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嗆着

童夭看着聞卓過來, 托在托盤下面的手指頭都忍不住因為緊張而蜷了起來，視線卻又躲躲閃閃的朝着聞卓瞥，因為聞卓的靠近，那雙原本微微垂着的眼睛睜得大了些, 烏黑透亮的瞳孔中湧上星星點點的光亮。

聞卓步履不緊不慢, 走到離兩人大概還有一米左右的地方就停下了, 不近不遠，正好能看見童夭的午飯。

一個不算小的敞口紅黑色的碗, 碗裏的菜卻少得過分, 這種碗是上寬下窄，看着大，但其實底下沒有多少的面積，童夭碗裏的菜卻連碗底都沒有能鋪滿, 還幾乎全是蔬菜, 根本看不到一丁點兒肉。

而且可能是因為看她菜夾的少, 食堂給她贈送的飯也少得過分，一個巴掌大的小紙碗，飯才将将填夠了一半。

發現兩個人都盯着她的午飯, 童夭有點替她的午飯感覺到不好意思, 下意識把自己的午飯往懷裏摟了摟。

聞卓道：“你這是吃貓兒食呢？我看貓都比你吃得多。”

童夭臉色漸紅, 小聲道：“我還不太餓。”

“還不餓？”聞卓笑了一下，思襯着道：“昨天晚上也沒吃宵夜，你早上又起得那麽晚，還有時間吃早飯呢？”

聞家周一到周五都是沒有早飯的，因為聞卓早上要晨練，并不在別墅裏吃，上學的時候一般都是直接去晨練完就在外面吃了, 所以宋姨都是下午才會過來，打掃一下家裏再準備宵夜，這麽些年了，也已經成了宋姨默認的習慣。

童夭是起床特困戶，從別墅走到學校也沒那麽近，每天能按時到學校就不錯了，哪兒有時間吃早點？

童夭能拿來當理由的托詞全被聞卓給戳穿了，都不敢再和聞卓對視，她垂下視線，超心虛的扯着謊道：“我吃了同學給的一點零食……所以還不餓……”

聞卓面上表情有些淡，追問道：“吃的誰的？”

童夭有些局促的吞了吞口水，硬着頭皮，超小聲道：“嗯……是我的好朋友。”為了讓這句話更有真實性，童夭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是我們班上的同學。”

童夭本來就不會說謊謊，現在又還被追問，緊張的手心都被汗水浸濕了，她只顧着心虛，根本不知道自己顫顫抖抖的眼睫早就暴露在了聞卓眼皮底下。

聞卓“哦”了一聲，道：“是昨天放學和你一起走的同學？”

童夭驚了一下，眼睛都瞪大。

她就是仗着聞卓肯定不認識她們班上的人才敢這麽說的，根本沒想到聞卓能對上號，心裏一下就虛了，嘴唇抖了半天，在聞卓似笑非笑的目光下，視死如歸的閉了閉眼，嗫嚅着點了點：“……嗯。”

蔣宇在旁邊被忽視了個徹底，才突然發現，他現在站在這裏，真的就很像一個背景板，或者可能連背景板都算不上，也許就是一個非常礙事的電燈泡。

在聞卓沒過來之前，童夭剛才至少還看看他，而現在聞卓站在這兒，童夭的身邊就像是突然豎了一層隔板，除了聞卓以外的任何人，她像是都再看不見了，心思一心一意的都在聞卓身上，兩人一個問一個答，蔣宇是半句話都摻不進去。

蔣宇心裏有些無力。

他實在有點兒不明白。失憶以後的童夭和之前确實完全不一樣了，無論穿着打扮、性格，抑或是對他的态度，都很明顯不一樣了。

可唯獨在面對聞卓的時候，童夭會變得非常反常。

蔣宇此時的心情不算好，不僅是因為童夭的态度，還因為聞卓剛剛說的那些話。

蔣宇并不知道童夭是和聞卓住在一起的，所以那些話在他聽來，當然就會覺得非常的怪異。

蔣宇皺着眉頭，心裏雖然有疑問，卻也沒當場問出來，而是看向聞卓，壓了再壓，語氣還是聽着有些沖，道：“不是要去吃飯嗎，還不走？”

因為蔣宇的打岔，讓童夭緊張的沉默才終于過去了，童夭發覺聞卓移開了視線，悄悄松了一口氣。

聞卓餘光瞥着童夭微微張着嘴唇，長長的呼了一口氣，一副劫後餘生的小模樣，只覺着心裏像是被小貓爪子撓了一下。

他偏頭瞥着面色僵硬的蔣宇，漫不經心的笑了笑，道：“不是要邀請童夭一起去麽。”

聞卓擡了擡下巴，對童夭道：“走吧，一起。”

和蔣宇之前的邀請完全不是一回事兒，聞卓的這句“邀請”，它并不是一句問句，而是一句很明顯帶着命令的祈使句。

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不怎麽在意，所以就這麽随口一說，還是根本就篤定了，童夭不會拒絕他。

蔣宇雖然不想是這樣，但他還是幾乎能篤定的認為，應該是第二種，因為聞卓性格偏冷，并不愛和人開玩笑，如果他沒想讓童夭跟着一起去的話，就壓根都就不會開這個口。

童夭一下擡起頭，和聞卓對視上，臉紅紅的，眼睛也很亮，她最想的就是離聞卓近一點，當然很願意和聞卓一起吃飯。

但她卻沒有立刻答應，特別無措的望了望放在後面的另一份飯，小心翼翼道：“但是，我的朋有還沒回來，能不能等一……”

童夭還沒有說完，視線一轉，忽然看到了從另一邊繞回來的徐夢，“啊，她回來了！”

