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堂辯(中)
“臣鬥膽,皇後娘娘這些日子處理陛下的奏章,朝見大臣,除了當年的呂後,我大漢……”
“呂後?”聽到故人的名字,陳嬌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差,呂後手段的确是狠辣,但她對這個女人,卻是極欣賞的。從劉邦只是一個小混混的時候,就與她一路相伴,可惜,她遇上了這麽一個喜新厭舊的男人,只記得新人笑,将患難與共的糟糠之妻棄之如敝履,甚至還為了戚夫人想要廢掉劉盈的太子之位。那個男人,為了自己活命,連親生兒子都可以毫不猶豫地推下車,于陳嬌看來,呂後對戚夫人下手,毒殺趙王如意,又怎及劉邦狠辣的千分之一?呂後殺的,是和她有過舊怨的人,可劉邦要殺的,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劉家的這些子子孫孫,心懷鬼胎的太多,呂後的确殺了不少劉姓的人,但這些被殺的人當中,又有幾個是沒想過殺了呂後和皇帝,自己登上帝位的?只不過,呂後先下手為強罷了。
一直以來,陳嬌都不認為呂後做錯了,只是呂後的有些手段,的确過于狠辣,可這些狠辣,有些,也出自韓卿。真算起來,狠辣的,是她,而不是呂後。
“皇後,”陳嬌打斷了中山靖王劉勝的話,卻只是說了句“呂後”就無言了,大臣無一人敢接話,朝堂中一時陷入沉默。劉徹見陳嬌似乎想到了什麽往事,又見王娡的臉色似乎有些不滿,忙出言提醒道,“皇兄所言,你有何要辯解的?”
陳嬌從往事中收回心思,轉過頭看向中山靖王劉勝:“皇兄把我比作呂後,這是把陛下比作惠帝?還是高祖?陛下,”陳嬌面向劉徹,“恕臣妾直言,中山王親近岳家是好事,但中山王姓劉,別失了王室的風度。”
“你什麽意思!”中山王急了,“你是想學呂後……”
“中山王!”陳嬌提高音量,“本宮敬你是兄長,你的王妃窦绾亦是太皇太後的族人,是以一再對你忍讓,但這并不代表你可以這般随意污蔑我!”
“污蔑?陛下不在長安的那段時間,難道不是皇後娘娘批閱了所有奏章,難道不是皇後娘娘一人在這朝堂之上,說什麽暫代政務嗎?”
“本宮說的很明白,暫代政務,陛下一還朝,本宮便将所有的事情交還給陛下處理,中山王說本宮把持朝政,何以見得?”
“陛下,”劉勝道,“臣不解,除了當年的呂後,本朝可沒有皇後臨朝聽政的先例!娘娘說已經将所有的事情交還陛下,那麽此刻,您又為何出現在了您本不該出現的早朝之上!娘娘自認沒有把持朝政,敢問娘娘,為何您不像太後娘娘一樣,留在您該呆的地方,而與我在這朝堂之上,辯您是否有罪呢?”
陳嬌面露急色,卻仍挺直腰板,故作鎮靜:“中山王說本宮把持朝政,可若是僅憑本宮今日來到這早朝一點,未免太過牽強吧!”
“那不妨就請娘娘解釋您今日來早朝的原因吧!”
“皇兄,”劉徹見陳嬌似乎被問住了,忙開口想要幫她,卻見她一個眼神瞪了過來,那意思分明是讓他閉嘴,他到嘴邊的話又重新咽了回去,緩了緩語氣,道,“皇後自小跟在父皇身邊,你也是知道的。朕出宮匆忙,太皇太後又突然病倒,幸好皇後果斷,此事,并非皇後本意。好在,皇後聰慧,又得父皇教導,若不是她無心插手朝政,朕定讓她陪朕一起批閱奏章。”
劉勝聞言大驚:“陛下,此事萬萬不可!”
“若不是皇後推辭,只怕朕真會這麽做。其實,皇後今日上朝,是……”
“中山王,臣有要事禀報——”張湯猛地出聲,打斷了劉徹。
陳嬌眯了眯眼,張湯現在的心思可是越來越多了,她就不信,張湯現在開口,是思前想後,挑好了的時間。
“張大人好大的膽子!”陳嬌怒道,“竟敢打斷陛下!”
