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厲微瀾坐了起來。房間裏入目的景象讓他皺了皺眉。

剛才說話的是一個老人和一個年輕人，兩個人瘦的像骷髅，看兩個人身上的衣服和瘦弱的體态……像是兩個研究員？

瞧見他醒過來張開眼睛，一老一少似乎都愣了一下，臉上表現出的是如出一轍的驚訝。

為什麽驚訝？

厲微瀾想了想就猜到了什麽。

他方才是故意裝惡心，刺花噴過來那一股綠色氣體的時候他屏住了呼吸，連一點都沒有吸進去。但如果他被那股無處不在的腐肉氣味所幹擾，又因為在二樓沒看到怪物就放松警惕，是不是現在就醒不過來了？

這兩人看樣子瘦成了皮包骨頭，一定是已經在這個地方過了很久，他們在這裏靠什麽生活？聽說有很對異能者在這個超市失蹤，他們又在這個過程裏扮演了一個什麽樣的角色？

這一襲髒污的白袍，激起了厲微瀾最黑暗的回憶。他對研究員沒有信任。

那老人瞧着他醒了，而且目光清明，臉上先是閃過一絲訝異，繼而又是複雜的開心和擔憂：“小夥子，那怪物的氣體，你沒吸進去？”

厲微瀾沒有回答。他眼中的清明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困乏、無力、疲憊，他的睫毛微微扇了山扇，目光漸漸渙散呆滞，嘴唇蠕動了一下，聲音又低又啞：“我這是在哪兒？剛才的臭味…”

“老師……”年輕一點的聲音輕輕的小聲說道，“他好像不太好。”

年長的人這會兒沒急着回話。

他觀察了一會兒厲微瀾，這才斟酌着說道：“你在四樓。你這會兒說話輕一點兒，那怪物就在我們隔壁。”說着，輕輕指了指那近在咫尺的牆面。

厲微瀾的臉上瞬間顯出了恐懼：“我這是怎麽回事？”

“你應該是吸進去了那怪物的控制氣體。”老人低聲說道，“這植物變異了。原本大概是豬籠草大王花那一科的捕蟲肉食性植物，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發展到現在既吃喪屍也吃動物也吃人，它每吃一個就能生産出一些控制氣體，你吸進去的應該就是那個。”

沉橙在手機面前看着自家崽崽明明身上一個Debuff都沒有，這就又開始裝上了嬌弱，她其實沒太明白：崽崽這是要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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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磨不透小人兒意圖就不能亂來打破了崽崽的計劃，沉橙作為一個覺得自己的智商可能還不及AI的普通人，這會兒瞧着雖然不理解，卻只伸手輕輕撈了一把崽崽修長的手指。

小人兒頭上浮起了一個大問號。

一臉懵逼。

他摸我的手幹嘛？

厲微瀾的心抖了抖：他猜到那人可能還在，但怎麽也想不到，那人表示“我還在你随便浪”的方式居然是拉鈎！

但不知為何，知道這一點的時候，他原本心中還殘存的幾分擔心，忽然就不見了，反而浮出了一點怪異的波瀾。

沉橙瞅着他明明心情已經變成了一團亂麻，瞧着卻只是若有所思的嚴肅小表情，又看了看他對面的那兩個标注為“研究員”的人黃色的标志，沉橙心裏不由得覺得有點奇怪。之前他們遇到過的那群無惡不作的小混混是紅色的敵對，顯而易見就是不懷好意的小怪，而郗南他們從一開始的友善藍色到後面作為隊友的綠色，雖然一開始拿着匕首，但後面很快的果然就化敵為友了。

沉橙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黃色的血條，她心裏有些好奇：黃色？第一次碰到呀。是不是這就是自家崽一直演戲的原因？

只等着這段劇情自己跑，沉橙把鏡頭拉遠了一點兒，左右看了一下這層的情況，成功感覺到自己的精神被污染了。

就在厲微瀾他們隔壁，只隔着薄薄的一面牆，無數張鼓起的人面貼合在樹皮上，就好像是一個個瘤子，簡直要讓人生出密集恐懼症來。

那棵樹極為巨大，樹幹上像是有一根一根的血管在鼓起、擴張和收縮震動，樹冠已經戳破了房頂，外面的陽光灑在它的樹冠上，森綠的顏色在陽光下起伏着。他們在沃爾瑪外面就看到的那些突出了牆體的樹，就是這顆怪樹的組成部分。樹幹上一張張人臉似乎正在沉睡，閉着眼睛閉着嘴巴，像一顆顆長在樹上上的痦子。

