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喂食

木之本鳶一直都知道, 幸村精市是一個內心溫柔的人。

雖然幸村君在學校的朋友不多，對人也總是隐隐帶着疏離，在網球上更是氣勢強盛到令人無法直視，木之本鳶對他最深刻的記憶卻一直都是他作為小美月哥哥時的樣子。

從前每次看到幸村兄妹相處的場景, 木之本鳶都忍不住感慨幸村君對小美月好溫柔, 現在輪到他自己被幸村君語氣輕柔地哄着, 木之本鳶只覺得臉上心上都熱得厲害, 只能把臉埋進床單裏，完全不敢看幸村君帶着笑意的臉。

“幸村君，剛才雨那麽大, 你怎麽會在外面？”待臉上的熱度漸漸退去, 木之本鳶這才想起來問幸村精市。

“今天網球部有比賽, 比賽結束的時候天氣還很好, 沒過多久卻忽然下起雨來。我那時正在回家的路上, 又沒有帶傘, 只好先找個地方暫時躲躲雨。”

然後就倒黴催的遇到了Level E。

木之本鳶：……

幸村君這運氣也是沒誰了。

不過, “之前比賽的時候, 你身上有沒有傷口？”

木之本鳶聽錐生零說過，吸血鬼對血腥味最敏感, Level E更是如此。

幸村精市想了想, 很快把左邊的袖子撸了上去, 露出小臂上一個極其細小的劃痕, “這種算嗎？比賽結束之後我才發現這裏多了個小傷口, 不過沒流血也不怎麽疼, 我就沒有管它。”

木之本鳶觀察了一下那個已經結痂的小傷口，“大概算吧？”

以防萬一，木之本鳶還是給幸村手臂上的小傷口貼了個創可貼, 還不忘叮囑幸村，以後不管是多小的傷口，都一定要及時處理。

見木之本鳶一臉嚴肅地給自己科普吸血鬼對血液究竟有多麽敏感，今天那個Level E也極有可能是被這個小小的傷口吸引過去的，幸村精市微笑着點了點頭，很快把有着不少劃痕的掌心也遞給了木之本鳶。

看到幸村精市掌心大大小小的細碎傷口，木之本鳶臉色一變，連忙拿出藥水給幸村上藥。

一邊上藥一邊忍不住碎碎念，“幸村君你今天要不要幹脆住在這裏？你這個樣子回家，叔叔阿姨還有小美月會不會很擔心？”

幸村精市點頭，“那就麻煩木之本君了，一會兒我給媽媽打個電話。”

“你的腿最近盡量還是不要運動，不然會影響傷口愈合。你要不要在家裏靜養幾天？明天我可以幫你跟老師請假。”

“這點小傷并不嚴重，不用那麽擔心啊木之本君。”

“那你腿上的傷徹底痊愈之前，我每天接你上下學好不好？”

幸村精市：……

木之本鳶眼巴巴地擡頭看着他。

被木之本鳶小狗一樣滿含期待的模樣逗笑了，幸村精市忍不住又摸了把他毛茸茸的腦袋，忽然風馬牛不相及地提了句，“木之本君，這好像還是我們認識以來，你說話最多的一次。”

原本幸村精市還以為木之本鳶是個和錐生零一樣的高冷boy，想不到這次受傷竟讓他意外看到了木之本君這麽有意思的一面。

木之本鳶：……

大概知道幸村精市想表達的意思，木之本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之前在學校的時候，他也不是故意表現得那麽冷漠疏離的。

如果早知道不管怎樣，幸村君都會被牽扯其中，木之本鳶一定會把幸村精市拴在褲腰帶上360度全天候保護。

“木之本君，我說過，這一切或許都只是巧合，你真的不用那麽自責，也不用這麽小心翼翼地對待我。”

幸村精市當然看得出來木之本鳶是因為什麽忽然對他如此熱情。

“而且，就算櫻之牌真是故意找上我，那也并非出自木之本君的授意，只能說……我比較招櫻之牌喜歡？”

說這話時，幸村精市還忍不住摸了摸臉，一臉“長得太帥就是這麽麻煩”的自嘲模樣，終于成功把木之本鳶逗笑了。

心頭的愧疚和自責輕易便被幸村君的幽默樂觀所化解，木之本鳶目光明亮地望着低頭看過來的幸村精市，只覺得心頭一片柔軟，卻也更加堅定了保護幸村君的決心。

兩人又各自據理力争了一段時間，最後，在木之本鳶的堅持下，幸村精市終于哭笑不得地答應，在他的腿傷徹底痊愈之前，由木之本鳶接送他上下學這件事。

與暖意融融的隔壁不同，錐生零的房間中并沒有開燈。

甫一進到房間，錐生零就猛地把玖蘭樞按在門板上，面色陰沉地質問，“優姬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我之前明明說過，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牽扯！”