“陛下,”張湯見到皇後的一臉怒容并非假裝,而是真的生氣,他才知道害怕,“臣有罪。”
在張湯打斷的那一瞬間,其實劉徹是松了一口氣的,他看見阿嬌被劉勝為難的時候,他想要幫她,卻又害怕破壞她的計劃,他不知道,阿嬌的窘色,到底是真的,還是裝的。
那一刻,他突然開始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喜歡過念奴嬌,那是因為念奴嬌漂亮;他喜歡過秋蟬,那是因為秋蟬直率。他喜歡阿嬌,卻是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阿嬌說要自己解決窦家人對她的發難,他允了,似乎他隐隐就覺得,這樣的她,才是他的阿嬌;阿嬌瞪他,讓他閉嘴,他聽話地如她所願,似乎他心裏面已經習慣了聽阿嬌的話;阿嬌假裝生氣,假裝着急,他也上當了,卻在之後連一點生氣的心思都沒有,似乎他已經習慣了阿嬌會騙人這件事情。不管阿嬌是什麽樣的,他都不會覺得驚訝,不會覺得接受不了,仿佛……他的阿嬌姐,他的阿嬌,原就該是這樣。就像那年在堂邑侯府,他被阿嬌藏在房間裏,軟硬兼施地趕走了來捉他的人;就像那年在父皇出殡的那一日,她大鬧靈堂,實際卻是為了讓他有一個最佳的時機現身;就像他登基以來,每每太皇太後假意幫他的時候,都是阿嬌提醒他,讓他識破太皇太後的打算。
他的阿嬌姐,原就該是這般成熟、聰慧、獨立;他的阿嬌,本就應是這樣伶牙俐齒、一身傲氣。
他喜歡阿嬌,不是因為她的美麗,也不是因為她的聰慧,更不是因為她的驕傲。他喜歡阿嬌,只是因為,她是阿嬌,僅此而已。
阿嬌從來就不是菟絲花,再大的難題,她也會想辦法自己解決。那麽,方才她的示弱,又是為何呢?
劉徹懷疑的目光,忍不住落到了張湯的身上。按理說,張湯禦前失儀,阿嬌固然生氣,也不至于如此,除非……
讓阿嬌生氣的,就是張湯本人。
劉徹任由張湯跪了好一會,才幽幽開口:“先起來吧,你打斷朕,所為何事?”
“陛下,臣有罪。梁王……”
劉徹奇怪:“梁王怎麽了?”
“臣已經查實,梁王通敵叛國,勾結匈奴,意圖謀反!”
“謀反?”劉徹面上一驚,心中驚訝的,卻是梁王通敵叛國一事。畢竟,梁王想當皇帝,這件事情他也不是直到今天才知道的。他想謀反,這事情劉徹不覺得奇怪,厭次的時候,他這位梁王叔叔,可是一次次想要置他于死地呢!若不是阿嬌趕來相救,冰天寒地的厭次的水牢裏,他就是不死,也是半條命沒了。但這通敵叛國……梁王再怎麽說,也是他的親叔叔,姓的是劉這個皇姓啊!
“臣不敢有瞞陛下。”張湯道,“臣一直在追查陛下在厭次遇襲的案子,之前線索查到梁王的門客那裏就斷了,因為人證物證缺失,臣不得已匆匆結案。後來,臣不甘心,便從厭次侯劉義那裏入手,很快便查到了梁王密令厭次侯劉義對陛下暗下殺手的證據。而在信中,厭次侯劉義屢次稱梁王千歲為萬歲,梁王也欣然應了。”
“那也只能證明梁王有謀反之意,這通敵叛國一說又從何而來?”不僅是劉徹,朝中大臣們聽到這個消息也是頗為驚訝。
張湯繼續道:“回陛下,臣連夜命人去查了梁王府中的書信,雖然所獲不多,但還是找到了他和匈奴左邪王之間的密信往來。陛下可還記得,之前皇後生辰不久,其兄長陳禮獻紙,陛下将這些紙賞賜給親厚之人,梁王也得了不少。陳禮獻紙之時,這些紙上都有了記號,梁王是皇親國戚,他的那一份上,均刻着‘劉’字,而窦家人所分到的紙上,則是有‘窦’字。臣于梁王府所搜查出的紙張,均有‘劉’‘窦’二者之一。只是梁王府所查到的紙張數量,卻多于梁王本該有的數量兩張。臣擔心是有人設計陷害梁王,于是曾找太史令調出梁王生前所有書寫過的竹簡,将每一個字一一比對,确認查到的書信,大多是出自梁王之手。而剩下的這些,一些是出自窦家的幾位大人,兩封有匈奴左邪王的印鑒。”
“你如何确定是左邪王的印鑒?”劉徹反問。
“陛下可還記得梁王帶來的匈奴使者?他的文書裏,有左邪王的印鑒。臣已命人比對,确認無誤。同時,還有三封書信,是承諾願意傾盡全力,助梁王稱帝的。”
“誰的?”
