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純的

清晨。

聞卓拉開房門,絲毫不意外的在門口發現了擺放的整整齊齊的巧克力和牛奶。

聞卓彎腰撈起來,一邊慢悠悠的往樓下走,一邊擡起手裏的東西瞧了瞧。

聞卓想,應該是第五天了。

自打童夭從醫院回來去上學,這已經是連着第五天往他門口放東西了,從前是死纏爛打的堵門,現在“失憶”以後倒是不堵門了,換每天送東西了,還是學校每天給發的東西。

東西并不稀奇,有趣的是,每天的牛奶盒上都用鉛筆畫了一只舉着花的Q版小貓兒。

雖然送東西的人不怎麽樣,但畫工倒是着實還不錯,有的一躍而起,有的翻着肚皮,每一只都憨态可掬,畫在原本就是黑白配色的牛奶盒上沒有半分違和感。

倒像是原本就印在上面的。

看着挺有意思的。

聞卓想起蔣宇說的那句話,以及說那句話時斬釘截鐵的語氣,心下越發覺得有趣。

失憶……

聞卓勾了勾唇。嘴上一邊說着失憶,一邊卻又每天費盡心思往他這裏送東西,連蔣宇的追求都沒能打斷她,一手吊着蔣宇那邊,這邊也舍不得放。

啧,人心不足蛇吞象。

吃着碗裏,也還不忘了惦記着鍋裏。

不過讓聞卓覺得更為好奇的是,她究竟是怎麽騙過蔣宇的。畢竟蔣宇可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一點兒美色就能雲裏霧裏,蔣宇交過的女朋友多了去了,從高一到現在,兩只手指頭來回倒兩遍都不一定能數得清。

童夭想要騙過他,可不是那麽容易的。

聞卓勾唇笑了笑。

真是有趣。

下了樓梯路過客廳,宋姨正在廚房準備早餐,見聞卓下樓趕緊笑着問了聲好。

聞卓嗯了聲,揚手将手裏的東西一齊遠遠的扔進了客廳的垃圾桶,然後看也沒再看一眼的,擡腳徑直出了門。

今天是星期六,不用早起去上學,

童夭從房門裏出來第一眼就是去看斜對面的房門口,發現昨天晚上放在那兒的東西不見了,眼睛便不自覺的彎了彎,心情變得格外的好……雖然第一天送的時候東西原封不動的放在原地沒有被動過,但不知怎麽的,後面幾天送過去的東西就全被聞卓收下了。

童夭想不出是什麽原因,但這并不妨礙她滿心的欣喜。

她零零碎碎從別人那裏得知了“失憶”以前的自己纏着聞卓的情形,她聽了以後,其實心裏也想和“失憶”以前一樣,一下課就跑去繞着他轉,可她怕再惹聞卓不高興,所以即使心裏特別想整天黏在聞卓身邊,也不敢再往他跟前跑。

徐夢說過,只有成績特別優秀的人才能進一班,所以童夭就很努力的再學習,她想努力把學習提升起來,她想去一班,進了一班,她就能離他再近一點兒,就能……

每天都偷偷看他啦。

可即使童夭這樣安慰自己,她依舊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她太喜歡聞卓了,喜歡到只要一想到他,心裏就像是迎了三月的春風,瞬間便能草長莺飛。

于是想了一天的時間,直到在學校收到了學校分發的零食,回家的路上又恰巧遇到了一只蹲在牆上的小花貓,童夭才靈光乍現,想出一個讨聞卓高興的法子。

她忍着嘴饞,把零食都攢了下來,每天放學回來都很用心的在牛奶盒子上畫上不同的小貓兒,想讨聞卓的歡心。出于私心,她給每一只小貓爪子上都舉了一朵小花,童夭每次畫的時候都把自己當成那只小貓,把從自己心上折下來的小花小心翼翼的送給聞卓。

