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拯救二十八歲杯具将軍(六)·完

又是一個寒風簌簌的崖底之夜。

言傷冷得将葉訣緊緊抱住。

葉訣只着下裝,上身卻是赤.裸着的,他仰頭,讓她更方便的把手放在他的胸膛和脖頸間汲取溫暖。

“葉訣……”她在夢中叫他的名字,葉訣沉默着聽她一聲聲不停呢喃着,抱緊了她一動不動。

言傷醒來時便知道自己在夢中說了不該說的話,因為葉訣總是默然看着她,不說多餘的話,只是看着。他靜谧沉穩的氣息總是時刻萦繞在她四周,連她去找食物時他也跟着。

“你怎的這樣看我?”

他只是搖頭,不說話。

言傷心裏便更加肯定自己說了不當說的話。

這個男子,他是個将軍,而自己是個女刺客。即使他再怎麽戰功顯赫,也是萬萬不可能明目張膽在皇帝面前承認妻子是個女刺客的。是以言傷一直在想,這樣的情況,要怎麽讓他幸福。

這樣的男子,将忠于國家看得太重。如果兩個人要過街老鼠般過一輩子,她想最後他會厭惡她,她會怨恨他,兩人會相看兩相厭,那便不是幸福了。所以必得有一個遠離皇帝,與他厮守的萬全方法,才能讓他感到幸福。

言傷在心裏這樣想着,連夢裏都逃不開這些事情。葉訣大約是聽到了她在夢中說的一些什麽,是以态度變得反常。

這日用過野果與烤肉,外邊陽光燦爛,兩個人卻坐在洞穴裏相對無語。言傷提議兩人去樹林裏走走,葉訣也并未拒絕。

他拉着她的手緩緩走着,十指相扣,密不可分。

就是在這時,言傷開口道:“我需要離開一下,你在這裏等我。”

葉訣看着她,沉默了良久,然後點了頭。

從陽光明媚等到安靜日暮。葉訣擡起頭,正看到天邊白色雲朵染上橘色,他動了動腳步,腳早已因為站立太久而僵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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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除了等待,他也沒其他事情可以做了。從以前就一直等着,等着三軍大捷,等着班師回朝,等着聖上賜婚。他的心裏從前好像只有國家,而現在裏面住進了一個綠衣女子,他守着他的國家,等着他的綠衣女子。

慢慢退到一棵樹旁,倚着樹坐下,繼續等。

沒關系的,反正,真的沒其他事情可以做了。

心裏漸漸酸楚起來,卻聽到空中傳來女子沉靜如湖中浮萍的聲音:“我一直在的,葉訣。”

猛然站起來,他感覺不到女子的氣息。聽聲音明明就在不遠的地方,他的武功也是極強的,然而他卻完全感覺不到她的氣息。

“……綠漪,你在哪裏?”

言傷站在一棵樹上,靜靜望着樹下眸光裏幾分慌亂的男子。她的武功在他之上,隐藏了氣息他便完全感覺不到了。

“我一直在的。”言傷輕聲道:“就算将來你看不見我,我也會一直在你的身旁。就像現在這樣。”便見葉訣的臉迅速白了起來,如深不見底的湖面落滿皚皚白雪。

“你明明答應過要做我的妻子。”

“那不過是我的願望罷了……我曾答應師父不對南武男子動心,否則便不可存活于人世……你應當也發現了。我身重“負月散”,每到夜裏便體溫驟降,毒發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師父手裏拿着我的解藥,若我跟你走了,不止連累你,連我也活不下去。”

葉訣的臉已是白得毫無血色。

言傷伸手折了樹枝上一枝山花,落在地上,遞到他的面前。

花豔得似燃燒的火,襯着葉訣雪白的臉,像是皚皚白雪上點燃了一簇篝火,就快要将雪全部烤化。

“……那麽你當初便不該告訴我你喜歡我。”葉訣咬着牙抓過言傷握花的手,“既然你一開始便知道不能與我在一起,又何必勾得我心動?”

“你現在後悔了?”

“……”葉訣輕輕松開了抓緊言傷的手,她手裏的花也順勢落在了地上,葉訣并未看她,低着頭輕笑一聲,聲音裏滿是悲苦,“可悲的便是,我不後悔。”

言傷的心頭一痛。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說罷便要轉身走開,葉訣卻從身後抱住她,身體微微的顫抖着。

“……就算這樣緊緊抱着,我們也還是不可能做夫妻的。”

葉訣的身子又是猛然一震,他将她的身體翻轉過去,用力的吻了下來。

良久,他放開她,她的腮邊挂着一顆淚珠。

葉訣牽了她的手緊緊握在手裏,随後便往洞穴走了回去。

這日葉訣沒有讓言傷再去找食物,他将她壓在兩人臨時鋪來當做床榻的巨大樹葉之上,細細密密的親吻。

親着親着兩人便都流下淚來,淚水交織在一起。言傷将葉訣布滿傷痕的手抱在自己胸前,緊緊的不肯放開:“我前兩日一直在想,我走之前一定要告訴你,要一輩子記得我。不許娶別的女子,不許和別的女子生兒育女,還有很多的不許。然而今日我才發現,這些根本不重要。我不能陪在你的身旁,只能暗中偷偷地看着你,這對你來說太難了。你若是要娶別的女子,我也不會出來胡攪蠻纏,但我只陪你到你娶妻的那一日,你一娶妻,我便離開南武,游歷四方,這是我一生最奢侈的願望。”

“我不會。”葉訣只說了這三個字。

他反握住她的手,兩人一起流着淚閉上雙眼,入眠。

只是,待到第二日葉訣睜開眼時,陪了他近一個月的女子早已不見了。

葉訣握緊拳頭,洞穴裏很安靜。

她帶走了她的劍,她摘回來的野菜野果。他身上她的衣服布條被仔細除下,連一絲布屑都未留下,而他的盔甲整整齊齊放在一旁,旁邊放着一枝開得正豔的山花。

“……”動了動嘴唇,望着空蕩蕩的洞穴,葉訣仿佛被抽光了全身力氣。

“綠漪……”

“葉将軍!”