“……”啊啊啊啊！沉橙差點把手機給丢掉！她最害怕這種有人型又明顯是怪物的東西了，玩個模拟經營養崽游戲把怪物的原畫畫的這麽逼真幹什麽！

不看了不看了，還是看崽洗眼睛吧。

沉橙老老實實的把鏡頭放回到了厲微瀾身上，小人這時候已經疲憊的半倒了下去，若不是靠手肘的支撐，大約整個人都要躺在地上了。

看他的眼睛一點一點的似睜非睜似閉非閉，但是顯而易見的已經快撐不住了，老人對他說道：“你先歇一會兒吧，一會兒那怪物過來的時候動靜特別大，我們會把你喊醒的。”

厲微瀾模模糊糊的從喉嚨裏應了一聲“好”。

哪怕已經知道了自家崽崽好像是在做戲，看着一幕，沉橙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這超市裏連個異能者的屍骨都找不到，那樹身上又都是密密麻麻的人臉，是不是所有的異能者都變成了樹的養料？看樹身上的疙瘩密密麻麻，也不知道害了有多少異能者，他們都打不過這棵樹，自家崽真的行嗎？

小人卻真的躺下睡了。

過了好一會，那兩個研究員裏的年長者才站起身來，走過去用腳尖輕輕點了點厲微瀾的臉，先是輕輕碰了碰，然後重重碾了一下，看對方的确是連睫毛都沒動彈一下，年長者頭上的血條幾乎是在瞬間轉為紅色，他轉身對那個年輕一些的人冷冷命令道：“帶上去隔壁。”

“！！！”第一次旁觀游戲NPC撕掉衣服就變臉，從中立黃變成敵對紅的沉橙被這個套路給震驚了。

這操作是真的騷啊！

但自家崽是怎麽知道這兩個人有問題的？她作為上帝視角都沒看出來，自家崽崽居然一眼識破兩個心機屌是在表演，厲害厲害！

在他們坐的位置後面有一個隐秘的暗門，年輕的男人抱起厲微瀾，穿過了暗門，把他放在了那棵長滿了疙瘩的巨樹面前。

老人從衣服夾層裏熟練的拿出了一小瓶粉色的液體，緩緩的倒到了樹的葉子上，看着那樹上無數張臉瞬間睜開的眼睛，微微嘆了一口氣，轉頭對那年輕人說道：“把他給樹神吧。”

年輕人将厲微瀾放了下來。

巨樹緩緩的低下枝條，先是用一條極其粗壯的巨手過來撥弄了一下厲微瀾，然後那巨手上面的粗粗樹皮緩緩綻開，露出了裏面一層幼嫩的，像是花一樣柔軟的粉色組織，一點點的朝着厲微瀾的位置伸了過來。

粉色，緩緩的把厲微瀾整個裹了進去。

老人的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微微的笑意，他看着那樹幹的位置，轉頭對年輕人說道：“今天我們的瑪拿，馬上又該到了……”

他聲音裏帶着喜悅，但正當他閉上眼睛陶醉的等待着的下一刻，老人忽然聽到樹身深處傳出一陣痛苦、憤怒的哀嚎！

他迅速張開了眼睛：怎麽回事？

沉橙卻在手機前面看的清清楚楚：就在那老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厲微瀾手中的‘雷霆’出鞘，伴随着一道如紫電的雷霆，他一刀就斬下了這植物最最脆弱的部分，直将這一片幼嫩的粉色，從樹身上完全割裂下來！

我崽流弊！

厲微瀾一刀斬下，這雷霆仿佛随着他的呼吸已經成為了他身體的一個部分，使用之時如臂使指，他心念一動之時，刀身中封印着的雷電技能就從刀身中竄出，結合着他用上的大力，随着這一擊之力沿着創口，将這樹伸出來的這根爪子都電成了完全的焦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怪物如同陰邪，它對雷電系技能的抵抗力幾乎為零，這一刀下去，它不僅僅是最脆弱的部分被完全切開，就連樹身上原本流轉的綠意也完全消退，那一層如翡翠一樣的顏色一褪，剩下的就是一股像是腐爛的臭味。

“住手！”那老人一看樹受傷嚴重，狀若瘋虎的撲了上來，被厲微瀾一腳踹開，再一刀架在了那年輕人的脖子上。

他聲音冰冷的說道：“這一切是怎麽回事，你最好給我說清楚。”

“別別別別殺我……”年輕人的聲音顫抖起來，事情是怎麽從勝券在握變成現在這樣的，他完全拼湊不出真相。但他清楚的只有一件事：事到如今，對面前這人和盤托出，說不定看在他們研究産物的份上，他還會饒他們一命。

識時務者為俊傑，他自己的命自然重要過其他人的命，在直面這人的刀鋒而他們培植的實驗體又顯然打不過這人的情況下，他能做的，當然也只有……乖乖的識時務了。

“這是我們研究院裏的一株植物，之前本來就是我們的重點研究對象，”他戰戰兢兢的說道，“末世之後，它就變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