因為淋過雨，錐生零的手很涼，但即使如此，他的體溫也還是比身為純血種的玖蘭樞要高出許多。

玖蘭樞幾乎從未有過被誰卡住脖子的糟糕體驗，有趣的是，這已經是他最近第二次被人這樣警告威脅，兩次還都是錐生零。

“我說過，不管你前世有多強，現在的你，不過是一個連Level E都無法解決的獵人幼崽。”握住錐生零的手腕輕易便把兩人的姿勢徹底對調，玖蘭樞居高臨下地望着錐生零猩紅的雙眼，眼底的嘲弄呼之欲出，“所以，注意你和我說話的态度。”

知道玖蘭樞是在說今天他險些和那個Level E兩敗俱傷的事，錐生零也忍不住冷笑出聲，“如果你早點把血薔薇送過來，你以為今天還能輪得到你出手？”

玖蘭樞聞言微微挑了下眉，似乎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沒有血薔薇，你難道連一個劣等的Level E都殺不死？”

錐生零不服輸地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你多事，那個Level E早就被我親手解決了。”

“哦，不錯。”冰冷的手指滑落在錐生零染血的胸前，玖蘭樞面無表情地在那猙獰的傷口上狠狠按了下，滿意地聽到錐生零倒抽了一口氣。

“如果我沒有出手，你确實能殺死那個Level E，只不過你自己也會身受重傷。”漫不經心地欣賞着錐生零因疼痛而現出一絲狼狽的蒼白臉龐，玖蘭樞輕舔了下指尖沾染的血液，暗紅色的眼也瞬間亮了起來。

“錐生零，你記住，在你成為最強獵人，親手殺死玖蘭李土之前，你的命，只能是我的。”

指甲瞬間劃開頸側的肌膚，玖蘭樞強行把錐生零按了上去，低聲命令，“喝。”

錐生零：……

果然，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玖蘭樞這副霸道至極的模樣都一樣讨厭！

心底雖然恨不能掏出血薔薇把玖蘭樞打成篩子，但一來血薔薇現在還不在他手裏，二來，玖蘭樞的血真的很香……

幹澀的喉嚨微微滾動了幾下，因為失血和吸血鬼化，為了維持理智，錐生零本來就已經很難熬了，玖蘭樞卻又偏偏在這時候誘惑他。

最糟糕的是，錐生零前世曾不止一次喝過玖蘭樞的血，至今仍記得玖蘭樞的血液有多麽甘美……

“又不是第一次，你到底在猶豫什麽？”發覺鮮血已經汩汩流下鎖骨，玖蘭樞不耐地用指尖沾滿自己的鮮血，強行喂到錐生零嘴裏。

指尖驀地觸碰到錐生零濕熱的舌尖，又被對方條件反射地輕啜了幾下，待反應過來錐生零做了什麽後，玖蘭樞和錐生零都忍不住僵了下。

瞬間把手指從錐生零口中抽了出來，玖蘭樞和錐生零的心情都有點糟糕。

“自己喝。”掏出手帕嫌棄地仔細清理着手指，玖蘭樞面無表情地看了錐生零一眼。

多少也有點被剛才的事惡心到了，見玖蘭樞的反應也沒比自己好多少，錐生零的心情竟然詭異地平靜了許多。

有一句話玖蘭樞還是沒有說錯的，錐生零确實不是第一次喝他的血，前世玖蘭樞的血早已經不知道被他喝過多少遍。

所以，錐生零很快便徹底打破了心理障礙，也掏出一張手帕在玖蘭樞頸間擦了擦，這才露出鋒利的犬牙，狠狠咬了上去。

成功被錐生零“消毒”動作氣到的玖蘭樞：……

自從變成Level E，錐生零還從來沒有喝過血。源自靈魂的幹渴日益加深，那是吃多少人類食物都無法緩解分毫的對血液的渴盼。

失血這件事對吸血鬼來說十分糟糕，對Level E更是如此，所以，錐生零原本已經打算嘗嘗木之本鳶推薦的血食了，倒是沒想到玖蘭樞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甘美的血液絲綢般劃過舌尖和喉管，一同湧入的，還有玖蘭樞厚重而又淩亂的記憶。

眼前似乎看到了披着鬥篷的玖蘭樞在大地上流亡，因拒絕吸食血液而無數次昏倒，看到玖蘭樞被眼含恐懼的人類咒罵驅逐，看到他僅有的同伴跳入鑄造獵人武器的熔爐，看到失去一切的玖蘭樞憎恨自己永恒的生命，看到他疲憊而又迷惘地陷入沉睡，祈禱永遠都不想再醒來……

