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晚飯

他們最近放學都是走着回去的。

童夭平常不怎麽鍛煉, 一班班主任看過她的病歷，知道她摔壞了腦子失憶的事，擔心她再在自己班出點什麽事，就把課間的跑步給她免了。

剩下唯一能運動的體育課一個星期就那麽一節, 體育老師還三天兩頭生病。

早上童夭起不來, 更別提去晨練了, 上學下學又都坐車，這樣算起來, 童夭一天到晚根本就沒有能鍛煉的機會。

聞卓想了想, 便每天晚上帶着她在外面走兩圈，權當補點兒鍛煉時間。

童夭當然沒有任何意見，事實上只要能和聞卓在一起，做什麽她都非常的高興。

在外面多逛了一圈, 天都黑了, 拐進能最快到家的那條近路, 聞卓道:“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別走這條路。”

童夭正走神，聽到聞卓說話愣了愣，“為……為什麽？”

聞卓偏頭看了眼遠處漆黑一片的林子, 突然停下了腳步, 道:“這條路晚上這麽黑, 你不怕？”

童夭順着他的視線往四周望過去。

童夭原本沒察覺到這些。

因為一直都跟聞卓在一起，她又高興又緊張，常常會心跳加速，很容易就把周圍環境造成的影響給忽略了，現在聞卓提起來，她才發現，這條黑漆漆的路看起來真的好吓人。

因為路燈設計的原因, 暗橘色的複古路燈光線暗淡，大半的光亮都被攏在了燈罩裏面，暗淡到堪堪只能繞着燈柱在地上畫一圈暗淡的光暈，連腳邊的路都不能完全照亮。

漆黑夜色中的樹枝和草木随風晃動着，偶爾還能聽到知是腳下不小心踩到，還是有什麽小動物小蟲子弄出來的細小聲響。

童夭默了默，悄悄退回去，往聞卓身邊挪過去一點。

聞卓慢慢往前走着，瞥着明顯警惕起來，開始小心翼翼東張西望的童夭，繼續道:“而且走這邊的人少，你一個小姑娘，萬一遇上什麽心術不正的人怎麽辦。”

童夭耳朵動了動，視線又往外移過去，不看還好，這麽一注意，視線就突然瞥到了遠處有一團黑影。

籠罩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輪廓的黑色影子，一動不動的，像是藏着可怕的怪物，靜靜的蟄伏在草叢中，随時都要朝人撲過來……

童夭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偏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聞卓故意壓低了的聲音，“就算沒有壞人，也怕碰到什麽奇怪的東西，我以前就聽說過，有人在這裏遇到過奇怪的黑影，也不知道是——”

“啊啊啊！”童夭崩潰，小兔子一樣一下跳起來，轉回身使勁兒抱住聞卓的胳膊，聲音抖得像哭一樣，“我……我看到了！”

聞卓問:“你看到什麽了？”

“有一個黑黑的影子，我看到了，就在前面，嗚嗚……怎麽辦怎麽辦……”

童夭感覺後背發涼，警惕的睜大了眼睛，可即使這樣仍然還是覺得不安全，把腦袋也拼命往聞卓懷裏擠，連手都不敢伸出去，生怕後面也竄出來一個什麽東西把她的胳膊給叼走了。

“你還真信了？”聞卓失笑，拍了拍她的後背，道:“就是個故事而已，世上哪兒有什麽怪力亂神的東西，你每天學物理學哪兒去了？”

聞卓擡了擡胳膊，“你轉頭看看，前面什麽都沒有，就是幾棵矮一點的樹灌。”

童夭感覺聞卓要推開她，用力搖了搖腦袋，嗓子裏發出幾聲驚懼的嗚咽，連身子都哆嗦了起來。

聞卓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怕成這樣，瞬間有點後悔剛才這樣吓唬她了。

聞卓摟住童夭的腰，将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帶，這才把那只胳膊稍稍抽出來一點，握住了她慌張的到處晃的手，輕聲道:“好了好了，別怕，沒事的，我帶你過去。”

童夭“嗚”了一聲，哆嗦着把腦袋埋在聞卓胸前，救命稻草似的拽着他的手，顫着嗓子小聲催促，“快走快走……”

走出那條小路不久就到了房子前面，光線頓時亮了不巧，童夭緊張的情緒也終于松懈下來一點，但還是緊緊拉着聞卓的手不放。

聞卓一邊印指紋開門，一邊捏了捏手心裏小小軟軟的手，笑道:“到家了，還不放手啊，現在又不怕有人看到了？”

聞卓說的是家裏的阿姨。

因為最開始宋姨就好心勸過童夭，讓她在讀書的年紀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也提醒過讓她離聞卓遠一點兒。

