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震驚

郝仁還以為自己死定了,那鬼卻猛然推開她,飛也似的跑了。

正在這時,剛剛跑去找衣服的李富貴終于姍姍來遲,連忙從郝仁手中接過了已經搖搖欲墜的臉盆跟水壺。

“別怕!別怕!那是我姐,李平安。我姐剛剛一定是在幫我整理房間!”李富貴用力拍了拍郝仁的肩膀。

郝仁驚魂未定,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覺得慢慢好了些。

“你姐?”

“對,我姐!”李富貴的聲音微微有些幹澀,“衣服我放在這裏了,我先出去了……”

說完,他着頭迅速轉身離開,順便還帶上了門。

“應該是燒傷,那丫頭真可憐……”李富貴離開後,呆子回頭望着門口的方向長長嘆了口氣。

郝仁長舒了一口氣,暗暗笑話自己大驚小怪,如果真有什麽危險,呆子怎麽可能不示警。

“呆子叔,轉過身去,不許偷看!”冷靜下來,立刻覺得渾身冰涼,郝仁連忙倒了熱水,開始擦洗身體。

“切!小丫頭!”呆子依言轉身,不過還是忍不住淡淡抱怨了一句。

毛巾很幹淨,應該是新拿出來的。那身衣服雖舊,但也是幹幹淨淨,還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從衣服的尺寸上判斷,剛剛那個人的确應該就是李富貴的姐姐。姐姐的身材應該跟郝仁差不多,衣服換上去大小竟然剛剛好。

郝仁換好衣服出去,李富貴正從廚房那邊端過來一碗姜湯。

“喝了這碗姜湯!這是我姐為你煮的!”李富貴說話的時候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某個方向。

郝仁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希望能再看到他的姐姐,為自己剛剛的失禮跟她道聲歉。可惜感受到她的視線,那道躲在門後偷看她的人影只一閃便消失無蹤了。

姐姐的手藝不錯,姜湯雖辣,卻并不難喝,熱騰騰地喝下去,郝仁頓覺渾身的毛孔都打開了,體內的寒氣一掃而空。

“謝謝,很好喝!”郝仁沖姐姐的方向大聲道謝,可惜那邊卻連半點反應都沒有。

“我姐她肯定聽到了!”李富貴朝郝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雨聲嘩嘩,外面的雨已經越下越大,因為濃重的陰雲,明明不過是下午兩三點鐘的時間,天空卻黑得仿佛夜幕降臨一般。望着外面那沒有半點要停歇意思的瓢潑大雨,郝仁的眉頭漸漸擰了起來,下成這樣,說不定連公交車都已經停了,一會要怎樣才能回去啊?

她的預感沒錯,那雨一直下到晚飯時分依舊沒有半點要停的意思。李富貴就算回了家也沒歇着,一直在做計件的手工活,郝仁幫着他幹了一下午,倒也并不無聊。只是這破天氣讓她有些不安。要是真回不去,難道在他家住一晚?

令她郁悶的是,她的預感又一次應驗了,一直到天黑,外面的狂風暴雨依然沒停。出不了門,回不了家,她只能厚着臉皮跟呆子一起在李富貴家蹭了一頓晚飯。

晚飯是普通的粗茶淡飯,菜只有簡單的兩菜一湯加上特意煎的荷包蛋,但廚師水準不錯,味道很好。雖然簡單,郝仁卻吃得很開心。就算是吃晚飯的時候,李富貴的姐姐依舊沒有現身,也不知道她是一直這樣,還是因為今天郝仁在這裏才不想出來。

吃飯的時候,李富貴的媽媽倒是出來了,只是腳步虛浮,一臉病容。郝仁起身想要打招呼,看清那張臉後,瞬間便愣在了當場。

郝仁做夢也沒想到高中時每次都多給她一點肉湯的阿姨竟會是綁匪頭子的媽媽。雖然只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肉湯,溫暖的卻是寒門學子的心。有一位學長後來成了作家,曾經在他的一篇散文裏提到過那勺比冬日裏的陽光還溫暖的肉湯,只是後來等他有機會回到母校,那位阿姨卻已不在了。沒想到竟然是病了。