“……”
“說!”
“通過字跡的比對,是……中山王劉勝的王妃,窦绾的。”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真的是忙到想撞牆的節奏……見諒啊,我也想多更新早點完結呢~
☆、堂辯(下)
“通過字跡的比對,是……中山王劉勝的王妃,窦绾的。”
張湯話一出,朝臣的目光都落到了中山王劉勝的身上。方才皇後的話,也一下子變得耐人尋味了起來。
“張湯,休得血口噴人!”
張湯絲毫不理會中山王的叫嚣:“陛下,所有的物證臣已經讓人帶來,只待呈交陛下。”
“你所指證的人,都證據确鑿嗎?”
“不錯,人證物證臣都已經備好。”
“那便按律法辦吧!”劉徹得知梁王勾結匈奴的消息,便再沒了上朝的心思,這件事情……他至今還沒有辦法坦然接受。但他不得不承認,聽到窦家和梁王圖謀不軌的消息,他腦子裏的第一個念頭,竟是他終于可以長舒一口氣了。如此一來,他最頭疼的窦家,便可以借此機會輕而易舉地除去。“梁王……張湯,相關人等你便按律法處理,再由廷尉上奏,這件事情,你定要細細地查,不可錯殺,也不能有漏網之魚!”
“喏。”
“朕累了,今日就到這裏吧!爾等所言皇後之罪,皇後也一一辯明。退朝吧!”
“陛下,”出乎衆人的意料,此時出言阻止的卻是陳嬌,“求陛下明察,窦氏一族,都是太皇太後的族人。她一生為漢室操勞,臣妾願替窦家……”
“陛下,”張湯咬咬牙,自打斷過皇帝之後,他又打斷了皇後的話,但現在,他實在是顧不了那麽多了,“臣……昨日,皇後娘娘聽聞臣在查梁王舊事,曾召臣入宮,并一再囑咐臣沒有查清窦家何人涉案之前,不能向陛下禀報。皇後娘娘當年對臣有知遇之恩,臣猶豫不決,但并未應下。娘娘擔心臣今日在早朝時向陛下禀報,是以再三用眼神警告臣,臣……也确實猶豫,實在是見娘娘一心想好保全的族人卻反咬她一口,才決定向陛下禀報。臣……還請陛下懲治臣隐瞞不報之罪。”
“皇後,是這樣嗎?難怪你今日,還想上朝!可惜,你一心想保的族人,卻是要将你的皇後之位廢了,恨不得……置你于死地。皇後,朕給你一次機會,張湯查得很清楚,樁樁件件,證據确鑿,你還要保窦家人嗎?”
劉徹這才明白陳嬌對張湯為何會有如此大的怒意,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到這步田地,阿嬌卻開始袒護窦家人了!他想不明白,也不想再想了。
陳嬌躬身跪于大殿之上,擲地有聲:“張大人的确證據确鑿,但窦家就算真的有人與梁王勾結,臣妾依然要跪在這裏,為窦家求情。尤其是窦嬰窦大人,臣妾敢以性命擔保,他絕不可能涉案!”
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陳嬌的預計太多。張湯的确是如她所願地查到了梁王的罪證,但她沒想到的是,張湯說的時機不對,牽扯的人……也太多。
若窦家的通敵叛國之罪屬實,按大漢律,就地處決,一概家眷,九族之內,亦是殺無赦。可梁王和窦家的九族,是怎麽都會牽扯到堂邑侯府和劉家一衆諸侯。是以陳嬌原本的打算是,讓張湯上奏梁王想要謀反之罪,謀反不是件小罪,多少會牽扯到窦家,讓窦家閉嘴。窦家的大多數人,都是只想明哲保身的主兒,牽扯自身的時候,他們就不會有精力再對她開火,只會想着如何保證自己的利益。可如今……
“窦嬰窦大人是不是清白,廷尉自然會查明,皇後不必擔心。好了,退朝吧!”
