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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晨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過許久說道:“你現在下車,從此以後隐姓埋名。”他取下自己随身的玉佩,說道:“別的什麽我也沒有了,你拿着這玉哪個錢莊都能取到錢的,我也只能保證你衣食無憂了。若是我死無全屍,你也不必來為我收屍。切記,下去吧。”
洪瑞跪坐不動,他猛地磕頭在他腳下:“我哪也不去!大人要是死了,洪瑞便先走一步,在黃泉路上繼續伺候您。”
謝晨仰頭,眼淚在眼眶裏打圈圈。
他手指握緊了玉佩上的流蘇。
嘆息:“來人!把他趕下車。派兩個人看住他!”
青雲司百八十號人,齊齊跪在地上,動也不動。
謝晨從馬車裏出來,站在車踏板上,看着他們:“此去京城我生死難料,若是我下了大獄,你們回去後只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咬死一切只是聽命行事就好。等到皇帝派新的人來掌控青雲司,你們定然無事。不必為我出頭。”
謝晨話落,沉默寡言的青雲司衆人,卻沒有一個人動彈。
百戶長拱手,面無表情說道:“屬下不畏死!就算死了,也要追随謝相。便是下了地獄,也要為相爺驅車擡轎,誓死跟随!”
“誓死跟随!”
謝晨站立風中,一言不發。過許久,他嗤笑一聲:“那也好,黃泉路上大家好作伴。”
馬車繼續前行……謝晨回到皇城的時候,車馬安寧,一路無事直接到達相府。他從馬車下來,看這相府被禁衛團團包裹,密不透風着。他面不改色的進去,讓人備水,解衣沐浴。
謝晨從浴室裏走出來,一路走到書房裏。
書房燈火通明,大皇子……新皇坐在榻幾上,手邊放着一杯茶。謝晨進來,白衣不染塵埃,對着大皇子一拱手,說道:“陛下登位,國事操勞,百忙之中來謝府看我這病入膏肓的人,微臣當真惶恐。”
大皇子看着他,他眼中驚豔的光芒褪去。
多年不見,北地一見,灰衣飄帶,冷峻。城牆之上,千軍萬馬面不改色從容冷淡。此刻白衣如雪,清清淡淡格外疏離。
“我一直在想,郝先生到底有什麽過人之處,讓你為他這般付出。先是三十萬黃金資作軍費,後是自己假病四月,親自送糧。不惜花費大代價調動軍隊絞殺北蠻。你能不能告訴我?”
“我沒什麽可說的,成王敗寇。你登基帝位,殺我以正朝綱,殺我以正皇威,殺我以謝天下。我錯失良機,今日之禍,是我咎由自取。”
謝晨說話間,面色冷淡,眼神嘲諷,他看着這鴛鴦酒壺,兩個杯子。
“世事難料,你為了郝先生,如今落入這種境地,後悔晚矣。你輸在自己的愛情上面,不該怪我。”
“沒有怪你,我也不後悔。只怪你父皇死的不是時候。”
謝晨嘴唇開阖間,語氣冰冷。皇帝對上他的眼眸,他伸手請他坐,謝晨走過去,坐在了榻幾另外一邊,他看着中間的小桌子,酒水發寒。
他問:“郝白怎麽樣?”
“他助我良多,是我的大功臣。我打算讓他成為新的宰相,統率百官。”
新的宰相?舊的不死,新的怎麽上位?
謝晨手指微微顫抖一下,他的手指幾乎碰觸到酒杯了,他陡然停下來,問他:“我還能見見他嗎?”
“他過會兒會來。這之前……我想和你談談事情。我希望你能說真話。”
謝晨的手又微微抖了抖,酒後吐真言……他端起杯子,酒入喉,冰涼之後燒喉。
新皇滿意了,說道:“我會好好待郝先生,你的付出我不會辜負。一朝天子一朝臣,你本事太大,我自覺駕馭不來你這千裏馬,只能放你離開了。”
放我離開……也對,放我去死,才是真正幹淨的離開。
謝晨擡眼看他:“可能答應我三件事?”
