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客從遠方來
女屍的面部複原圖終于做了出來。下發各個派出所,全市尋找。戶籍裏顯然沒有,重點安排在了外來務工者。派出所民警訪查需要時間,在這幾天裏刑警隊也沒閑着,跟着到處轉。
協查通報發了五天,終于有了眉目。
一個姑娘認出了女屍。
“這好像是小葦?”
這姑娘自稱姓陳,陳家集村人。初中沒畢業就出來做工,小葦出來時,家裏托陳姑娘照顧照顧。
派出所打電話給刑警隊,李熏然叫上平姐,沒開警車,開着他的白奧迪去了陳姑娘住的地方。這是一片小吃市場,迎街的一面裝修得不錯,背面肮髒不堪。熏然和平姐下車繞道小飯店後面,踏着污水油泥找到服務員的集體宿舍。這樣的集體宿舍是連排的幾個小店籌錢建的,其實也就是院子裏的板房,幾個店裏的服務員都住這。環境比幾塊錢一晚上的房間要好。
小吃街是晚上生意比較火,所以大多數小飯店都是中午開門到深夜。這個點姑娘們都還沒起床,偶爾一個端着盆踩着脫鞋睡眼惺忪地拖着身體到院子裏接水洗漱,看見李熏然,心裏都驚一下。
年輕英俊的男人站在蕪雜蓬亂的紅磚院子中央,在頹敗的破爛裏朗朗地微笑。
“請問,哪個是陳姑娘?”
陳姑娘被李熏然吓着了。好在有平姐,親切的大姐讓人緊張不起來。圓臉的,不到二十飽經磨難的姑娘畏畏縮縮地跟着平姐走出院子,坐上李熏然的車。她很拘謹,說話有點結巴。李熏然帶她去了一家咖啡廳,幫她點了一大杯果汁。
平姐在跟她聊天。平姐號稱隊裏談判專家,她想知道什麽都能從人嘴裏套出來。陳姑娘很快交了底,小葦底下還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這在村裏很常見。她過年回家探親的時候遇上小葦父母,他們希望小葦能盡快賺錢,所以小葦決定進城務工。小葦的父母托陳姑娘照看一下。但是她們返回城中,兩個人就分開了。
“小葦去當保姆了。她曾經跟我哭,主人家對她不好。家裏的老人脾氣很暴躁,光打她。然而她沒有辦法,老人的子女冷不丁也要挨幾耳光,聽鄰居說那老太婆年輕的時候就是個有名的潑婦。”陳姑娘講得很平靜,她自己也是這麽過來的:“小葦出來沒幾個月,她家裏就要錢,說她弟弟病了。小葦哪裏有錢,她跟我借,我直說沒有錢借給她。她又哭一頓。可是我真的管不上。”
李熏然有些難過。陳姑娘看着他的表情,忽然開心了點。他為她難過,算是很好的安慰了。
“可是過了兩個月再見小葦,我吓了一跳。她胖了。”陳姑娘喝了一大口果汁,平時都是她伺候別人,今天也有人來伺候她:“就是那種……紅光滿面的胖,以前小葦幹瘦蠟黃的,兩個月竟然又白又胖。她跟我說,‘陳姐,我找到份來錢快的工作,不去老潑婦家挨打了’。我說你找着什麽事兒了?勾搭上男人了?小葦流淚,跟我說‘陳姐,不是勾搭男人,可是你也別問了。’”
李熏然和平姐對視,平姐斟酌地問:“那小葦是不是……”
陳姑娘笑了一下:“你問她是不是去賣了?沒有。我保證,她不是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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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那之後,我們就再沒見面。”
平姐道:“小葦在家的時候,生養過嗎?”
陳姑娘道:“沒有,小葦剛十七,什麽生養過。”
有了陳姑娘的線索,打開了突破口,剩下的就勢如劈竹。警察們很快找到了陳小葦的活動範圍。她的行蹤最後确定的日期正好是兩個月前,再往後就沒人見過她。她的父母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李副隊領着警察們大街小巷地查訪。
淩院長力排衆議決定二次手術。他穿着防護服,坐在ICU裏看着馮缈。原本就看上去油盡燈枯的女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她的肝髒已經完全不起作用,李睿擔心她感染乙肝病毒。淩遠心裏泛酸:“對不起,對不起……”
馮缈微笑:“平安怎麽樣了?”