“阿姨,是你?”郝仁猛地站起來,動作太大,凳子都被她不小心撞翻了。

聽到她這聲驚呼,李富貴的媽媽表情狐疑,盯着郝仁看了半天,似乎在努力回憶是否曾在哪裏見過她。

“阿姨,我是一中的學生!”郝仁連忙解釋,心中卻微微有些失望,仿佛被偶像忽略了的粉絲。一中的學生那麽多,她如果每一個都記得那才叫奇怪了。

“汪!”連呆子都在提醒她。

看到呆子,李富貴他媽終于眼前一亮:“哦……我想起來了,是你啊,那個每天帶着狗上學的女孩。”

“對!是我!阿姨你以前經常帶骨頭給我的狗的!”郝仁原本有些失落的心終于覺得好受了些。

晚飯吃完,雨還是沒停,郝仁的心情越發焦灼了。

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李富貴的媽媽回房間前望了一眼窗外厚重的雨簾,笑眯眯地對郝仁建議道:“外面雨這麽大,你今天看來是回不去了。不如今天就在我家住下吧。讓富貴去餐廳打地鋪,你就睡他的房間吧。”

的确沒有第二種辦法了,郝仁只能一臉感激地接受了她的提議。還好現在是夏天,湊合一晚也不需要被褥之類的東西。

李富貴的房間不大,東西也不多,不過一張床,一張書桌跟一只衣櫃。床是老式的木板床,書桌也是老式的寫字臺,衣櫃還是古老的帶鏡子的那種。房間裏的東西卻整理得很幹淨,書桌上那些高考時的複習資料碼放得整整齊齊,上面一塵不染。

沒有電腦,沒有電視,甚至連一臺收音機都沒有,房間裏唯一的娛樂工具不過是床頭一本快要被翻爛的《西游記》。房間裏也沒有多餘的裝飾,唯一算得上是裝飾品的只有那一整面牆的獎狀。

從小學到初中,從初中到高中……李富貴那家夥每個學期都會有一張“三好學生”的獎狀,偶爾甚至還會夾雜幾張各種競賽的獎狀。不大的一面牆差不多都快被獎狀貼滿了。

大致掃了一眼之後,郝仁發現角落裏還貼着一張顏色跟獎狀完全不同的紙,走近一看,發現竟是中考的成績單。看過成績她才發現,當年李富貴的中考成績遠遠超過了一中的錄取成績。原來,他們兩個原本竟可能是同學。

當年他去讀二中的原因郝仁能夠猜到,因為二中有高額的入學獎學金。當年她也曾被二中的獎學金打動過,當然,這只能想想而已,如果她真因為這種理由去讀二中,肯定會被郝衛國打得半身不遂。

其實當初雲天高中的入學獎學金更高,李富貴沒有選擇那邊的原因大概是因為他爸爸的關系吧。想起他之前提到他爸爸時臉上的表情,郝仁的心又緊了緊。

“之前的那期節目他肯定沒有看全……”郝仁長長嘆了口氣,如果他知道自己是郝衛國的女兒,肯定不可能像現在這麽好心。不過,躺在這裏她倒也并不怎麽害怕,到目前為止,在郝仁看來,他們一家人都不是什麽壞人。

郝仁正在糾結李富貴知道真相後可能的表情,她的手機忽然響了。手機是最近才買的,到現在為止知道她手機號的除了公主的主人,就只有郝義一人,所以她看都沒看就接了。

“倒黴仁,你跑到哪裏去了?”電話剛剛接通,聽筒裏便穿出一陣急切的咆哮。

雖然對方的語氣糟糕到了極點,但郝仁卻覺得心中一暖,連忙解釋:“雨太大,回不去,只能先在一個朋友家借住一晚。”

聽到她的回答,郝義非但沒鎮靜下來,反而更急了:“借宿?不行!告訴我你在哪!我去接你!”