“請說。”
“第一件事開海禁擴版圖。第二件事……放低門檻所有進學之人都可以考核做官……第三件事……”他從衣帶上解下一塊金色的令牌,“善待青雲司,為你所用定然如臂使指。”
“別無所求?”
謝晨終于笑了,淚落濕了手背。
“死了後,燒成灰灑在大海裏,我不想被人挖出來鞭屍,行不行?”
“朕答應你。”
謝晨起身,他走出去,朝着郝白要來的方向過去。
皇帝看着他的背影,目光裏一片寂寞寥落。
謝晨走過半條街,遇上騎馬過來的郝白。他輕輕一笑,對他說:“我回來了,來找你。陪我走一段嗎?”
郝白點頭,他下馬,拉住他的手,說:“明日上朝,我會為你向陛下求情。你不用擔心。”
謝晨乖巧點點頭:“到時候我辭官,然後搬進你府邸,每天為你洗衣做飯可好?”
郝白拉着他,笑着說道:“你憊懶得巴不得我來喂你,還為我洗衣做飯了。等你來了,我為你洗衣做飯,你只管玩樂就好。”他緊緊他冰涼的手指,說:“這雙巧手,我舍不得。這種事還是讓我這種軍中莽漢來做!”
謝晨笑着點頭,大發慈悲的說:“行,那就成全你一片拳拳之心好了。”
走過一條街,拐上河道。
謝晨拉拉他衣袖,郝白看他。
謝晨撒嬌說:“我走的累,你背背我可好?”郝白刮刮他的小鼻子,彎腰,把他背上去。謝晨摟着他的脖子,兩人一時間都不說話,走過楊柳長堤,岸邊燈火璀璨。
“夫君,其實,我一直想要當個好官,你信不信?”
“我信……”
“我啊,這輩子就想着能夠讓全天下的人有書可讀,希望全天下的人都能吃飽喝足有錢賺。你信不信我?”
“……我信……”
謝晨聽他無奈的話,咬他的脖子,咬的有點重,郝白龇牙:“屬狗呢?”
謝晨笑笑,又舔舔他。郝白托了托他的屁股,謝晨摟着他,更緊了。他把頭放在郝白肩膀上,懶洋洋的說:“我要睡一覺,今晚你就背我回你家好了,以後啊,我都住在你家好不好?”
“行!以後我家可不就是你家了。為夫的小娘子!”
謝晨緊緊地摟住他:“中間可不準喊累,不準放我下來,不準叫醒我。不然我就不住你家了。”
郝白點點頭:“行,你睡吧,我明天早上再叫你,我體力可好了,一準能背你回家。”
謝晨笑着,閉上眼,眼角有淚。傻子……
走過河堤,走到月光灑落處,看着兩個人交合的身影。謝晨的手終于松開了他的脖子,郝白站在家門口,他眼睛裏淚水陡然洶湧而來,“晨晨,我們到家了……晨晨……”他已經失聲,跪倒在地上,摟他在胸口,哭聲泣血。
火化成灰,天地散落。
立衣冠冢當日,全城百姓相送,萬千學子白衣祭奠。
幾十年後,郝白已經白發蒼蒼了。他在謝晨坐過的位置上坐了一輩子,天下盛世從謝晨那裏開始起了頭,他為了延續下去,守護這棵大樹的成長,花費了他所有的時光。
他坐在謝晨的墳前,摸着石碑。眼睛裏帶着淚,面上卻帶着笑。
“晨晨吶,你說我還要等多久才能把你等來啊?都已經幾十年了,你怎麽還不來接我?你在下面冷不冷?餓不餓?你和以前還一樣麽?我都這麽老了,到時候……你若不認識我了可怎麽好?”
洪瑞也已經垂垂老朽,他把已經磨損的暖手爐放到郝白手裏:“相爺,你要珍重自己啊,風大雪冷,大人若是看了會難受的。”
郝白目光迷離,摟着石碑,安詳的笑。過不久,洪瑞去拉他,可是人卻委頓下來。他含淚而笑:“都走了……團聚了……哈哈,我也快了!大人,我也快了,再來伺候您啊。再來伺候您咧……”
作者有話要說: 求個收藏。
晚安(づ ̄ 3 ̄)づ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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