每天發現聞卓收下了,童夭就覺得自己像是吃了一大碗甜甜的蜜糖,整顆心都要飄起來了。

但今天童夭比往常的任何時候都還要更高興一點兒,因為今天是假期,她們不用去學校了,如果聞卓也不出去,興許就她能在飯桌上見到他了。

童夭心髒跳得有些快,小偷似的躲在二樓樓梯口,聽着外面的動靜,直到聽到大門那兒傳來“咚”的一聲關門聲,童夭趕緊踮着腳輕手輕腳的跑回房,過了好一會兒沒聽到上樓的聲音,才又重新把腦袋探出來。

走廊沒人。

童夭呼了一口氣,鼓起勇氣走出房門,小心翼翼的朝着樓下走去。

聞卓果然正坐在餐桌上吃早餐。

童夭有些畏怯的躊躇了腳步,半個身子都躲在樓梯的欄杆後面,手指頭不自覺的緊緊捏着衣擺,腦袋微微低垂着,眼睛卻時不時透過縫隙,偷偷的瞄向聞卓。

童夭對聞卓仍然有些莫名的懼怕,但這一點點的懼怕完全比不上她在看到聞卓以後,眼裏被瞬間點亮的熠熠光亮。

她不敢過去并不是因為畏懼聞卓,而是因為知道聞卓不喜歡她,忐忑一不小心會再次惹聞卓生氣。

宋姨端着剛煎好的流心蛋從廚房出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遠處的童夭,稍稍瞥了聞卓幾眼,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提議道:“童夭也起來了啊,既然下來了就一起過來吃早飯吧?”

雖然聽起來是跟童夭說話,但眼睛卻還是看着聞卓,顯然是在征求着聞卓的同意。

聞卓仍舊慢條斯理的吃着,不僅沒回話,甚至就連眼皮子都沒擡一下。

然而童夭卻因為視線被擋住了一部分,沒有注意到宋姨的表情。

“好。”童夭鼓起了特別大的勇氣,才特別小聲的答了一聲。

她走到餐桌邊上,眼睛渴求的盯着聞卓身邊的位置,動作卻很局促的,在離聞卓離得最遠的那把椅子上輕輕坐了下來,從頭到尾幾乎一點兒聲音也沒碰出來。

宋姨見童夭自覺不再往聞卓跟前湊過去,心裏稍稍松了一口氣。雖然她覺得童夭是真的失了憶,但也還是不由得的忐忑,畢竟童夭之前做的那些事都還歷歷在目。

而且宋姨還清楚的記得,就在大半個月前,剛吵着換了卧室的第二天,童夭從學校回來時狼狽的模樣,衣服上全是濕淋淋的水,頭發亂七八糟,臉上還有紅痕,看着活像是跟誰被給打了一頓。

宋姨在聞家做事這麽多年了,怎麽會不知曉聞卓之前在學校打架的那些事,她心裏有點猜測,卻并沒有多問,一來她沒那個資格過問聞家的少爺要做什麽,二來,她覺得童夭這個心術不正的小姑娘也應該得點兒教訓。

但現在失憶以後的童夭和以前大不一樣了,現在的童夭是個一心向上的好孩子,宋姨是真正覺得她應該離聞卓遠一點兒。

希望她能好好學習,将來考個好大學。

聞少爺的脾氣是真不好,沒耐心也是真的,要是童夭再纏着他,到時候真惹着了他,指不定真要栽跟頭。

出于情理,宋姨都不希望再發生節外生枝的事,而出于責任,聞老當時把童夭送過來的時候就說過,要她把童夭平安的送上大學,要是童夭真出了什麽事,她也不好跟聞老交差。

因此此刻見童夭很本分的坐在那兒不動,也沒有像以前那樣要作妖的動态,宋姨才算真正放下心來。

童夭從宋姨手裏接過自己的早餐,和往常一樣小聲說了聲謝謝,便安安靜靜的低下頭,細嚼慢咽的吃了起來。

宋姨見兩人各吃各的,相安無事,便放心的去廚房收拾了,她提了廚房的垃圾袋去扔,順便去買菜,出門前又想起來去了趟客廳。

悉悉索索的一陣動靜,從客廳傳來了宋姨疑惑的嘀咕聲音,“這牛奶怎麽沒喝就扔了,還有這個……是巧克力吧,都連着好幾天在垃圾桶看到了,看着也不像是過期的樣子啊……”

童夭正輕輕咀嚼着的腮幫子都頓住了,整個人一怔。

聞卓已經吃完了,他擱下筷子,從桌上抽出一節紙巾擦了下嘴,卻沒有立刻起身離開,而是拿手肘撐着桌面支着下巴,偏過頭,似是随口道:“哦,是我扔的。”

宋姨聞言便往餐廳走過來了一點,舉起手裏的東西,探頭問道:“那這個是不能吃了的吧?”