“陛下——”陳嬌不願起來,“求陛下……”
“皇後若是願意跪,就繼續跪着吧!”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大殿,任由張湯将窦家的那些大臣們,一一帶進廷尉,問話查案。
**********
“娘娘。”流年看着自早朝回來就茶米未進一口的陳嬌,憂心忡忡,這麽多年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陳嬌。
陳嬌長嘆了一口氣:“是我小瞧他們了。我只是……不想無辜的人被牽連。陳家只有大哥一人入仕,現在也只是一個小小的仆射,而窦家……窦家真算起來,是我的母家,可是諷刺嗎?他們在對付我,我也在對付他們!張湯……我早該發現他的心思的,他心細,自然早就知道我對東方朔的想法,我幫她壓住了劉陵這把懸在他腦袋上空的寶劍,現在,他開始良禽擇木而栖了。”
“那……”
“偏偏我現在……根本動不了他,流年,窦家其他人我或許可以不管,尤其是那幾個本就該死的,可窦嬰……我必須保他!”
流年小心道:“可除掉窦家……只怕是陛下的意思。”
“我知道。”劉徹在朝堂上的表态其實已經很清楚,聰明如陳嬌,就算一時沒明白,可眼看着天色已暗下來,一天都快過去,陳嬌此刻,又怎會還沒反應過來呢?正是因為清楚了劉徹的心思,陳嬌才更加煩惱。
于公,窦嬰确實是一個人才,是棟梁;于私,窦嬰幫過她,又是驸馬,她不可能不管窦嬰死活。偏偏……
陳嬌隐隐有些後悔,她是不是事情做得太過,到現在,一切已經脫離了她的控制,她只能……她只能無力地任由一切發展着。
流年安靜地陪在陳嬌身邊,她知道,現在的陳嬌,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一個人好好想想下一步要怎麽做。
良久,陳嬌終于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潤了潤幹裂的唇:“對了,衛青怎麽樣了?”
“前些日子,衛子夫的姐姐衛少兒前段時間嫁了平陽公主府的詹事陳掌。”
“嗯。”陳嬌低低地應了一聲,重新靠在躺椅上閉目養神,她知道流年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件事情,因此,必有下文。
果不其然,流年繼續道:“衛少兒在平陽公主府做女奴時,和平陽縣小吏霍仲儒私通,生下兒子霍去病。霍仲儒不敢承認自己與公主府的女奴私通,并不承認尚未出生的孩子,已經另外娶妻生子。”
“霍去病現在……滿一歲了嗎?”
“還沒有。陳掌是在衛子夫封夫人之後才娶的衛少兒,人前還對霍去病……衛青自從知道自己和衛子夫的姐弟關系後,偷偷看過霍去病一次,他說……霍去病的身上,有不少淤青。”
“這麽說,衛青不喜歡他的那兄弟姐妹?”
“兄弟倒是相處得不錯,和衛子夫、衛少兒這幾個姐姐确實心有嫌隙,特別是衛子夫。她仗着自己是夫人,還辱罵過衛青,衛青以前不在意,自從知道那是自己一直想找的姐姐,心裏面就有個結解不開了。尤其是霍去病的經歷,還讓他……感同身受。”
“這樣吧,讓霍去病……”陳嬌話說了一半,卻改口道,“你可願意收養霍去病?”
陳嬌的話正合流年的意:“多謝娘娘,只是……”
只是霍去病若是養在椒房殿,只怕是諸多不妥吧!
“我知道,”陳嬌自然想到了,“待你和衛青成婚,自然在宮外會有府邸。給你們賜婚的旨意,我已經拟好了,陛下也看過同意,只是沒有宣讀罷了!只可惜,現在時機不巧,我真應該早點替你們定下親事的。待除去墨玉,你便出嫁吧!”
