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胡祖六說:呃……可是我不知道你家怎麽走啊。

木槿年爬到副駕駛,掙紮着給他設定了導航路線,然後再也忍不住,歪頭睡死過去。

胡祖六小心推了推他:“小三,小三!三花貓!不孕不育!”嘆氣,看來是真的喝醉了。

他看看手裏的鑰匙,漸漸感受到驚喜,狹長的眼睛眯起來。

嘻嘻小轎車,他還沒開過呢!

坐在駕駛位,他颠了颠,手摸在方向盤上,模拟運行狀态虛撥方向盤。

“嘀嘀嘀嘀!”他假裝發出喇叭聲,仿佛很神氣。

胡祖六搗鼓了半天,終于車子嗡嗡驚叫着,打着火,放了兩個屁,歪歪扭扭上路了。

夜晚的車流中,一輛Minicooper好像醉漢一般扭蕩,驚起喇叭聲一片。

胡祖六覺得開小轎車好刺激好驚險!偶爾把剎車和油門弄混也很有趣,他覺得自己開的還是不錯的。

城裏的司機也非常友善,紛紛像他鳴笛致意,滴滴的可熱情了。

他也一一回以悅耳的喇叭聲。

在一個路口,兩輛警車靜候,紅藍警燈莊嚴肅穆地照着來往車輛。再兇悍的馬路殺手在執法人員面前也盡量謹小慎微。

電視臺女記者在鏡頭前侃侃而談:“近期我市警方開展獵虎行動,重點排查酒駕、不系安全帶等行為。望廣大司機朋友文明駕駛,注意安全。”

然而在她身後作為背景的街道上,由遠及近晃晃悠悠駛來一輛車,打瞌睡遞枕頭,要殺雞儆猴就來了只雞!執勤的交警果斷不能容忍如此挑釁,擡手攔下。

胡祖六看到警察有點緊張,想剎車,結果又錯踩了油門,車噌地蹿起啊,差點把交警撞飛,就這麽逃竄出去。

攔車的警察吓得逃命,劫後餘生,然後大怒。

胡祖六最後還是剎住了,交警追過去,想看看到底是酒駕還是毒駕,還是哪家的二代又犯渾了。

執法鏡頭一直追着拍。

警察忍着怒氣說:“下車,配合檢查。”

胡祖六打開車門下來,一股濃重的酒味沖出來,胡祖六抱歉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交警說:“喝酒了?”

胡祖六搖頭:“我沒喝。是小三喝的,他醉了不能開車,讓我替他開。”

交警看了看他車裏:“小三是誰?”

胡祖六一指副駕駛:“就是他呀。他睡着了。”

交警看着他,一時無語,對他的考量加上一個精神病的可能。

胡祖利自己轉頭去,呆住。

剛才還在副駕駛酣睡的木槿年已經不見了,座位上是一只扭成S狀支腿拉跨睡覺的三花貓。

他醉得變成原形了!

胡祖六百口莫辯。

交警嘲諷說:“這就是小三?”

胡祖六不會撒謊:“是的。”

警察說:“他說,他喝醉了,讓你送他回家的?”

胡祖六說:“嗯。這是他的車。”

警察說:“說實話,你到底喝了多少?”

胡祖六說:“喝了……兩瓶吧。”

警察側目:“白酒還是啤酒?”

胡祖六說:“是果汁兒。”

警察不想和他廢話,讓他朝一個塑料管吹氣。

胡祖六吹了。

一看數值,确實沒酒駕。

幾個警察湊在一起低聲商量,小隊長說:“他這情況,就算不是酒駕,也可能是毒駕,精神不正常,或者假裝精神病。”

警察要求胡祖六出示駕駛證。

胡祖六沒辦法出示并不存在的東西。

很顯然,他的嫌疑越來越大。

警隊當場調取了車輛信息,系統顯示這樣車的車主是個叫“木槿年”的人。按登記信息給車主打電話,電話通了,但是沒人接,仔細聽,車裏隐隐有震動。

警察在副駕駛旁的空隙發現車主電話。

這下好,車輛來源不明,甚至涉嫌盜竊。

警察當場對胡祖六采取了強制措施。

媒體記者的鏡頭一直追随胡祖六,他嘴裏還在辯解:“真的是小三……”

