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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景來到忘川河時,正好有幾個夜叉在買酒青的肉湯,老遠的聽見聲音,說了什麽卻是不清楚,流景踱步緩緩靠近,卻是那三個地夜叉先看見的他。
“見過判官。”卻見他們三個地行夜叉,全身皆黑,頭部如駝峰狀,無發,面相猙獰,十分恐怖。
酒青看見他們行禮,這才知曉是誰來了,連忙回過身,流景也正好走到他跟前,流景臉色正經的擺擺手,沖那地行夜叉說道:“身形在外,不必客套。”
地行夜叉再行一禮,見帶頭的說道:“如此便不打擾判官,我們到別處巡邏了。”說罷,他們拿起鐵叉一并離開。
他們走後,酒青立即問道:“怎麽這時候過來?”
流景穩下聲音,說道:“有一事想跟你商量。”
酒青也被他這話勾起了興趣,酒青疑惑問道:“何事?”
流景湊近他,将聲音壓下,只他們聽得見:“明日便是中元節,到時鬼門打開,鬼入人間,我想趁着明天的機會去一趟人間,現下在地府也算是穩定,也該回陽間查查自己的身世了。”
酒青聞言,做出了然之情,可是一會,又見他疑惑問道:“話說你難道是不知道以你判官的身份可以自由出入酆都城去往人間?”
“什麽?”流景驚訝下音調上揚。
酒青一臉鄙視:“關于地府的例法,你究竟記得幾個?”
記得幾個?根本沒鬼跟他講過這個好嗎?虧得這半年來他在豔骨面前百般讨好,賣命工作,就是為了能從豔骨嘴裏獲得去人間的首肯,結果現在跟他說一句原本可以自由出入,告訴他是白白浪費了半年的時間。
流景很氣憤,豔骨居然從來不說明這事:“那你為何不告訴我?”
對啊,為什麽不告訴他?“你沒問。”
流景覺得酒青蠢的讓他很難堪!“這個暫且不提,既然明日中元節,不如你跟我一起去人間,正好看看辛夷。”
一聽辛夷的名字,酒青原本還亮着的雙眼即刻暗了下去,卻見他頭低下,一聲輕嘆自嘴畔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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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了,你還沒放下嗎?”
酒青的視線望向了黃泉路,那裏有紅光閃爍,看似濃豔,卻趕不走酒青眼裏的落寞:“其實我又如何不想,剛來之時,我每日每夜,每時每刻,想的念的都是她,我想啊,我們遠到生離死別,陰陽兩隔,我去見她,以何身份見她?是愛人,還是亡夫?”
流景不明白:“這兩者有何不同?亡夫是你,愛人也是你。”
酒青無神的眼裏,仿佛有流景看不到的世界,他的眼裏,有初見,有愛戀,更有新婚之夜她嬌羞的容顏:“這便是不同,愛人是活着,亡夫。。。我已經死了。”
酒青話裏的哀傷,竟讓流景語噎:“所以二十年來,你從沒回去看過她?”
“我不敢回去,我怕見了更舍不得,人有七情六欲,鬼也有貪嗔癡恨,我一直不肯喝那碗孟婆湯,就是放不下,初遇辛夷時,我便想向來世偷個十年,待在她的身邊,可我命如此,求不得,放不下。”人最無可奈何,便是這六個字。
他情深難壽,流景又該如何勸?“你有你的堅持,可是紙月剛去世,她此時身邊無一人照顧,你不是更應該回去看看嗎?”
流景知道,他再堅持,辛夷也是軟肋,果然此言一畢,便見他神色微動,之前的堅持已有了動搖之态:“我...”
