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她們的生活是什麽樣的呢？

厲微瀾第一次想要深入的了解她生活的世界。

但他清清楚楚的記得, 之前兩次擦邊的對話都引發了她的消失, 而且似乎觸及到一些敏感問題的對話, 她連聽都聽不到。

直接問是不可能的, 只能想辦法幫她解決問題。

她這樣溫柔的性格, 的确很有可能被別的巨怪欺負呀。

她剛才的聲音裏隐隐約約還帶着哭腔, 顯然這事情就發生在她來找自己之前。厲微瀾的心裏劃過了一絲隐秘的疼痛。

她的生活裏是沒有朋友, 也沒有親人嗎？

那麽溫柔的巨怪，也應該被生活溫柔的對待才對。

屏幕上，小人轉向了窗外的天空, 頭上的氣泡和淺淺的語氣一起冒了出來：“今天下雨了呢。基地裏到處都是泥濘, 氣溫也下降了，在冰冷的雨水裏, 至少我們還有片瓦遮頭, 更多的人可能已經死了。”

“……”崽啊，這話也好喪。

也許厲微瀾是想安慰她活着就已經很好了吧, 但是想一想自己喪喪的、沒什麽奔頭不過是過一天算一天的生活，就會覺得……好像末日來的話，也沒有那麽糟糕。

厲微瀾聽到她長久的沉默, 他遲疑了一下，終于下定了決心，小聲問道：“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

沉橙瞪大了眼睛。

屏幕上，游戲這時候彈出了一條新的提示：

【厲微瀾自願向你敞開：過往的記憶1。是否查看記憶球（1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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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的崽崽向她露出了毫無陰霾的笑容, 沉橙看着現在笑容甚至帶着幾分溫柔的他, 忽然想起了她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 他奄奄一息、被人綁在十字架上的情形。

她不知道1號記憶球裏的記憶是什麽，但沉橙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是”。

鏡頭一轉，沉橙的屏幕上轉到了真人原畫。

她的呼吸頓住了：之前看到的都是Q版的崽崽，一下子忽然見到了真人版的畫質，哪怕那時候的崽崽眉眼之間更柔和一些，但毫無疑問的是，如果崽崽一直是以這種臉出現在她面前，大概她怎麽也喊不出崽崽了呀！

**

厲微瀾走在前面，他身後跟着一對沉橙完全陌生的男女。

厲微瀾手中的球棒上已經沾滿了血跡和肉糜，身上也已經濺上了飛沫，他警惕的四下環顧：顯然，他們仍未脫離危機。

沉橙透過畫面能看到：遠處的教學樓裏、宿舍樓裏，甚至操場上都還有一些行動遲緩的喪屍在徘徊。

相較于她之前在游戲屏幕上看到的Q版喪屍，這一次的喪屍看上去更逼真，但從行動速度和嗅覺情況來看，好像沒有他們之後看到過的喪屍那麽強的攻擊力？

莫非，這段記憶是在末世剛剛開始的時候？

厲微瀾的胸口在輕微的起伏着，他盡量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沉橙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發現他們的目的地，似乎是這個學校的小賣部。

對啊！末世剛剛開始，要趁着喪屍的速度和攻擊力還沒那麽可怕，趕緊先收集點物資嘛！

沉橙看了一下厲微瀾身上背着的背包，猜測這時候的他還沒有開啓空間異能。

她心裏有些擔心起來：雖然明知道崽崽已經安全活到他們見面的時候，但是崽崽是怎麽活下來的？

厲微瀾拉着那一對男女在學校操場的杆子後面蹲了下來，小聲對那個男人說道：“小剛，你看到那個喪屍的行動軌跡了吧？”

男人點了點頭：他說的是那個一直徘徊在小賣部外圍的大個喪屍，它身上穿着學校保安的衣服，一只眼睛已經被摳掉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從左走到右，又從右走到左。它背對他們的時候正好處于上風口，在那時候溜進去就能避免劇烈的打鬥。

他們都知道小賣部裏有吃的。

他本不想出來，想熬兩天再說，但厲微瀾說……如果他們現在不來，等小賣部的吃的被人拿光了，他們就得冒險去大超市，等到那個時候只會更危險。學校畢竟在放暑假，相對人少一些，跟他們搶的人也少。

他來是來了，可是看着那個腐爛的不成樣子的大個子喪屍，他的心裏就全是恐懼：如果他變成這樣了，他的爸爸怎麽辦？媽媽怎麽辦？顏顏怎麽辦？

厲微瀾只有一個人！他怎麽就不能一個人進去！

厲微瀾卻沒覺察到他心裏因為恐懼而生出的劇烈波動，他的注意力都在觀察那個大個喪屍身上，小賣部的門只是虛掩着，他們沖過去，關上門再拉上鐵閘，帶上吃的再從後門走，只要有了第一筆物資，活下來的可能性就能高太多了。

“數五下……”他觀察着喪屍的步調，小聲說道，“然後我們一起沖！”

他背對着那一對男女，并未察覺他背後發生的貓膩，但沉橙看的一清二楚，那男人身後的女孩子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又指了指在前方專心觀察的厲微瀾，做了個口型，分明說的是：“讓他先！”

