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我錯了

我錯了

回去之後的一整個晚上,江恕遲遲無法入睡。

溫凝沒像之前那樣和他置氣,回到醫院之後,先是自行洗了個澡,随後拿着課本和試題,端端正正坐到沙發上,時而用筆勾勾畫畫,時而蓋住課本內容,閉上眼睛默默背誦。

倒是沒再把江恕一個人留在病房內,自己躲到隔壁的房間。

江恕等她洗完澡出來,也被她催促着拿了換洗的衣物進去。

如今沒了失憶和傷病的借口,他凡事都得親力親為,想像前一段時間那樣随心所欲不要臉地占她便宜,幾乎已經成了癡心妄想。

那小丫頭如今脾氣還挺大的,江恕提心吊膽的,就怕她心血來潮拿先前這些事來和他算舊賬,安分得不得了,根本惹不起她。

大抵他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居然有一天能過得這樣窩囊。

可是這窩囊他過得享受,痛快得不得了,他一邊洗漱一邊想着外頭的溫凝,一貫喜歡面無表情的男人臉上淺淡的笑容就沒褪下去過。

浴室溫凝方才剛用過,玻璃鏡面上還氤氲着沒來得及散去的水汽,空氣間滿是她慣用的沐浴液香味,和他抱她的時候,從頸間聞到的味兒相差無二。

江恕深吸一口氣,唇角微微揚着,這種幸福感實在久違。

他刷完牙,随手将漱口杯和牙刷一塊放到洗手臺面上,握住杯身的大手頓了頓,眼神停留在右邊的粉紅色漱口杯上沒挪開。

那杯子是溫凝的,裏頭的牙刷也是粉色的,刷頭柔軟的白色刷毛微濕,一看就是她剛剛才用過。

江恕一向不怎麽在意生活中的小細節,以往錦衣玉食慣了,身邊從小便圍了數不盡分不清的傭人照顧,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鮮少被生活瑣事分走心思。

此刻他才注意到,自己方才用的漱口杯和牙刷,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換成了淺藍色,款式大小都與溫凝的粉一模一樣,只是顏色不同。

男人心裏的某一處柔軟不知什麽時候轟然塌陷,他這個位置的男人,過去的那麽多年裏,見過的莺莺燕燕數不勝數,在他眼皮子底下玩的招數更是五花八門,可他從未有過半點波瀾,無論什麽都不曾入過他的眼。

可倒頭來居然被溫凝這種小小的舉動給感動了個徹底。

她說到底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哪怕這二十年的經歷都不普通,可對待感情的憧憬和普通小女生無異。

日常生活裏的小東西湊成一對兒,挨着就覺得幸福,沒有太多奢求,很容易滿足。

江恕忽然想起先前兩人在禦乾灣,還沒有離婚的時候,溫凝沒動過他給的卡,自己身上總共就那麽點零花錢,還是和如今一樣,悄悄地買了成雙成對的小東西。

只是當時他壓根不關心,一直到人都走了,另一半東西扔的扔帶的帶之後,才忽然覺得心痛。

江恕快速地洗完,相當有儀式感地将溫凝買的小玩意湊到一塊擺放好之後,立刻出了浴室。

見溫凝沒走,還盤着腿坐在他病床邊的桌前,他稍稍松了一口氣。

江恕從後邊繞過去,快要靠近她的時候,仔細瞧了眼,發現小姑娘洗完澡之後沒像往常一樣換上常服,而是看起來十分舒适的棉質睡衣。

睡衣寬大,松松地套在她身上,襯得人越發嬌小,病房內四季恒溫,溫凝嫌袖子長,便随意攬到手肘,手裏握着筆,偶爾像是在思考,單手拖着臉頰撐在桌上,小腦袋歪歪的,嘴裏背着文科答案念念有詞,整個人從內而外都是放松的狀态。

無需警惕他的靠近,也不再避諱。

江恕倒了杯溫水走到她身旁,小姑娘似乎正巧背知識點背得渴了,偏頭看見他手裏的水,非常自覺主動地便将嘴湊過去,就着他的手,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口。

末了唇邊沾了點水珠,江恕十分自然地用手背替她擦了擦,而後忽地輕笑了聲。

笑聲低低的,磨得溫凝忽然忘記了背到一半的答案。

“這水我剛喝過了。”江恕淡淡開口,且是等到她喝完了,才開口,一看就是故意的。

溫凝握着試卷的手緊了緊,想到兩人同喝一杯水,臉頰一下子都有些燙。

她沒吭聲,江恕繼續逗她:“我給自己倒的水,才喝了兩口,就被你給喝沒了,我作為一個傷員,還有沒有點傷員的尊嚴了?”

溫凝本想寫題來轉移注意力,可沒寫兩筆就發現這個方法行不通,他這麽站在她身邊,她想忽略都難,根本不可能不在意。

溫凝筆尖頓了頓,在卷子上洇出一顆墨點,随後忽然仰頭看他,眨眨眼,學着他一樣擺出理所當然的樣子:“你不是在追我嗎?”