“你慢慢考慮吧,見或不見,抉擇在你。”流景嘆口氣,轉身離開。
想是因為明日是中元節的關系,鬼市上的鬼都比前幾日更加活躍了,鬼市的街道上,竟有了比肩接踵之勢,去閻羅殿需走過長長鬼市,但是看這情況,且斷手斷腳,腸肚拖着走的鬼也不少見,流景怕他腳下不小心将人家腸子踩斷,惹來一頓臭罵,只好放棄走回去的打算,捏了個術法,在鬼群中消失直接到了閻羅殿門前,在進去的前一刻,他還想着也許晚點該去找衛紙月談談。
豔骨心思缜密,雖然工作上不曾出錯,但還是看出了流景的心不在焉,故而等鬼吏帶走審判完的鬼魂後,豔骨趁隙問道:“你沒見到酒青?”
談固知曉流景找酒青的事:“見到了。”流景頭低着,左手拿生死薄,右手執朱砂筆,臉上無精神。
“既然見到了,何以是這副模樣?”
被他一問,思及酒青,流景又是深深一嘆:“別提了別提了。”
豔骨見流景這樣,是真的猜不透他所想了:“怎麽?他還是不肯回去?”
閻王都會讀心術嗎?“也不全是,他只是不知道怎麽面對辛夷。”
豔骨聞言,揚唇輕笑:“不回去也是好,怕到時候他知曉物是人非,又指不定怎麽樣。”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流景側頭詢問,豔骨這話怎麽聽都是話裏有話。
豔骨不語,低頭再審批奏本,他還是保留一點神秘感好了,這樣才有意思!
“唉,你知不知道說話只說一半是很令鬼讨厭的?”流景念叨着。
豔骨擡眸,認真的看着他:“哦?你的意思是我告訴你了你就會喜歡我?”
流景對上他的視線,那話語讓流景話頭一塞,臉微紅,流景十分訝異,他這是什麽想法?:“看不出大人這般會說話,可惜了,我不是女人。”流景說罷收回視線,轉正身子。
豔骨微笑,人畜無害:“我也沒把你當成女人。”
是不是閻王都這般會哄人?且還能一本正經的不變臉色,流景心下波濤洶湧着,完全沒想過自己的話題已經被豔骨三言兩語給偏離。
入夜之後,鬼市內竟然燈火如晝,陰風入市,那細小的光點随風而入,在上方形成一片片光暈,照射下來,更添美景。
鬼市內依舊躁動,卻不像白日那樣擁擠,道路疏通,倒是給了賞燈之地,流景與豔骨并肩而走,豔骨紅衣豔麗,眉目魅惑,便是遠遠走來,都吸住過往鬼民的注意力。
衆鬼感嘆,早有耳聞,豔骨大人以媚為态,以惑為形,以邪為血,以豔為骨!果不其然,身姿颀長,舉世無雙。
流景的視線被那繁美的燈飾吸引,并沒注意到旁鬼的訝異,在燭光之外,是上方那片光暈,流景一直對那光點好奇,此時見它凝成一片,再壓抑不住好奇問向豔骨:“大人,那上方的是什麽東西?”
豔骨随着流景所指望向上方,他一仰頭,青絲垂落,劃動之時,香味四溢:“是附骨花。”
附骨花?“那是何物?”
豔骨回道:“生在黃泉之口的植物,無葉有花,五瓣連體,花梗颀長,通體全黑,會發出藍光,是随着泉口的陰風一同進入的。”
黃泉之口竟還有這般神奇的植物?“為何每次我去觸碰都不見它身體?”
豔骨再道:“這是後土之花,只有閻王才能碰到。”
流景點點頭,終于為自己碰不到這花而釋然。
“附骨花雖說只有閻王才能碰到,但是它會在鬼魂上生長,但凡是到過黃泉之口的,都會沾染上,附骨花對鬼魂沒什麽影響,甚至有好處,但是對其他,就不見的了。”
“何以不見得?”
豔骨面對流景的好奇,耐心的解釋:“它會慢慢吞噬身體,開始只是身體疼痛,慢慢是皮開肉綻溢出血水,再是血肉全無,經絡被毀,直至全身都長滿附骨花,過程嘛,自然是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聽的好像附骨花就在流景身上一樣,也如豔骨所願般打了個冷顫:“這話真不該是從你嘴裏聽到。”咽了口口水,流景評價道。
豔骨挑眉,反問:“為何?”