“謝娘娘。”
流年曾經多番推辭,一來是不忍陳嬌一人獨留宮中,二來是因為她出宮也并無出嫁之心。可如今卻不同,她與衛青兩情相悅,太皇太後也難再對她構成威脅。是以這一回,陳嬌提出為她賜婚的時候,她沒有再拒絕。
陳嬌喚來錦瑟,讓她去備些紫薯薏米粥,她今日着實是半分胃口都沒有,窦嬰的事情不解決,她又如何能安心?這一回,是劉徹要置窦家于死地了啊!
錦瑟聽到皇後終于有胃口想要進食,忙不疊地去準備,待她将熱氣騰騰的紫薯薏米粥煮好、端進內室之後,卻見陳嬌的面色,比之前更差了。
“娘娘,出什麽事了?”一直以來,錦瑟都知道自己不如流年能幹,不如流年聰明,很多事情,皇後并不與她說,她不是心裏沒有埋怨過,但皇後卻将最容易被人算計的飲食交給她,她這才明白,皇後其實是信任她的。只要有這份信任在,她便願意為皇後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墨玉死了。”陳嬌說完這四個字,便不願多言,示意流年把事情說給錦瑟。
原來,方才長樂宮宮人來報,說是太皇太後身邊的親信宮女墨玉暴斃,太醫檢查過,是中毒而亡。
陳嬌雖然有出手的打算,但流年還沒有想好如何下手。現在……卻有人搶在他們之前出手了。
墨玉的死因的确是中毒,但這毒到底是何人所為,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還沒有查明白。墨玉所中的毒,其實是飲食相沖,但能夠研究清楚墨玉的飲食習慣,再暗中下好毒,這個人……藏得極深,要挖出來,只怕不容易。但這個皇宮裏,到底是誰有動機、也有本事對墨玉下手呢?
陳嬌想不出,所以面色難看,而此時,郭舍人帶來了一個更糟糕的消息——
灌夫因為窦嬰下獄之事心情不快,又和其他官員列侯被王太後命令參加田蚡迎娶燕王女兒的宴席。他幾杯下肚,在田蚡的宴席之上發酒瘋辱罵他,田蚡大怒,這事情已經告到了王太後那裏,王太後現在正要嚴懲灌夫,為自己的親弟弟出氣。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陳嬌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走,去求見太後!”
“喏。”
作者有話要說:猜猜下手殺墨玉的人是誰?
☆、鬧僵
陳嬌去皇太後那裏,自然不是打算幫劉徹和王娡中間的任何一方的,在她看來,灌夫是性子魯莽,讓田蚡沒了面子,而王娡……典型的得理不饒人。如今窦家幾近全部下獄,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王娡的母家,卻隐隐有扶搖直上的趨勢。
到了皇太後的寝宮,陳嬌阻止了宮人的通報,她看着屋子裏燭火明亮:“陛下進去多久了?”
“快半個時辰了。”宮人低着頭,小聲回答。
陳嬌站在殿外,想了良久,開口道:“去看看太皇太後吧!”
劉徹和王娡終究是母子,灌夫是太、子黨、是劉徹的結拜兄弟,田蚡是國舅、劉徹的親人,論親疏遠近,其實是半斤八兩。這種情況之下,她這個皇後摻和進去,反倒是不好。何況,她已經執意要保窦嬰了。
說起來,也真是造化弄人。她從韓卿,變成了陳嬌,從窦漪房的仇人,變成了窦漪房的親人,想來都覺諷刺。前朝和後宮向來是打斷骨頭連着筋,她要毀了窦漪房最在意的東西,勢必要先把那些維護窦家、維護窦漪房的人給拔掉,可同樣的,拔掉窦家,她這個皇後,在前朝,只有陳禮這一個母家的人了。
“娘娘不進去?”流年沒有陪陳嬌過來,陪在她身邊的,是錦瑟。
陳嬌搖搖頭:“我進去了,該幫誰?田蚡的事情,我有幫忙,灌夫在這件事情上又不占理,我若幫了太後,陛下不高興,我若幫了陛下,太後怕是會不滿意。既然左右為難,我又何苦去摻和這一腳?還不如避開這個矛盾的焦點。”陳嬌帶人離開,走了一會又停住了腳步,“錦瑟,留個人在這裏,陛下一離開就來通知我。我去長樂宮,留一個人跟着就行,讓流年過來。你……去東方朔那裏,看看他需要我幫什麽,如果我猜的沒錯,他快走了。”
“走?”
