齊了我覺得……我已經放棄了求不毆打作者的念頭了……就……求不打臉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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