童夭驚喜的笑了一下，把手上的托盤用單手端着，朝後面那個有些胖胖的女生招手，“我在這兒！”

徐夢因為看到了站在童夭周圍的幾個男生，驚的幾乎都快挪不動步。

她完全是一頭霧水的狀态，不明白怎麽她才一會兒不在，童夭就又跟一班那幾個站在一起了！？

徐夢腳下下意識的緩了緩，第一反應沒有繼續靠近，結果就見童夭就朝她招了手。

這下不想動也得動了，況且童夭還在哪兒，她也不能丢下童夭一個人跑了，于是在對面那幾道視線的掃視下，同手同腳，身體非常僵硬的朝童夭走過去。

徐夢一邊往那兒走的時候，一邊就又聽到了從身後傳來的嘈雜聲。

今天的食堂二樓裏比往常更熱鬧的“嗡嗡”聲。

原本她覺得奇怪，直到這時，徐夢現在她才終于恍然大悟，剛才她回來的時候，一路上鬼鬼祟祟聚在一起講悄悄話，并且還時不時朝這邊張望的學生們，讨論的到底是什麽了。

童夭跟徐夢頭對着頭，一邊笑着，一邊很小聲跟徐夢解釋說聞卓他們有座位，可以一起去吃飯。

聞卓看着童夭的側臉，和她臉上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麽，原本在剛才還很好的心情突然感覺有點不爽。

聞卓面色不愉的收回視線，轉身往裏走過去，“走吧，把你的朋友也一起帶着。”

童夭眼睛一亮，很雀躍的點頭“嗯”了一聲，卻沒察覺她的朋友徐夢整個人都僵了，滿臉都寫着苦澀，滿嘴都是欲言又止又不敢真的說出口的拒絕。

聞卓他們四個天天都是一起吃的飯，也幾乎都是在二樓，每次都差不多是在固定吃飯的位置，是個靠牆的角落，雖然是個八人座的大桌，但從來沒人有那個膽子過來拼桌，時間久了，同學們就約定俗成，平常都自動把那一桌給空出來了，除非沒空位了，不然少有人會去那兒坐。

然後今天的午飯有些不同尋常，一行六個人坐在那兒，其中四個的表情都異常的“豐富”。

徐文致和鄭鈞就不用說了，一路走過來都是一臉見了鬼的表情；而坐在童夭斜對面，一向好脾氣的蔣宇一反常态的冷凝，臉上看着像是要結冰了。

徐夢就更不用說了，每天嘻嘻哈哈的人，此時的面部僵硬的嚼着飯菜，表情異常的苦澀。

甚至連饞了幾天的飯菜吃起來都不香了。

徐夢坐立難安，偷偷瞥着經過的那些同學們裝作不經意瞥過來的視線，心裏把提議要邀請童夭一起吃飯的聞卓和蔣宇罵了個狗血淋頭。

媽的狗男人！

這可是食堂啊！來來往往那麽多雙眼睛看着！他們不知道之前學校裏和他們兩走得近的女生都有多慘嗎！？

尤其是聞卓的那群腦殘粉最為可恨！

就因為聞卓一直以來不管不問的放任态度，那群腦殘根本不分人，逮誰咬誰！之前連聞卓的女朋友都沒放過，硬是弄了個玉石俱焚，找了個頂包的小啰啰，鬧的跟那前女友一起被退學了！

他這得是有多讨厭童夭，才要特意把她拉到風口浪尖來溜啊！這下麻煩大了，童夭這個傻妹妹！！還什麽都不知道！還覺得是什麽好事！！還這麽高興！

徐夢都快氣炸了，她現在嚴重懷疑，失憶之前的童夭可能也是被聞卓哄騙了，不然以童夭這樣的乖乖巧巧的可愛女孩子，怎麽可能會喜歡聞卓這樣的狗男人！

徐夢裝作無事發生，扯着嘴對着望過來的童夭笑了笑，心裏卻瘋狂的腹诽，然而她視線一偏，餘光卻突然瞥到了聞卓朝她看過來的，不善的視線。

徐夢心裏咯噔一下，就聽一直沒怎麽吃的聞卓放下筷子，慢條斯理的問：“聽童夭說，她今天吃不下飯是因為吃了零食，你知不知道她吃的什麽零食？”

童夭原本正擡着頭跟徐夢對視，聞言筷子都快拿掉了，整個人愣住，差點直接被飯噎住。

徐夢脫口而出，“童夭說她吃了巧克力喝了牛奶。”

徐夢一臉慫樣，回答非常的迅速，半點都沒猶豫，童夭甚至都沒來得及阻止，徐夢就已經老實巴交的實話說了。

絲毫看不出是能在腦子裏罵人的暴躁女孩子。

童夭腦子嗡的一下，呆愣愣的，“咕咚”一聲就把嘴裏那口飯整個一咽，結果窄窄的喉嚨管就被飯嗆住了。

童夭臉一下憋紅了，她只覺得嗓子難受得不行，什麽都顧不得，擡手捂着嘴咳嗽，看也不看自己離桌子的距離，就飛快的往下低頭。

徐夢坐在對面看得最清楚，只脫口喊了一聲“哎！”，連手都來不及擡，眼睜睜的就看着童夭腦袋往結實的木桌子上磕過去。

徐夢害怕的下意識眯上了眼睛。

下一秒聽到的并不是頭磕到桌子的聲音，而且一聲更沉悶的碰撞聲。

徐夢疑惑睜開眼，然後就愣住了。

她不知道聞卓是什麽時候伸的手，因為她根本來不及反應，但徐夢眼前所見的就是：

聞卓的手此刻已經護在了童夭的額頭，代替着童夭的腦袋，撞在了木桌棱角分明的側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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