淩遠低聲道:“很快就能轉進普通病房。馮缈,二次手術是很危險,你有可能下不了手術臺。我不能瞞你。”
馮缈笑着笑着就流淚了:“淩院長,平安剛出生的時候,我媽就要扔了他,我不同意。她把平安抱到街邊上,我去抱回來。這麽些年,我一直盼着能有個奇跡,你看,真的有奇跡,這個奇跡就是我們能遇上你……”
淩遠閉上眼睛,低下頭。
馮缈吃力地握住他的手:“淩院長,我想看着平安長大,成家立業,娶妻生子。淩院長,我想試試。”
淩遠握着她的手,沒有說話。
李睿站在寂靜的走廊裏,看着他們。
他長長一嘆。
可是沒有奇跡出現。
馮缈沒挨過去。
淩遠失魂落魄地穿着手術衣離開手術室,吳主任慌慌張張跑過來:“淩院長,來了好多記者,說要采訪您。”
淩遠迷茫:“我又咋啦?”
吳主任道:“劈離式肝移植,記者們聽說馮缈已經存活了好幾天,問這是不是說明手術成功了?”
手術成功,手術不成功。一般人離開手術室都會這麽問。實際上醫生是沒有辦法确切回答的。并發症,預後,意外。誰知道會怎麽樣?
本地電視臺上放着新聞。知名的淩院長冷着臉,對着一堆話筒道:“劈離式肝移植失敗一例,成功一例。”
坐在沙發上的人端起咖啡杯,緩緩地品了品。不是感冒沖劑式的速溶咖啡,是咖啡豆,細細研磨,慢慢煮熟的,醇厚香濃的咖啡。
好香。
薄靳言。淩遠。
寧靜的品味時間沒有持續太久。手機鈴聲破壞了一切。屏幕上焦躁地亮起三個字:劉茂然。
那人冷下臉,鷹一樣的眼神看着手機上的人名。
愚蠢,自以為聰明,想脫離控制,又想求他。
這種人是世界上最多餘的。
“師父,一周以前,有人證實看見過陳小葦。”
“哪裏?”
“……生殖中心。”
“附院那個?”
“是的。”
李熏然接到費解的電話,有些煩躁。怎麽跟附院扯到一起了?
“去生殖中心看一看。”
薄靳言似乎成了大閑人。他悶在辦公室裏,劉隊長為了自己考慮也不去招惹他。簡瑤看警局裏都這麽忙,自己不好意思到處逛,只好陪着薄靳言一起悶在辦公室裏。薄靳言站在門口,聚精會神地玩着門——把門推到接近牆,然後松手,門就咣當一聲被門吸吮住。
這麽咣當兩三回,簡瑤終于忍不住:“薄教授,您在幹嗎?”
薄靳言又松手,門吸接住門。
“我發現門吸是磁石做的。”
“……哦,好發現。”
薄靳言不在乎簡瑤的諷刺,他把手揣進西裝褲裏,非常有型地站着,沉思。大冷天他依舊穿着英式經典三件套,非常老歐洲的派頭,範兒起得特正。簡瑤惡意地想,如果薄靳言遇見李夫人會怎麽樣。阿姨戰鬥力一向強悍,不知是否能逼迫薄靳言穿秋褲。
“異極相吸,同極相斥。”薄靳言老神在在。
簡瑤被他鍛煉出來,一下子抓到重點:“你是想解釋為什麽每次你和淩院長見面都不對付?”
薄靳言看她一眼。
哈,原來你也覺得高高在上懶得争辯的菁英嘴臉……不招人待見啊!
“有故人來了。”薄靳言伸手一推,門被風一吹,梆一聲關上,吓得簡瑤一激靈。
“故人?你朋友?”
“如果一直對我有變态的關注,也算朋友的話。”
簡瑤不知道如何接話。
薄靳言低低笑了一聲,輕聲道:
“相去萬餘裏,故人心尚爾。”
獅子飼養手冊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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