“連墨玉都可以如此輕易的被人下手,東方朔留在這宮裏,只會是下一個目标。我不知道到底是誰對墨玉下的毒,但我知道,這個人……不可小觑,我們甚至連他是敵是友都不清楚。”陳嬌的很多事情都沒有和錦瑟明說,但她知道,錦瑟能懂,“去吧!”
“喏。”
陳嬌帶了一個人,向長樂宮走去,到的時候,李陵還在。見陳嬌前來,忙向她行了個禮,道:“九嫂,灌大哥……”
“徹兒會保他的。”陳嬌沒有多談,“墨玉的死,你怎麽看?”
“沒有頭緒。”
“今天有誰進過長樂宮?”
李陵細細回憶了一下:“沒幾個人啊,老郭,我,九哥身邊的韓嫣,衛青,沒了啊!”
“韓嫣?”陳嬌奇怪道,“他什麽時候來的?”
“墨玉被發現中毒不久。他是和暴室丞一起來的,宮人說墨玉中毒之後,我立刻派人去找了暴室丞,同時通知九哥,韓嫣說,他是和暴室丞遇上的,就一起到了。不過暴室丞來的時候墨玉已經斷氣了。”
“那衛青呢?”
李陵答道:“他是替衛美人來的。”
“衛子夫?”
“娘娘還不知道吧,衛青一直找的姐姐,就是那個衛美人。”
陳嬌早就知道了這件事,她問的也不是這個:“我的意思是,衛青來這裏,是衛子夫想知道什麽?”
李陵想了想:“衛青說是……我想想……衛青說他姐姐是太皇太後教導出來的,太皇太後貼身的宮女當年也教導過她,我想既然不是衛美人自己來的,那衛青來,我也就放行了。不過衛青進去的時間很短,我圍着長樂宮的一圈還沒有走完,他就出來了。是……有什麽問題嗎?”
“墨玉的死,你不覺得蹊跷嗎?”
“覺得是覺得,不過九嫂,這事總歸是幫了九哥和我們,太皇太後之前安插衛美人去宣室殿,現在我們不是正好也安排人嗎?太皇太後現在這樣子,就算她不想,也沒辦法吧!”
陳嬌聽着李陵的話,突然皺了皺眉,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但她很快面色恢複正常:“徹兒只是派了韓嫣過來?”
“還有張湯。”
聽到張湯的名字,陳嬌腦海中隐隐有想法閃過,快得她根本抓不住。
“娘娘。”
說話間,流年到了。
陳嬌看了看天色,問李陵道:“你今天一直在這裏?”
“是啊,今天是我值勤。陛下雖然說了要我守着長樂宮,但其實我和衛青還是會輪班的,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帶人守着。”
“辛苦了。”陳嬌看了看李陵身後的禦林軍,“流年,讓人準備些精致的點心過來。”
“喏。”
流年吩咐本來跟在陳嬌身邊的那個椒房殿的宮人去準備給禦林軍的吃食,陳嬌繼續問李陵:“太皇太後今天怎麽樣?禦醫怎麽說?”
“和前幾日一樣,需要靜養。”
“陛下讓你守着長樂宮,不準別人随意進出,那我呢?”
“九嫂你當然可以進去啊,”李陵答得爽快,“不過韓嫣說九哥下了封口令,關于窦家的事情。”
“行了,我知道了。”陳嬌來長樂宮,暫時還不打算把窦家的事情告訴窦漪房,不過是想看看那個曾經在她受蒸刑時笑得那般得意的窦漪房,如今那落魄的模樣。至于梁王和窦家的真相……現在還不到說的時候,致命一擊,自然要在最佳的時機出手,這樣,才不枉她這麽多年的籌劃。
該收網了。
窦漪房,就讓你再多做幾天的夢。
**********
回到椒房殿的時候,陳嬌第一眼就看到了背着手站在窗前的劉徹。
“陛下來了多久了?”陳嬌壓着聲音,語氣有些不悅,“怎麽沒人來通知我?”
“是我讓他們別去通知你的。”陳嬌一回來,劉徹就聽到了她的聲音,“你們都退下吧!”