童夭也扭頭朝宋姨手中看過去,再看到牛奶盒子上舉着花朵的小貓時,眼睛瞬間睜大了。

那是她昨天晚上放學回來畫上去的小貓,歪着毛絨絨的腦袋,正揮動着爪子朝她招着手。

“能吃。”聞卓忽然轉回頭,視線狀似無意的擡眼掃過童夭,神色看着有些漫不經心,慢悠悠道:“有人送的,不喜歡,放着礙事又占地方,随手就扔那兒了。”

宋姨看了看包裝很漂亮的牛奶盒子,惋惜道:“扔掉有點可惜了……”

童夭心裏有些難受,輕輕把手裏的筷子放下,咬着下唇,默默的垂下了頭。

如果誰能看到她低垂的眼睛,一定能很輕易的看到那雙黑眸裏面瞬間黯淡下去的神采,她整個人都是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聞卓語氣平平,問道:“有什麽可惜的?”

宋姨愣了愣,搖了搖頭,趕緊陪着笑連聲附和道:“哦哦,也是,沒什麽好可惜的,少爺平時吃的東西都是好的,像這樣的肯定也是看不上的。”

聞卓盯着童夭咬得發白的下唇,淡淡笑了笑,輕聲道:“是啊,誰會吃這樣的玩意兒呢?”

童夭臉色更白了。

宋姨估摸着聞卓的語氣,只好打消了把東西帶回家去的想法,很可惜的把牛奶和巧克力重新丢回垃圾袋裏,又把垃圾重新收拾好,就提着垃圾袋出去了。

“我吃好了。”童夭低着頭,嘴唇輕顫,忍着心裏的難過,抖着嗓子很小聲道:“先上樓去了。”

說完便像是一刻也再在這裏待不下去,動作很輕的拉開椅子站起來,細心的轉身把椅子擺好,轉身往樓梯口快步走了過去。

聞卓擡眸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推開了椅子,兩三步便追上了落下童夭的那段距離,在童夭踩上臺階之前,伸手撐在樓梯欄杆的扶手上。

手掌和扶手碰撞出“啪”的一聲響聲。

童夭瞬間像是只受驚的兔子,下意識就向後躲,直到後背抵上硬硬的欄杆,才發現自己被困在了樓梯扶手和聞卓的胸膛之間。

“怎麽?怕什麽?”聞卓低頭問。

童夭整個人都已經僵了,腦子一片空白,視線躲閃着到處亂躲,餘光一瞥,忽然就看到聞卓手臂下有一個空子,下意識就往下一蹲想鑽。

她的所有動作全在聞卓眼皮子底下,聞卓早察覺到了她的意圖,手臂順勢往下一移,便徹底堵住童夭所有的去路。

聞卓個子太高了,只要稍稍俯下身,就能把童夭整個都籠罩在他所環繞起來的陰影裏。

童夭之前都是遠遠的看着,從來不知道聞卓的靠近會給她的這麽強的壓迫感,眼睫不禁驚慌的顫了顫,畏怯的縮了縮脖子。

聞卓伸手捏住童夭低垂着的下巴,強迫着讓那張臉擡起來。

他仔細的盯着童夭那雙驚惶失措的眼睛,似乎在審視着什麽,唇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笑意卻未達眼底,嗓音也夾着冷意,“演戲演上瘾了是吧?不是一直追着我跑嗎,現在目的達到了,還跑什麽?”

童夭下巴被掐的有點兒疼,心裏又着急,額頭浸出一層細細的汗珠,“不是……”

“不是什麽?”聞卓輕嘲:“東西都送了,現在再到我面前來裝失憶,有用嗎?嗯?”