沉橙的胸中幾乎是瞬間就升起了一股怒火：為什麽到了哪裏都有這種自私自利的人？

厲微瀾輕輕數了五下，趁着那個喪屍背對着他們的方向，快步沖進了小賣部裏。

他剛剛跑到小賣部，卻瞧見門口的那只喪屍似乎是聞到了什麽，驟然轉身，鼻子一抽一抽的，在聞到了生人味兒的第一時間就撲了上來！

越來越近的是腐臭的爛肉和脫框了的眼珠子，厲微瀾只來得及看了一眼那一叢連一點動靜都沒有的草堆，重重的拉下了卷閘門，把它死死的關住了。

鎖剛剛落下，他的面前忽然一陣腥風。

沉橙在手機前不由自主的發出“啊”的一聲低低驚呼：和他一起被關在室內的，這時候幾乎就要撲到了他面前的，赫然是一只四肢完好，口中涎水長流的喪屍！

厲微瀾顯然也是措手不及。

待得他看清那女喪屍的樣子，手中的棍棒也不由得微微松了一下，他低低喊了一聲：“老板娘！”目中隐約閃過了一絲悲傷。

大約，他們以前是認識的吧？

這個女喪屍，是學校小賣部的老板娘？

女喪屍微微偏頭，仿佛在思考什麽的樣子，但那絲人性化的表現不過一瞬間便被純粹的垂涎和饑餓所取代，老板娘下一秒就撲了上來，歪頭就咬！

“老板娘！”厲微瀾有些無措的閃躲了一下。

女喪屍毫無反應，外頭的喪屍大約是聽到了裏面的聲音，拍擊鐵皮門的聲音“邦邦邦”的越來越急、越來越快，厲微瀾一躲再躲，手中球杆握了又握，顯然心中遲疑再三。

女喪屍步步緊逼，最後把他逼到了牆角，鐵皮門忽然“通”的發出一聲碎裂的聲響，眼見得上面已經被外頭敲出了一個洞，而那個及保安喪屍本來就破碎的臉孔，探頭出現在了洞口。

沉橙這時候也替他着急：殺伐果斷這四個字，說起來容易，但當你處在一個熟悉的環境，看到喪屍化的全是你曾經認識的，或者對你友善的熟人，你真的能下得了這個狠手？

可是崽崽，你如果再不還手，等到鐵皮門破，裏外夾擊，別說是物資了，你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個未知數！

厲微瀾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在地上一借力，腿在牆上重重一蹬躍起，只聽“通”的一聲，女喪屍的顱骨癟了一塊，一聲不哼的倒在了牆邊。

這一擊已經耗盡了他大部分的力氣，厲微瀾大口喘了兩口氣，手已經酸痛的擡不起來了。

沒有時間給他悲傷或者多看，厲微瀾匆匆往背包裏掃了一些食物，背上就從後門跑！

保安喪屍還在拼命的砸門，只等聞到了從另外一個方向傳來的他的氣味，“吼”了一聲要把腦袋從門上拔下來，卻卡在了一半，搗鼓了半天之後，腦袋倒是下來了，只是厲微瀾已經拉開了跟他之間的距離，眼看着應該是追不上了。

沉橙看到這裏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厲微瀾背着背包回到了宿舍樓裏的一間房間。

他剛打開門，之前出現過的那對男女就跟了進來。

厲微瀾微微擡頭，俊美的側臉上染上了血跡，竟然像是這一瞬間就從之前的柔和轉為後期刀鋒一樣的凜冽。

然而那兩人卻似乎一無所覺，其中那男人對着他嬉皮笑臉的說道：“厲微瀾啊，你這一趟收獲不少啊，有什麽？咱們分一分？”

厲微瀾的回應是舉起了手裏的球棍。

他的唇角微微一彎，只說了一個字：“滾！”

沒有付出也配和我談平分？滾！

**

屏幕一黑。

記憶到此結束。

沉橙長長出了一口氣，一直看到這個時候，她才知道崽崽想跟她說的話。

人要學會保護自己，就好像馬姐之前跟她說的那樣，性格軟一點不要緊，但總得有底限。

他守住自己用命換來的收獲的方式是球棍，那麽她呢？

她要怎麽守住自己平靜的生活呢？

沉橙的思緒一轉，忽然想起了“空間具現化”功能。

對哦，既然女室友喜歡拆她的包裹，第一次碰到了TT，如果第二次碰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不知道她以後還會不會愛拆呢？

沉橙彎唇一笑，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在這一刻，她狡黠的笑容裏，帶上了兩分厲微瀾剛才冷冽的風格。

那是一種，放好了陷阱等待別人踩進去的風格。

沉橙思緒已定，先前的惱火和憤怒就都散了，她只看着屏幕裏恢複了的人物場景，對着小人誠心誠意的說道：“謝謝。”

對厲微來說，他不過是講述了一下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而已——背叛、傾軋在廢土上經常發生，那件事是一切的開端，也是他心态轉變的伊始。

他聽的出來，她的情緒已經穩定了，這一聲“謝謝”，倒是終于少了幾分寵溺和縱容，多了幾分尊重和平等。

他的笑容裏也多糅了幾分真實：“不必客氣，能幫到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