“喏。”
宮人們魚貫退下,殿中空蕩蕩的,只剩陳嬌和劉徹兩人,氣氛一時有些尴尬。
“灌夫的事情……你打算怎麽辦?”陳嬌随口找了個話題。
“母後一定要處置了灌夫替田蚡出氣。”劉徹語氣裏很為難,“我不答應,可偏偏灌夫最近和窦嬰又走得近,母後的意思是,灌夫是窦氏一黨的人,梁王聯合窦氏謀反,灌夫也……這真是太荒謬了,當初……”
“的确是太荒謬了。”陳嬌打斷了劉徹的話,“因為窦嬰根本不可能謀反。”
聽到陳嬌又要替窦嬰說話,劉徹面露不悅:“他可是姓窦,有什麽不可能?”
“因為他姓窦,所以你要給他添上這莫須有的罪名嗎?”
“難道他一點謀反的心思都沒有嗎?當初把守長安城的可就是他,搜查堂邑侯府想要抓住我的是他,把我攔在皇宮外、不讓我為父皇出殡的還是他。這些,我可都記着呢!”劉徹冷哼一聲,“阿嬌,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一定要替他說話,早朝的時候,你要在衆臣面前做戲,我可以理解,也可以配合,畢竟……”
“我沒有做戲。”陳嬌一字一頓地說道,“當初放我出城接你的是他,搜查堂邑侯府的時候激走窦彭祖的是他,讓你們有機會進殿、送舅舅最後一程的也是他。我承認,窦家的人,的确有心懷鬼胎的,但窦嬰絕不會是。”
“可他姓窦,太皇太後的窦。”劉徹說完,緩了緩語氣,“阿嬌,我們別為這件事情再争來争去了好不好?我們成親快一年了,起初是為了讓太皇太後誤以為我們感情不好,我是不得已才娶你為後的,可是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這一次,你不準再拒絕我!”
“我……”
“上一次,你說是你不方便。”
“上上一次,你說你身體不舒服。”
“還有……”
“徹兒,”陳嬌知道不能任由劉徹繼續說下去,他今天的表情和眼神都寫滿了勢在必行,可是……
“只是因為他姓窦,所以這就是原罪了嗎?”
“原罪?”劉徹疑惑道,“什麽意思?”
陳嬌這才想起自己不經意間又用了這個詞。
原罪是指人類生而俱來的、洗脫不掉的“罪行”。《聖經》中講:人有兩種罪——原罪與本罪,原罪是始祖犯罪所遺留的罪性與惡根,本罪是各人生所犯的罪。
上一次用這個詞,是和陳禮說起梁王的時候。陳禮問她為什麽一定要對梁王下手,她記得,自己當時的回答是——
他是窦漪房的兒子,這就是他的原罪,也是他的命運。
“原罪是說人與生俱來的罪責。”此刻,陳嬌有一些迷茫,她認為窦嬰的姓氏,不該成為他的原罪,但……
窦漪房的兒子,這個身份似乎卻成為了她為梁王劉武判刑的原罪。
難道……她錯了?
陳嬌的猶豫并沒有持續多久,劉徹的手已經環上了她的腰,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聲音裏滿是暧昧:“阿嬌,現在,對窦家的人來說,姓窦,就是他們的原罪。他們享受了姓窦為他們帶來的太多,自然就該承受現在的這些。因果從來都是相連的,因不是他們種的,但是太皇太後種的。只不過,果,留給了太皇太後的族人來嘗罷了!”
因果?
陳嬌從自己思維的死胡同裏走了出來——
窦漪房害死了尹姬,這果,自然要窦漪房自己承擔。但窦漪房害死的那個尹姬的孩子,這個因而結的果,就要窦漪房的兒子,也就是梁王來嘗。
因果因果,陳嬌默念了兩遍,對自己說,你是對的,你沒有錯。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卷的結束是陳嬌的離開。唔……不遙遠了。
最近卡文嚴重……好痛苦……
唔,其實我有在微博上說中秋假期留言的送十個紅包,因為卡文一直沒更,所以直到10號吧!25字2分留言除了積分之外還會有十個人收到一百點的紅包。不滿十個直接送,超過十個就挑十個25字以上2分留言送~
遲到的中秋節快樂,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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