血液對吸血鬼來說真是十分神奇的東西。

錐生零很清楚，這些畫面未必是玖蘭樞特意展現給他看的，或許連玖蘭樞自己也不知道，他竟然能看到這些。

這說明什麽？

說明玖蘭樞竟然沒怎麽對他設防——在他吸食他血液的時候。

心頭止不住詫異，錐生零的犬牙下意識深陷了幾分，頓時把玖蘭樞疼得眉頭一抽，終于回過神來。

“好了，你還想吸多久？”輕輕拍了拍錐生零的後腦，玖蘭樞不悅地提醒錐生零，進食時間已經結束。

見玖蘭樞果然沒有發覺他看到了什麽，錐生零當即拔出犬牙，滿足地舔去唇上殘留的鮮血。

胸前的傷口已經徹底痊愈，身體中充盈着源自純血種血液的力量，靈魂中久旱般的幹渴也徹底熄滅了，想來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會再覺得饑餓。

感受了一下身體的變化，錐生零滿意地看了玖蘭樞一眼，終于覺得對方沒有那麽不順眼了。

身上的傷口雖然已經痊愈，被雨水淋透的布料卻還黏在身上。錐生零也沒在意玖蘭樞是不是在這裏，徑直走到衣櫃邊，翻出幹淨的衣服褲子自顧換了起來。

目光在錐生零纖瘦蒼白的脊背上淡掃而過，血液的流失讓玖蘭樞略有些困倦。

想到還等在樓下的優姬，玖蘭樞不得不提醒錐生零，“換好衣服後，和我一起下去，優姬還在樓下。”

吃飽喝足之後，錐生零的脾氣明顯沒有之前暴躁，聽到玖蘭樞提及優姬，竟也沒再像之前那麽不耐。

“你究竟為什麽帶優姬來這裏？”

玖蘭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麽說優姬也曾是你的愛人，你難道真的不想再見她一面？”

錐生零：……

這吸血鬼該不會是被他吸傻了吧？！

“玖蘭樞，容我提醒你，優姬自出生起就是‘你的’未婚妻。”特意把“你的”二字咬得極重，錐生零也沒想到，他竟然還會有特意提醒玖蘭樞這件事的一天。

“我知道，”面不改色地看着錐生零，玖蘭樞淡淡說道，“一直以來，我從未懷疑過優姬對我的感情。”

自他在那個雪夜把失去記憶的優姬從吸血鬼手中救了下來，優姬這些年來看他的目光就從未變過，玖蘭樞也一直以為優姬會永遠愛他。

但優姬後來又愛上了錐生零，甚至還同錐生零孕育了一個孩子，這也是玖蘭樞親眼看到的事實。

雖然這一切現在都還沒有發生，但優姬會愛上除他以外的其他人，還是讓玖蘭樞感覺有些微妙。

他一直把優姬當成自己唯一的珍寶，甚至願意為優姬獻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但自從看到錐生零的記憶後，玖蘭樞就對這份一直以來支撐自己到現在的信念，産生了懷疑。

所以，即使明知道這一世優姬還從未見過錐生零，錐生零也并不想見優姬，玖蘭樞還是把優姬帶來了這裏。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麽，但他想看看，這這兩人再次相見，會是何種模樣。

“即使不能做/愛人，你們依舊可以做朋友。”面對錐生零看傻子的目光，玖蘭樞輕描淡寫地敷衍。

錐生零：……

這辣雞純血種到底又想鬧什麽幺蛾子？！

……

在錐生零和玖蘭樞都沒注意到的時候，上過藥的木之本鳶和幸村精市已經去樓下喝木之本桃矢早就熬好的姜湯了。

木之本鳶也不是沒想過要去看錐生零，但只要一想到上次三更半夜玖蘭樞和錐生零在房間裏做的事，木之本鳶就覺得有點方，生怕再撞到什麽讓人臉紅的事。

因為此，木之本鳶還特意讓真悟君悄悄在錐生零窗外看了看。

從真悟君口中得到“要瞎了”，“現在的孩子真是太早熟了”，“玖蘭樞可真不是個東西”這樣的回應後，木之本鳶只能摸摸鼻子，把滿腦子的黃/色廢料清空出去，一本正經地問真悟君，錐生零有沒有被強/迫。

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以及“看他的樣子還蠻享受”的觀後感以後，木之本鳶幹脆把錐生零抛在腦後，專心照顧幸村精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