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黎明時分,木槿年宿醉醒來。
他用肉爪揉了揉毛臉,跟自己溫柔纏綿了會,然後才發現自己以原型躺在車裏,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渴得要命,化成人形麻煩,再說在半開放空間被看到就不好了。
他以貓形從車裏跳下來,想先找點水喝。
下車觀察地形,發現是個大院子,裏面成排停放各色車輛,不是他家小區停車場。他四爪開邁,信步走了一會兒。
轉過一輛車轱辘看到一座建築,挂着的牌子是——XX市交警大隊。
才一個晚上,他怎麽連車帶貓被交警扣了?!
他喵地一聲蹲坐下來,苦苦思索,到底在他喝斷篇兒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
年會……瑜伽……唱歌……拼酒……狐貍……對了狐貍呢?!不是說讓他開車回家嗎?!
自己真是醉了,否則怎麽可能信任那個進城沒幾天的傻狐貍!
這下好了,一定是出了事故被交警扣了,那狐貍說不定惹出什麽亂子,一甩尾巴跑了,留下爛攤子可怎麽收場!
他想了想,毅然決然起身擡腿小跑出了交警隊,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化成人形。
手機不見了,他只得回家,洗了澡收拾一番,然後一大早去七爺家敲門。
正趕上七爺在早市買了豆漿油條,晃悠悠地回來。
“喲,小三,這麽早。吃了嗎?在這吃點?”
木槿年說:“七爺,能把手機借我用用?我手機沒了,想找細子。”
七爺一臉正色:“進屋說。”
把人讓進屋。
七奶奶招呼木槿年吃飯。
木槿年辭謝。
七爺把自用的老年版手機給木槿年。
木槿年聯系上細犬天狼,說車被扣在交警隊了,現在情況不明,問他能不能給想想辦法。
天狼說:“這事好說,我一會兒就回了。嘿嘿,你不是一直說自己如何如何嚴謹,如何如何高端?這麽嚴謹高端的人還能出低級的事?”
木槿年說:“還不是被你害的!”
天狼說:“我?又賴我!我都出差不在了還賴我?!沒有我,你是不是都沒辦法面對自我了!”
木槿年說:“你昨天出差,把狐貍塞給我,他說會開車,我就讓他代駕,結果早上醒來的時候就這樣了。”
天狼說:“有這事?!——那狐貍呢?”
木槿年說:“不知道。”
天狼說:“什麽叫不知道?”
木槿年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早上醒的時候都……”實在不好意思說化成原型,簡直像裸奔一樣羞恥,“反正狐貍就是不見了,不是被警察扣了就是吓跑了。”
七爺打開電視,調到本地新聞頻道。
木槿年挂了電話,過來一起看新聞。
新聞是昨晚的重播。等了會兒,果然有昨晚查酒駕的報道。
于是他們看到屏幕上歪歪扭扭被攔下的車,司機正是已經失蹤的胡祖六。
這狐貍的實話在別人看來語無倫次。
鏡頭還照到在副駕駛上扭成不可思議角度酣睡的三花貓。
木槿年喵的一聲捂住額頭:“這回丢臉丢大發了!”被細犬看到肯定能笑個十年八載的。
然而七爺并沒有揶揄取笑,而是皺着眉頭:“小胡這是被關在交警隊了吧。”
木槿年說:“應該是,沒吓得顯形還算好。”
七爺說:“得趕緊把小胡找回來。這孩子看起來膽子不大,在交警隊關了一夜,怕是吓壞了。”
七奶奶擺好了桌子,“着什麽急,再急也得吃完飯。貂是鐵,飯是鋼。”
木槿年說:“七奶奶說的對。既然知道他在交警隊,不如就等細子回來一起撈出來。貿然去找,再出點岔子。”
七爺想了想:“也是。還是體制內的人辦事更穩妥。”
七奶奶白了他一眼:“平時看着挺沉穩的,怎麽遇到胡家的事就毛躁起來。真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
七爺咳了聲:“胡說什麽!不怕讓人笑話。”
七奶奶嘀咕:“誰不知道你心裏怎麽想的……”
木槿年尴尬圓場:“是我的疏忽,麻煩七爺和七奶奶了。七爺是出了名的古道熱腸。”
他暗想,狐貍精才來沒幾天,何況還差着輩分兒呢,怎麽就惹得賢惠的七奶奶吃起老醋來?……果真狐貍精的種族屬性不可小觑。
當時,他們中沒有一人,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中午天狼出差歸來,和木槿年、七爺在交警大隊門口彙合。
天狼志得意滿。
木槿年冷哼:“我看你高興的尾巴都快翹上天了吧。”
天狼說:“嘿嘿一柱擎天。”
木槿年面色羞憤,咬牙說:“小人得志便猖狂!”
天狼說:“能猖狂時便猖狂,活在當下麽。你欠我個大人情,一頓飯可補不回來!”
木槿年說:“給你買一噸狗糧夠你吃了吧!”