天早已經黑透了,外面雨聲嘩嘩,狂風大作,那架勢,都讓人忍不住擔心會不會把屋頂掀翻。要是郝義因為自己出了什麽事,郝氏夫婦肯定會生撕了自己。

權衡了一番利弊之後,她斷然拒絕了:“不必了!我很安全!你放心!”

“放心個屁!外面大風大雨的,你一個女孩子,借住在別人家裏!告訴我你的地址!”

“沒事!”那家夥反應實在太大了,那咆哮聲都快把人的耳朵都震聾了,郝仁受不了他直接挂了電話。

真沒想到自己的這個倒黴弟弟竟然這麽關心姐姐啊!仔細一想,這倒的确是自己有生以來頭一次夜不歸宿。

電話挂掉沒多久,鈴聲又響了,猜到他肯定又是想說過來接自己的事,郝仁嫌煩,直接關了手機。世界終于清靜了。

可能因為臺風的關系,這一夜沒有半只小動物過來打擾,郝仁睡的很香,醒來已是第二天一大早。外面雲收雨住,一片被蹂躏過後的慘象,不過出門卻已經沒有問題。

簡單的洗漱之後,郝仁跟李富貴一家告別,這就準備回家。昨晚她直接關機,郝義那家夥肯定已經暴跳如雷。

“這裏不安全,我送你。”此時李富貴早已起來,聽到她要離開,連忙起身相送。

昨天過來的路上看到過一個光着膀子坐在門口的男人,郝仁當然知道他說的不安全是指什麽,于是點頭謝過。

“你姐她是……”雖然知道這麽問不太禮貌,但郝仁還是沒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李富貴幽幽地嘆了口氣,苦笑道:“你別看我姐現在這樣,她原本可是很漂亮的!”

郝仁當然相信,弟弟長這麽清秀,姐姐再怎麽難看都不會難看到哪裏去。

“打工的服裝廠發生大火,雖然僥幸保住了一條性命,但人卻成了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其實說起來也是我的錯!要不是為了替我攢大學的學費到服裝廠打工,也不會遇上這樣的事。如果沒有我,她絕對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說着說着,他的聲音竟變得有些哽咽。

“那家工廠叫什麽名字?”不知道為什麽聽他說到服裝廠的時候,郝仁心中忽然産生了一種古怪的感覺,于是鬼使神差般問了一句。

李富貴咬牙切齒地說出一個名字,然後郝仁如遭雷擊般愣在了當場。

她終于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那種古怪的感覺了。果然是那家工廠!

郝仁記得,郝衛國名下曾有一家工廠發生過一起慘絕人寰的重大火災,起火的原因是由于超負荷生産,外加消防措施不到位。然後偏偏工廠的管理人員又因為害怕工人偷懶,鎖住了安全門,所以造成了多人死傷的慘劇。郝衛國當年為了擺平那事沒少奔波,最後請動了一尊大佛,又丢出了幾只替罪羊這才了事。

父親因他而死,姐姐因他生不如死!簡直是仇深似海啊!

郝仁重重打了個寒戰,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入心扉。此刻她終于理解前世他為什麽會做出那種事情了,可憐自己卻不是他印象中那種踩着他親人的屍骨窮侈極欲的富家千金。

命運真是種神奇的東西!前世就在她被綁架前,郝義一直在拼命作死,甚至已經到了有人公開想要他性命的程度,郝衛國不得已為他雇了好幾個保镖,就算綁匪想要動手也沒機會,所以反而偏偏讓他躲過了一劫。

想起這其中的陰差陽錯,郝仁忽然有些不合時宜地想笑。

李富貴的父母懷着美好的願望為自己的孩子取名平安富貴,然而,平安沒有平安,富貴也沒有富貴。幹綁架遇上一個寧願女兒死都不願付錢的父親,想報仇卻偏偏只殺了個無辜,李富貴的運氣也算是逆天了。

不過這一世,肯定是不同了!望着身旁那個瘦削的身影,郝仁在心中默默下了決心。你的血海深仇,由我替你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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