“着實是毀你形象,用你這副模樣說這般殘忍的事,還是讓鬼毛骨悚然。”為表話裏的真實,流景還抖了抖身體。
豔骨笑,豔若桃李:“哈哈,別忘了,我可是閻王。”這世間,有什麽恐怖險惡之事他是沒經歷過得?這種,不足一提。
流景倒是把這茬忘了,他再怎麽貌美,終究是個閻王:“唉,怪你過分美麗。”
“回去吧,要看燈會,等明日再來,到時燈籠高挂,奈何燈流,才是好看。”因着豔骨的一聲勸,流景便沒再繼續逗留,兩人回了月華樓,有狐禾的美食等候,沐浴之後,流景正打算去趟草屋找酒青與衛紙月,卻在前廳遇見獨自飲茶的狐禾,那時燭光搖晃,他身影寂寥。
狐禾視線出神,表情也是淡淡的,流景從沒見過他除了冷着臉有別的神情,可是今夜,偌大的前廳,燭火幾盞,清茶一壺,他一個人,就讓這氛圍中盡是落寞。
腳步站定,流景看了他許久,想了一些事情,在門口杵着,雖不與他親近,可有些心思,從來都是有,像聽到的往事一樣,即便只是聽了,都在用心疼着!
這一刻,流景又想起了他早夭的弟弟:“狐禾”在門口站了一會,狐禾都沒發現,遲疑了很久不知該不該叫他,可流景最終還是走了進去。
聽見聲音,狐禾這才擡起視線望過來,他在裏面,看着流景從門口一步一步走進,他蹙眉,顯然是沒猜到流景會這時候出現,因此聲音有些不耐煩:“不歇息你亂跑什麽?”
空氣中全是茶香并無酒味,可流景怎麽就覺得他已經醉了?“我正要出去,沒想到你在這裏。”
“真是好笑,月華樓不是你的,我怎麽就不能在這了?”
流景靠近,在他旁邊坐下:“是沒想到你在這獨飲。”
他輕笑,語氣盡是不屑:“怎麽?我連喝茶也要經過你的允許?”
流景對他的嘲諷不置可否:“你有心事?”
狐禾再飲,對那個問題也視而不見。
流景也不去理會他的疏離,自顧自道:“你若是有事,可與豔骨說,他與你情深,定能幫你。”
“流景,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很煩也很自作多情?”他忽然的不悅讓流景莫名其妙,流景知他有事也不會說,這般勸他是想着他與豔骨交情匪淺,和豔骨總有交流,卻沒想到他這般誤會。
“你就當我自作多情,但是別悶着自己。”唉,熊到這種地步也是無話可說了。
狐禾一愣,他不知道是哪裏不對,流景不是他記憶中會這樣讓步的人,他從來都是無理任性,如今這樣會對他低聲下氣,真的是因為重生的關系嗎?
“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說出來也總比憋着好是不是?”見他沒有之前的針鋒相對,流景決定使出迂回戰術
狐禾冷笑道:“如今你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嗎?”
流景立即應道:“怎麽會?我一向把你當做自己人。”雖然這話多少有點水分。
狐禾端起茶杯,在手中把玩着,他目光專注,卻深思悠遠:“自己人?如何敢高攀,我怕是沒這個榮幸,流景判官,還請你打哪來回哪去,你在這,着實礙我眼。”
流景算是真的看出來了,要是能與他有三句正常溝通的話,那就是老天開眼了。
若是換做平時,流景一定不要臉的賴在這來一句話惡心他,可今夜有事,就姑且大人有大量放過他。
“那我走了,茶雖好,不宜飲多,小心晚上不易睡眠。”忍到半路流景還是出聲唠叨了句,見他還是沒反應終于死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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