七爺說:“你們倆,有什麽過後說,別耽誤了正事,小胡還在裏面。”
天狼帶着兩人進了交警大隊。
車很順利就領回來,木槿年只說自己昨天喝醉了,并不知情,也不用交罰金。
但胡祖六卻不在這裏。
據說是自己跑了。
“跑了?拘留也能随便跑?”天狼質疑。
交涉的是個文職人員,和天狼一樣新進系統,一起喝過兩次酒,算是臉熟。
熟人偷偷告訴天狼一行:“聽說是尿遁。看守的人感覺不對,進衛生間的時候,那小子從天窗爬出去了。”
木槿年說:“要是跑了,豈不是會上通緝名單?”
熟人低聲說:“上面要壓這件事。本來無證駕駛也不是大事,又沒出重大事故。要是羁押期間逃跑的事捅出去,麻煩更大。還不如就假裝沒這麽個人。你們也別打聽了,車趕緊提走,就當沒這麽回事兒。那小子不管你們認不認識,別在本市待了,讓他趕緊躲躲。”
三人提了車,停在路邊,商量對策。
天狼說:“小六子能跑哪兒去呢?回老家了?”
木槿年說:“七爺,你怎麽看?”
七爺說:“還是得找找。不管跑哪兒,我們得有個準确消息。城裏這麽大,他又傻頭傻腦的,萬一……我總覺得放心不下。”
木槿年暗想:看來七奶奶也不算吃飛醋,七爺對一個鄉下野狐貍未免太上心了。雖說他當年給胡司令扛過槍,雖說是老皇歷了,但據說胡司令貌美如花,見過的人都心搖神蕩……
天狼從鼻孔下掏出兩個塑料制鼻塞,這鼻塞是用來封印部分嗅覺的。作為狗,他鼻子太過敏感,在這個複雜的世界常常迷失。平時他都戴着鼻塞,現在拿下來就意味着要動真格了。
天狼按了按鼻翼,使勁抽了抽鼻子。然後深呼吸,胸腔擴大,肚子癟進去,腰肢顯得更細瘦。這時鼻腔吸力成幾何倍數劇增,空氣中微小的氣味分子和嗅覺細胞接觸。世界在他鼻子中顯現出不同的面貌,像個不同味道疊加的超大迷宮。要在成千上萬的味道中找到需要的那一縷,然後focus。
吸了三四下,天狼狗頭猛地轉向某個方向,眼神專注而堅定,跳下車沿着味道跑過去。
方向正是交警大隊後身小巷。
天狼順着狹窄的巷子往縱深處尋尋覓覓,最後停在離交警隊後門不遠處的牆根下。
天狼趴到地上聞了聞,臉色大變:“是血腥味兒……狐貍血!”
七爺連忙蹲下,抓起暗紅色的塵土。
“快看!”木槿年撚起幾根斑雜染血的狐貍毛。
天狼說:“等我把嗅靈力開到十級!”
他仰天長汪一聲,胸腔進一步擴大,肺活量激增,這時候的他,能捕捉到納米層面的味道!
七爺關切地問:“怎麽樣?找到什麽了?小胡接下來往哪邊去了?”
天狼把憋的氣放掉,一臉茫然:“什麽都沒找到。他的妖氣就好像憑空消失了。”
木槿年說:“這怎麽可能!”
天狼說:“……我的嗅靈力在市裏是有名次的,一般情況下只要存在過的東西都能聞出個大概。但也有例外。大妖過境,我就不靈了。還有瞬移也會出現斷頭路。還有一個可能是……”他不忍心說出口。
木槿年輕聲說:“是被當場吃掉了吧。”
天狼一拳捶在牆上:“要讓我抓住兇手,一定為小六報仇!”
木槿年說:“能吃掉一只天狐的,必定不是普通妖精。不過現在他也不一定就是遇害了。”
七爺好像被吓到,半晌無語。
木槿年小心問他:“七爺,你怎麽看?”
七爺定了定神,凄涼地說:“想當初,胡司令也是這樣突然失蹤……找!我們一定要把他找出來!活要見狐死要見死狐!”
昏暗的巷子盡頭,門縫後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直監視到他們的身影消失。
一個警察模樣的人打電話彙報:“老大,他們沒發現任何線索……”
“盯緊他們,不要讓他們發現我們的秘密。”
七爺他們把胡祖六失蹤一事上報妖委會,請求派人調查尋找。
然而妖委會那邊反應不太熱烈。有關人士的電話說明了幾點困難。
一是偌大的城市,找一只不知死活的狐貍,并不容易。
二是沒有直接證明狐貍受到謀殺,單憑幾滴狐貍血幾根狐貍毛是無法立案的。
最重要的一點,這狐貍妖籍不在本市。流動妖不在妖委會管轄範圍內。
妖委會借口事務繁忙,抽調不出人力。讓七爺他們自己先找找。
七爺發動朋友幫忙,但幾天下來杳無音訊。
深夜,刁德七站在城外十裏無為觀的山門前,仰頭看那若隐若現在嵯峨疊嶂中的寶殿雄閣。
這大概是找到胡祖六最後的機會了,他不再做他想,敲響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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