最後他像只呆鵝一般懵頭懵腦地被趕上警車。

女記者沉痛地對着鏡頭說:“獵虎行動第一天可以說成績斐然,有效地遏制了危險駕駛不文明駕駛等行為。看到剛才這位司機的表現,只想奉勸他,不要拿自己和他人的生命開玩笑。”

胡祖六被帶進拘留室,一個警察讓他蹲在牆邊。他想問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剛一張嘴就被交警一腳踹在膝蓋窩上,腿一軟就跪下了。警察氣咻咻地把他手铐在椅腿上,椅腿焊死在地上。

交警說:“你剛才不是很能嗎?!想撞死我!看是我先死你是你先死!”又要踢他。

門外同事說:“算了算了,還得出去執勤。跟這種小毛賊犯不上。別打壞了惹麻煩。”

交警對胡祖六說:“有功夫再收拾你!”

他擡了下帽子,耙了耙頭發,氣呼呼地走了。

房間裏只剩下胡祖六一個了。他蹲在地上,半天才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抓起來了。

但是他并沒有做什麽壞事啊。警察不是只抓壞人麽?

想了一會想不明白,他蹲的有點累,就稍微縮了下骨,把手放出來。

他繞着房間走了一圈,又回到椅子處,坐下休息。

突然,門毫無預兆地推開。

胡祖六噌地竄下去蹲着,把手伸回手铐。

門外一個警察冷眼看他,半晌,問胡祖六:“需不需要通知你家屬或者朋友?”

胡祖六說:我爹娘在老家,我……我沒有電話啊。

警察默不作聲,關門又走了。

陸續有其他人被帶進拘留室。有的抱頭流淚,有的唉聲嘆氣,有的呼呼大睡。

一個略有點禿頂的中年男人滿身酒氣,一口口喝礦泉水,看上去還鎮定。

他問盤腿坐在椅子邊的胡祖六:“你什麽情況?”

胡祖六說:“我也不太清楚。小三讓我開車,警察攔我要什麽證,我沒有。”

男人說:“什麽證沒有?”

胡祖六說:“我什麽證都沒有啊。”

男人豎起大拇指:“牛逼!”

胡祖六說:“呃,很厲害嗎?”

男人說:“厲害。把屁股洗幹淨等着進去吧,沒準得半年。”

胡祖六想問為什麽要洗屁股?進哪裏去?半年什麽?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科學文化知識不行,不好意思多問。只說:“那你也要洗屁股進去嗎?”

男人想:來啊,互相傷害啊!可惜這傷害注定是單方面的。

“當然不。”他露出自信的微笑,架起二郎腿,“我根本沒喝多少,家裏那邊已經在活動了,不到天亮就能走了。”

胡祖六很為他高興:“你真厲害。”

一個警察推門進來,一揚下巴:“你,出來。”

男人站起來,整理了下衣服,對胡祖六說:“不好意思,兄弟,先走一步。”邁向自由。

警察說:“有你什麽事!回去!——說你呢!”指着胡祖六。

胡祖六懵懂地站起來,手铐也忘了假裝戴上。

“對,就是你,你可以走了!”

男人說:“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錯了?!應該是我啊!”

警察說:“老實待着,酒駕還想走!”

男人不服氣:“一定是搞錯了!我要求見你們領導,我有話說。”

警察說:“再鬧就把你拷起來!”

男人眼睜睜看着胡祖六被帶走,門一關,他懊惱地摔了礦泉水瓶子,大喊:“無證駕駛也能放走?!還有法律嗎?!社會風氣就是被你們這群人搞壞的!”

胡祖六有點緊張地跟在警察身後,忍不住問:“是不是是要進去嗎?進去哪裏啊?多久啊?需要洗屁股嗎?”

警察默不作聲,他的警帽壓得很低,看不清眉眼,露出的部分也看不出表情。

一直走到後門,推開,外面是一條狹窄的小巷。

小巷沒有路燈,夜晚特別暗。

警察一歪頭,示意胡祖六出去。

胡祖六恍然大悟:“我可以走了嗎?謝謝你哈!可是小三還在車裏……”

警察充耳不聞,嘭地關上門,胡祖六的臉貼在門板上。

他揉着鼻子慢慢向外走。

巷子扭曲着通向燈火通明的主街,旁邊暗幽幽叉開些更小的巷子,像一條腐爛的魚骨。他深一腳淺一腳向燈光走去,心裏茫然,有點擔心那只三花貓。

突然一陣強光直射,胡祖六的眼睛瞬間綠了下。

“你是誰啊?”他擡手遮着眼睛,壯着膽子問,“為什麽晃我眼睛?”