“找到了找到了!葉将軍在這裏!”

“快來,在這裏!這裏不是白虎洞麽!這裏老虎兇猛得很,葉将軍竟帶傷在這裏活下來了!”

“……”

葉訣怔怔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部下的臉孔。大群的人圍着他歡呼着,慶祝找到他,葉訣只木木讓他們扶起來。快要走出洞穴時他卻猛然停住腳步,掙開部下的手,自己撿起了那枝紅豔豔的花緊緊捏在手裏。

他的花,綠漪留給他的花。

葉訣回京時驚動了承德帝。

承德帝親自站在城門口,迎接他的歸來,然後便是太監宣旨。

護主有功,烈膽忠心,是以賞賜多得數不勝數。

葉訣安靜的聽着賜給他的東西,直到太監念到“尚書之女李姝煙琴棋書畫……”,他擡起頭第一次直視着承德帝的眼睛,開口。

“皇上明鑒,末将已有心上之人。末将只願意娶我的心上人為妻。”

他竟然當衆抗旨。

老百姓們熱烈傳頌着承德帝當日的反應。說皇上英明神武,竟是絲毫不惱,還親自從地上扶起葉将軍,為他拍盡盔甲上的風塵。

而葉将軍,他面無表情,手裏緊緊握着一枝枯萎了的花。

八月桂香。

邊關戰亂再起,葉訣自請出征。出征之前承德帝問及他的心上人,葉訣竟是微微笑了笑,回京以來第一次露出輕松的神色。

“若聖上憐我征戰艱苦,便許我帶上一些京城的美酒上路吧。我的心上人,她定會跟随我一起出征,她也愛美酒。”

八月末,葉訣出征東邦。

一路上風塵勞頓,葉訣手下的小兵卻發現,葉将軍的臉上總是挂着若有若無的笑容。葉将軍的視線總是在沿途樹林間掃來掃去,仿佛這些地方藏着什麽有趣的東西。那視線那麽溫柔,簡直不該屬于一個心如磐石的将軍。

十月花謝。

南武軍隊駐紮在邊關的當日便遇上了敵軍。兵荒馬亂中,小兵慌張找尋将軍的身影,卻正看到一個綠衣女子,手裏握着一把劍,面色冷漠的殺盡阻攔她的敵軍,一步步走向南武軍隊這邊。

“綠漪!”

小兵聽到将軍聲音嘶啞的吼出聲,那聲音卻不是驚慌的,也不是憤怒的,分明充滿激動。轉過頭便看見将軍咬牙斬落身邊敵軍的頭,向綠衣女子匆匆奔過去。

兩人在殺聲震天的戰場上緊緊擁抱在一起。

只是短暫的擁抱。

敵軍來勢洶洶。小兵看到,因為将軍的位置暴露,大量的刀劍向着那一圈便砍了過去,兩人漸漸體力不支。一把刀砍向将軍時,綠衣女子生生為将軍擋下一刀,然後将軍抱着她紅了眼。

仿佛飛沙走石,待到小兵回過神來,将軍四周的敵軍都已倒在地上。而将軍抱着那女子,用力地揮劍,倔強的擊退了每一個試圖傷她的人。

這場戰役最終勝了,盡管代價是屍橫遍野。

南武士兵們看到,他們最崇敬的葉訣葉将軍,滿身鮮血,手裏抱着一個全身被血染濕的綠衣女子回營,眼眶通紅,臉上還挂着一滴淚。

軍醫診斷離開後,葉訣手下的小兵端藥進去,卻在剛掀起簾子的時候趕緊停下了腳步。他聽到一個極好聽的女子聲音。

“這是我第一次自己想殺人。”

“你不必殺人,以後都不必了!我不願意看你再出事!”

将軍的聲音那麽沙啞,小兵從簾子縫隙中看去,正看到将軍将那女子的下巴擡起,用力含住她的唇。小兵的臉紅透了。

“……葉訣,我現在可以嫁給你做妻子了。”

“真的?”将軍的聲音又激動起來。

“師父養我長大,事實上心腸也沒有那麽狠。她解了我的毒,只是……”

“只是?”将軍蹙起眉頭。

“師父不讓我生下南武人的孩子,我一輩子都不能給你生孩子。”

卻見将軍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來,他小心解開盔甲,從胸前拿出一枝枯萎的花來。

“那時你走了,洞裏就剩這個。那時我便想,只要你能回來,我就算一生無後都沒關系。”說着将手放在女子臉上輕輕摩挲着,像在摩挲珍貴的玉器,“上天聽到了我的話讓你回來了,我們不會有孩子,這很公平。”

小兵的心裏怦然一動。

冷漠嚴苛的将軍懷裏擁着清冷孤高的女子,柔柔燈火下,兩個人臉上都挂着笑容。明明是笑着的,那女子的臉上卻流下淚來。

“葉訣,我要做你的妻子。”

“嗯。”

“我要陪在你身旁,再不離開。”

“你若離開,帶我一起。”

小兵也微微笑了起來,他想起了家鄉那個纏着他要糖吃的小桃紅,出征前,小桃紅輕輕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

小桃紅說:“我等你回來,我要做你的妻子。”

那時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幸福。

就像現在微笑着流淚的将軍一樣。

————拯救二十八歲杯具将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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