童夭當時沒見到過聞卓的面，宋姨又在醫院照顧了她這麽多天，童夭毫不猶豫的答應了，結果回來見到了聞卓以後，就把自己說的話全丢到了天邊。

現在成了這樣的情形，童夭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宋姨解釋，只好跑去跟聞卓商量。

本來以聞卓的脾氣是不可能說的通的——向來就只有他嫌棄別人的，就沒有別人主動說要偷偷摸摸藏着的。

但童夭太會哄人了，嘴又甜，笑起來更甜，說出來的話句句都真摯的不行，還一口一個“聞哥哥”的叫，竟然也把聞卓哄的答應了而且也沒生氣。

于是就這樣，在家的時候童夭一直裝成和他一點都不熟的樣子，飯桌上連話都不說一句。

但現在童夭想不了這麽多了，她本來就驚魂未定，聞卓突然說話的聲音又把她給吓了一跳。

房子周圍很安靜，連蟬鳴聲都沒有，童夭被驚的不僅沒放手，反而下意識把聞卓的手拉的更緊了。

聞卓笑了笑，也不再多提醒，拉着童夭的手進了門。

柳晴陽正端着一缽湯從廚房出來，聽到門口的動靜，一轉頭正好和兩人對了個正眼，望着兩人親密交握着的手，和正笑着的聞卓，柳晴陽愣了一下。

聞卓和她對視上，面上笑意在霎那間就散的幹幹淨淨。

童夭條件反射的松開手，從聞卓手心裏抽出來。

她沒有之前的記憶，自然也不認識柳晴陽，雖然猜測可能是聞卓的母親，但又沒有完全的把握，被這個情形弄得有點懵。

童夭求助的朝聞卓看過去，聞卓面色淡淡說了聲“我媽”，然後不等童夭說話，便拉着她到玄關去換鞋。

童夭覺得不禮貌，沒跟着聞卓一起坐下，站在玄關的沙發邊上，溫順的說了聲“阿姨好。”

柳晴陽神色早已恢複如常，放下手裏的湯，拿幹淨的毛巾擦了擦手，一邊朝童夭走過來，一邊道:“快讓我看看，這就是童夭吧，好标致的小姑娘。”

因為剛才進門看到的情形，柳晴陽視線很認真的掃了一遍眼前的小姑娘。整個人白白淨淨的，穿着一整套幹幹淨淨的校服，頭發也紮得整整齊齊。

柳晴陽掩下心底的詫異，笑道:“之前見到照片就知道長得漂亮，沒想到竟然這麽漂亮，看來照片拍得失真，竟然連十分之一都沒照出來。”

童夭飛快換了鞋子，在柳晴陽面前端端正正的站好，耳朵微微泛紅，“謝謝阿姨……您也很漂亮。”

被一個小姑娘誇漂亮，柳晴陽不禁失笑，摸了摸童夭的頭，問道:“聽說你之前摔着了，還住了院，之前一直忙着工作，也沒能回來看你，現在傷都好點了嗎？”

童夭趕緊點頭，小聲道:“已經全好啦，您工作忙，不用來看我的，我已經很對不起您了，我自己不小心，給您添了那麽多麻煩，您還為我花了那麽多錢的醫藥費。”

童夭聲音乖乖軟軟的，說話态度又專注，是很容易讨長輩們喜歡的孩子。

柳晴陽聊了兩句，笑容更溫和，道:“夭夭，不用跟阿姨這麽客氣，都是一家人，這本來都是我們應該做的，以後如果需要什麽，都盡管跟我講，知道嗎？”

童夭認真的點頭“嗯”了一聲，也笑着道:“謝謝阿姨。”

柳晴陽笑着道:“聞卓脾氣不太好，要是他欺負你就告訴我，我——”

“上樓吧。”聞卓換好拖鞋，提起書包站起來，看着童夭道:“不是還有那麽多作業沒寫。”

柳晴陽望向聞卓，輕聲道:“我做了點吃的，剛做好的，看着你們放學的點才下鍋，湯也一直煨着，吃點——”

“我在學校吃過了。”

柳晴陽話沒說完被打斷，臉上笑容微微變得有些僵硬，頓了頓，又道:“那我給你放廚房熱着，學校不是留了作業嗎，晚上還要學到那麽晚，肯定是要餓的，等餓了再下來吃。”

屋裏一片寂靜。

童夭察覺氣氛不對，悄悄看了看聞卓，在一旁也不敢說話。

柳晴陽跟他說了這麽多話，聞卓卻連視線都沒轉一下，瞥着童夭的神情有些不耐，蹙眉道:“愣着幹什麽，你晚上沒吃飽？”

柳晴陽看向童夭，溫柔道:“夭夭是不是餓了？阿姨煲的清湯，沒放什麽油，喝了不會長肉，給你盛一碗好不好？”

童夭下意識想點頭，但還是猶豫了一下，抿了抿嘴，沖柳晴陽笑了一下，又看向聞卓，輕輕道:“我好像有點餓了，要不然……就喝碗湯再去寫作文吧。”

“好啊。”聞卓忽然笑了笑。

童夭愣了愣，呆呆看着明明是笑着，眸色卻突然讓人感覺到冰冷的聞卓，聽道他說:“你要吃就吃吧，我先上去了。”

童夭還沒能反應過來，聞卓已經幹脆利落的轉身走了，連一個眼神都沒再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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