帶着熱度的呼吸掃在童夭白皙的臉上。

童夭下巴被捏得跟疼,心跳卻又被聞卓的呼吸擾的不自知的加速。

她很容易緊張,皮膚又特別白,所以每次只要一緊張,整個人像是一顆被放到蒸籠裏的白面饅頭,從臉頰到脖頸,一寸寸的都要染上粉白的紅暈。

童夭毫無察覺,她着急的搖搖頭,嘴唇張了張,嗫嚅了好一會兒,才磕磕絆絆的,急急的解釋道:“沒有裝,我不是裝的,真的,我不記得了……”

“對不起……”童夭被逼的緊緊靠着身後的樓梯欄杆,欄杆是金屬的,上面還有凸起的花紋,咯得後背很疼。

但她害怕再惹聞卓不高興,所以忍住了,沒有伸手推聞卓,也沒有開口跟聞卓喊疼。

只是小口的喘了口氣,喘息時微蹙了一下的眉端不小心的,洩露了幾分可憐的委屈。

聞卓眼中劃過一絲興味。

他的神情卻仍舊看起來是一副很兇的模樣,神色漠然的看着童夭,不辨喜怒的輕笑了聲。

童夭能聽出聞卓的語氣,她知道聞卓一定是生氣了,童夭很急,可她又不知道該怎麽辦,眼底急得漫上了一層濕漉漉的霧水,想快點跟聞卓解釋清楚,說出來的話便颠三倒四的,“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不起以前的事,醒來的時候,什麽都想不起來,然後我見到了你,我記得你,我記得你的名字,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以後都不送了,對不起……”

聞卓一瞬不瞬的緊緊盯着她半晌,神色沒有半分變化,只是不經意的,捏着童夭下巴的那兩根手指松了幾分。

童夭面前沒有鏡子,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模樣。

剛才她想從聞卓胳膊下邊鑽出去逃跑,那時便下意識抓住了聞卓的衣袖,直到現在也沒放,拽的緊緊的,好像身體裏所有的勇氣都來源于此,任誰都能輕而易舉的感受到,她對她所望的的那人滿心的信任依賴。

那是下意識展現出來的,沒有摻雜一絲的雜質,真摯而又純粹。

現在又急着要解釋,一雙澄澈又透亮的烏黑眼眸惶然無措的望着他,含着水光而越顯得亮晶晶的眼珠掩在又長又卷的眼睫下,時而隐時而現,又乖又軟,可憐極了。

看着就讓人忍不住想欺負,想捏在手心裏揉捏把玩。

操。

聞卓心裏罵了一句髒話。

聞卓終于明白蔣宇那時為什麽會只見了她一面就被勾走了。

像蔣宇那種萬花叢中過的,什麽樣的都見得多了,但見得越多,到最後來越擋不住像這樣的。

那雙眼睛實在太幹淨了,純淨的像一汪清泉,讓聞卓很輕易的能從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輕易看透她的所有想法。

聞卓看了童夭半晌,看着看着,突然笑了。

眼睫半開半阖,垂下的陰影遮住了大半眼眸,神情難測,讓人很難看透他在想什麽。

童夭看不見聞卓眼裏十足的興味,也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又笑了,神情頓時變得很懵,看起來有些呆呆傻傻的。

聞卓低頭湊近了點兒,呼吸相聞,不怎麽正經的調笑道:“這麽說來,原來你這麽喜歡我啊,失憶了什麽都不記得,偏偏還記得我?”

童夭眼睛亮了亮,乖乖點了點頭。

聞卓皺眉“啧”了聲。

他松手放開對童夭的鉗制,不急不緩的往後退了一步,抱臂懶懶的靠在了另一邊的樓梯扶手上。

他長長的“嗯”了一聲,似在思襯着什麽,視線不經意的上下在童夭身上打量了一圈,懶洋洋的笑着道:“可是你嘴上說喜歡我,卻一點也不誠心啊,拿學校發的東西來敷衍我,一點兒本錢都舍不得下,原來這就是你的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3-09 18:54:53~2020-03-11 18:56: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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