江恕哪裏能想到溫凝如今竟能這麽直白地提起這句話,一下子把他後面的詞給堵了回去。

“是。”她都問了,他當然大方承認。

溫凝:“那我連你一杯水都不能喝了?”

江恕:“能。”

溫凝:“你作為一個追求者,還有沒有一點追人的自覺啊?”

江恕:“有……”

溫凝:“你知不知道,你在這追求者的隊伍裏排的也算不上第一個,今晚這樣都算是插隊了知道嗎?”

江恕:“……知道了,寶貝兒,我錯了。”

溫凝第一次這樣和他說話,心髒也跳得飛快,裝腔作勢完,趕忙別開臉,盯着卷子不敢看他,生怕再看下去,慫了就要破功。

江恕站在她身邊,垂着眸睨着她頭頂,小姑娘細軟的長發剛剛洗過,吹完之後松松的,披散在肩頭,遮去了大半邊臉。

溫凝側過身,掌心捂着唇角憋笑。

江恕似乎知道她在做什麽,同樣笑得一臉縱容。

夜裏過了十一點,溫凝收拾好卷子文具,一一整齊地碼放在桌角之後,去衛生間洗了個手回來,抱着被子往靠近病床旁邊的沙發走。

江恕揚揚眉,出聲問:“誰讓你睡沙發了?”

溫凝腳下步伐一頓,轉過身看向他,眨了眨眼:“那我去裏邊房間睡了。”

江恕忙走過去握住她手腕:“不是,我是說,床還挺寬敞的……”

溫凝臉頰瞬間燙了幾個度,擡眸瞪着他:“江恕。”

“到。”

“請你認清自己的身份,你現在還只是個追求者!”溫凝這窩裏橫起來,可是一把好手。

江恕意識到自己身份卑微,仍舊勾着唇,忍笑道:“是是是,我知道的,我的意思是呢,床寬敞,你睡床,那破沙發我來睡。”

他這話一出,溫凝就更加無地自容了,所以她剛才那番話說得義正言辭,原來不過是她自己誤會了他的意思?

羞燥的紅暈一下攀上她臉頰,就連白皙的脖頸和耳後都紅得徹底。

溫凝臉皮本來就薄,被他這麽一笑,羞得恨不得将自己埋進土裏,哪裏還好意思看他。

小姑娘羞得沒來由地染上一陣委屈,鼓着腮幫子沖他“哼”了聲,抱着被子和枕頭氣鼓鼓回身往來時的隔壁房間走了回去。

“嘭”的一聲,病房內又安靜了。

江恕意識到自己又搬起石頭砸腳的時候,已經被她擋在門外了。

男人立馬跟到門邊,連敲了幾遍門:“凝凝,是我不對,你出來好不好?我故意逗逗你呢,你沒想歪,我就是那麽想的,就是想讓你陪我睡床,就是那種心術不正的男人,嗯?出來睡,裏頭太黑了,又沒安小夜燈,你不是最怕黑了?出來有我陪着你,凝凝?”

溫凝一聲沒吭,抱着枕頭将自己埋進被窩裏,他越說,她便越羞,像是公開處刑。

“我錯了,寶貝兒……”

溫凝悶得喘不上氣兒了,又掀開被子來,奶兇奶兇地開始了情侶間的死亡問答題:“你沒錯,你怎麽會錯……!”

江恕喉結上下滑動,着實感受到了哄小女友的艱難,更何況這小姑娘他連追都還沒追到手,是難上加難:“我真的錯了,十惡不赦。”

溫凝抓着被角,貝齒咬着軟唇,臉紅着憋着笑意。

江恕在門外站了許久,久到屋內的溫凝已經抱着另一只枕頭不自覺地睡了過去,他弄了鑰匙來,輕手輕腳地開門進去。

裏頭沒開燈,溫凝原本怕黑,一般獨自睡覺的時候都會替自己亮着燈,可大抵是因為知曉江恕一定會在外頭不會走,心裏踏實有安全感,因而關了燈之後也入睡得很快。

床上小姑娘扒着半個身子長的枕頭睡得香甜,單腳跨在枕頭上,臉頰也枕着,細長的手臂緊緊摟着枕頭不放,周身都透着股淺淡的少女香。

江恕的心裏第一次産生了這樣的情緒:這枕頭可真讓人羨慕……

男人小心翼翼走到床邊,輕輕将她的手和腿全從枕頭上拿下來,而後非常不留情面地一把将這破枕頭抛到房間角落。

溫凝動了動,微微翻了個身,江恕趁機躺到她邊上,拉好了被子。

小姑娘懷抱空了一陣,似乎覺得不舒服,手腳很快便纏上身邊的他,這懷抱比枕頭溫暖踏實多了,睡夢中的溫凝蹭了蹭,動作自然習慣地在他懷中尋了個舒适的姿勢又踏實地睡了過去。

江恕一邊感受着這小家夥灑在自己胸膛淺談的呼吸,一邊想着得趁她醒來之前再偷偷溜回出去,裝作無事發生。

他瞧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十分珍惜地将人攬得更緊些。

還能再抱七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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