對方不語,又驟然關上手機。

胡祖六兩眼一抹黑,驟然短暫性失明。半晌才恍惚看到一個穿帽衫牛仔褲的陌生人,手插在口袋站在不遠處,堵着去路。

陌生人說:“這位小哥兒,我看你印堂發黑,最近有血光之災。”聲音沙啞,像吐過刀片。

胡祖六放心地想:原來是個算命的,所以剛才用電棒照我,是在給我相面吧。

“先生,你算的還是很準的,我剛才被警察抓了。”

陌生人說:“狹路相逢就是緣分,這麽有緣,我給你看個手相。”

胡祖六說:“謝謝先生,可是我沒有錢。”

陌生人說:“免費的,不要錢。”

胡祖六爪子動了動,難得遇到這麽好的算命先生,但想起爹娘對他說的出門在外不可貪人便宜,他就忍住了,搖搖頭:“還是不用了。”

陌生說:“是這樣,我曾經在佛祖面前許願,每天給人免費看一次相,今天的定額還沒完成。你就當幫我忙。”

積德行善的事胡祖六是沒法拒絕了,一團天真地靠過去。

陌生人陰測測地盯着他:“你父母不在身邊,朋友也聯系不上。”

胡祖六嘆為觀止:“是的是的呀!先生你真準!”

陌生人說:“我還能看出,你是只小狐貍。”

胡祖六驚嘆:“這也能看出來!先生你真神!”

陌生人說:“我給不少妖精看過手相,都說準。你把手伸過來,我給你好好看看。”

胡祖六爪子在衣襟上使勁兒蹭了蹭,蹭的幹淨些,才遞過去,虔誠地說:““先生你幫我看看,我印堂發黑的事有沒有辦法破解啊?還有我剛進城,會順利嗎?我最近有個理想,想成為科學家,能實現嗎?我爹娘……”

陌生人捏住他的爪子,突然森然的白牙,詭異一笑。

胡祖六還未探究這恐怖微笑的奧義,突然感覺手腕處如造雷劈,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感覺從裏到外被炸得血脈翻滾皮毛炸裂。

“嗷嗷嗷嗷!”他尖叫哀嚎着,想掙脫卻無果。

陌生人眼看胡祖六在專門針對妖精的電擊棒,最終變成一只紅白雜毛小狐貍,腦門那塊居然是黃色,一只前爪扔被他抓着,懸在空中無能為力地拖着幾條尾巴。

他拎起胡祖六搖了搖,“呿!是個雜種!”

胡祖六驚慌又虛弱地蹬着後腿,可惜什麽也蹬不到。“我又沒惹你,為什麽要電我?”

陌生人嘿嘿笑了兩聲,拎着他往牆壁上狠狠摔過去。

胡祖六嗷嗷慘叫,疼得全身抽搐,眼淚飙出來。

陌生人說:“畜生,以為修煉成精就治不了你了?和我們人相比,畜生永遠是畜生。”

胡祖六認慫地說:“我是畜生。請不要打我!求求你了!我沒有害過人。”

陌生人冷冷地看着他:“害沒害過人有什麽關系。你知道畜生對我們人來說是什麽?——食物。”

胡祖六哆嗦着:“不要吃了我!我不好吃的!求求你了!我還小,我的肉不好吃!”

陌生人說:“閉嘴!說稀罕你的肉,騷呼呼的。我們老大要的是你的內丹。”

他摸了摸胡祖六的肚子下部,“挖開這裏,內丹就在下面。”

“不要啊!我不要死!救命啊!”胡祖六大叫。

“畜生!要不是老大想吃口熱乎的,早就宰了你剝皮!”

陌生人把胡祖六丢進藏在角落裏的獸籠。籠子很小,胡祖六只能蜷伏。

陌生人揪住胡祖六的一根尾巴擺弄,嘿嘿淫笑:“聽說多尾狐貍的尾巴補腎壯陽,老子倒要試試靈不靈。”

“救命……”胡祖六虛弱地蹬蹬腿,已經掀不起一點波瀾,眼淚止不住地流。

然而天靈靈地靈靈,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陌生人揚起一把大剪刀,齊根夾住胡祖六最大最蓬松的一根尾巴,狠狠剪下。

“嗷——”

狐貍的哀鳴劃破城市的霓虹,又彙入滾滾喧嚣洪流,罪惡随之淹沒在黑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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