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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一到底也沒有離開，理由是睡眠倉太安靜而他需要白噪音、床太硬、房間裏味道不好、沒有柔軟的睡衣……等他憋出十八條理由之後，楊星河沒有再搭理他，由着他在副官席上賴着不走。

寬敞而黑暗的控制室內，只有從遙遠的輪機室裏隐隐傳來的嗡嗡聲，除此之外，就只有兩人的呼吸聲。

在過去的歲月裏，李墨一曾無數次孤身一人潛伏在某個隐蔽的角落，幾天幾夜不動一下，只為将目标一擊斃命。

無論是什麽東西路過，他都可以視若無睹。

不知怎的，看着身旁的楊星河，李墨一對他好奇得要命。

他身上的謎團比李墨一路過的黑洞還多。

而人類對未知的好奇心是刻在基因裏的，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到下城之後，我們就分開吧。”楊星河忽然開口，他似乎有些疲憊地揉着眉心，“那裏有很多飛船，可以送你回家。”

李墨一大大咧咧地翹着二郎腿：“你是不是忘記一件事，沒有找到你藏在仙後座第九星的東西，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黑暗中，楊星河的眼睫微微低垂，看不清他的表情，許久，他低低地出聲：“雖然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但我保證它絕對不是你要的東西。”

李墨一發出一聲嗤笑：“楊上尉，你是不是當我是白癡？你聽聽你自己說得這句話有邏輯性嗎？”

“只有編的故事才需要邏輯，真實的人生不需要。”楊星河有些不耐煩，他很少向人解釋這麽多，過去帶小隊的時候，從來都是令行禁止，要隊員往左，他們絕不敢往右，要他們從泥裏爬，他們絕不敢繞過去。

對李墨一已經是例外中的例外，而這個不識相的人，似乎還不死心，他站起身，向楊星河走來。

為了保護領導者的安全，指揮席安裝了防禦武器，只要楊星河心念一動，李墨一就會被撕成碎片。

“奉勸你不要企圖……”楊星河說到一半，眼睜睜地看着李墨一在他面前半跪下來：“別動，我看看你的傷。”

“我沒事。”楊星河不耐煩地把他伸向自己衣襟的手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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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一擡頭看着他，忽然伸手探向他的額頭，那裏密密布着一層水光，是沁出的冷汗。

剛才情緒激動之下，肋骨受傷的地方被牽動，楊星河硬挺着一聲沒吭，這裏這麽黑，李墨一是怎麽知道的？

“還說沒事，你呼吸的聲音都變了。像你這樣的僞裝高手，如果不是疼到極點，絕對不會在我這個讨厭的人面前露出破綻。”李墨一說着抽掉楊星河的領帶，解開他的襯衫。

反複确認沒有問題後，李墨一才把他的扣子扣上。

給這麽一打岔，吵架的氣氛全無，楊星河想說幾句難聽的把李墨一轟走，但是他的腦海裏忽然閃過曾經的場景：

英俊的男子舉着一大捧鮮花，另一只握着戒指盒的手藏在身後，帶着滿臉希冀的微笑快步走來，然後，槍聲響起，他向後仰倒，被擊穿的花束在空中四散開，紛紛揚揚落在倒地的人身上，鮮血慢慢從身下流淌出來……

悲傷？內疚？當時根本沒有時間去想這些。一切以任務為重，楊星河奪了通行證之後，連頭都沒有回。

而現在，那張笑臉與眼前這張充滿關切的臉重疊，像一記重拳，直擊心底。楊星河張了張嘴，發現自诩鐵石心腸的自己，竟然一句狠話也說不出來。

“你別想太多，我就是怕你給自個兒的骨頭紮個窟窿當場斷氣。”李墨一的臉又變成那副混不吝的無賴模樣，他湊在楊星河的面前，高挺的鼻尖幾乎與楊星河的鼻尖碰在一起。

“死心吧，你甩不掉我的。”

楊星河一怔，旋即又好氣又好笑。

看來這李墨一是真沒心機，如果是自己的話，肯定抓住這個時機大打感情牌，不斷提及往事，迫使對方心軟，接着再徐徐圖之，哪有說話這麽紮人的。

艙內時間早上六點半，後艙隐隐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不多時，有一股食物的香氣從門縫裏飄出來。

又過了一會兒，隔離門開了，孔嘉端着一個餐盤出現在門口，他看見李墨一不由得一愣：“啊，你也在這裏，不好意思，我只端了楊教授的，不過都已經做好了，你到餐廳吃吧。”

餐盤裏的早點非常豐富，煎得金燦燦的雞蛋，濃稠的白粥，還有四樣切成細絲的小菜拼盤，以及一杯黑咖啡。

“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如果不喜歡的話，我再做別的。”孔嘉将餐盤放在楊星河的面前，同時遞上一杯快速潔牙水和一塊熱毛巾。

楊星河不習慣被人這樣伺候，他趕緊接過潔牙水和熱毛巾：“辛苦你了，這麽早起來給大家做飯。”

“習慣了，以前在學校裏，大多數omega學的都是這些家政類的東西，我雖然是軍工類專業，但也要修滿家政學分，平時說話也要柔聲細氣，不然就會被人說太粗野，以後沒有alpha要。”孔嘉看着楊星河的眼神充滿向往，“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可以把幾個alpha打趴下的omega，真羨慕。”

楊星河笑道：“你喜歡打架？看起來不像啊。”

孔嘉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我就喜歡機械工程，但是他們都說alpha才能學好這個專業，omega腦子跟不上，在繁殖期也無法工作，會拖累同事。”

“你拖累了嗎？”

“沒有，雖然繁殖期确實不能好好工作，但是我在之前和之後都會拼命搶着做，比普通alpha的進度還要快。可是……上級看我請假，就覺得我不能勝任工作。”孔嘉咬着嘴唇，泫然欲泣。

楊星河拍了拍他的脊背：“不要有這種軟弱的姿态。讓人看見你這麽軟，第一印象就是你沒有能力。你看閻正那個廢物，整個戈利亞星的垃圾筒都裝不下他的自信心。無論你心裏是怎麽想的，表面上一定要做出足夠讓別人認可你的模樣。”

“啧，你這是培養接班人嗎？将來，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受害。無良師徒，結伴行騙。”李墨一抱着胳膊站在門口，不知聽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