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委屈

因為在軍訓, 操場上安靜的都能聽見蟬鳴，溫蕊為了讓嗓音聽起來更軟，這句聲音故意用的氣音，不過樹底下就只離了不到兩米距離的人顯然還是能聽清楚的。

但結果是, 溫蕊說完這句話以後, 聞卓壓根沒搭理她, 連頭都沒擡一下，看了一眼手機, 又繼續一心哄着剛吃完兩顆糖的童夭再喝幾口甜飲。

倒是童夭聽到聲音以後怏怏的擡起眼, 朝她望了一眼。

被無視本來已經夠尴尬了，加上被旁邊兩個也走過來了的室友一臉莫名的看着，溫蕊頓時臉都漲紅了，安慰自己可能是聞卓說着話沒有聽清, 往前邁了一步, 嬌嬌柔柔道:“童夭, 你要是不想喝這杯的話，咱倆換吧，我最喜歡喝蜂蜜檸檬了……”

童夭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 道:“我這杯已經喝過了。”

“沒事。”溫蕊把西瓜汁袋裏的吸管拿出來, 微笑把提着西瓜汁的那只胳膊伸過去, 道:“我也不嫌棄，而且我這杯還沒開封呢，只用換個吸管就行了，你不是想喝西瓜汁嗎，那杯你不喝也是浪費了，正好咱倆換一下。”

童夭兩只手抱住自己的杯子，毫不猶豫的道:“不換。”

溫蕊餘光瞥了瞥聞卓, 果然看到他有些沉下來的神色。

溫蕊之前為了追聞卓做過很多功課，雖然到最後都沒能追到，但自認為對聞卓的了解不少。

聞卓喜歡文靜一點的女生，最好是知書達禮，小意溫柔的，更準确的說，聞卓可能有點大男子主義，女朋友要聽話懂事一點……

這個并不難知道，到恒遠随便一問其實都能知道，畢竟他的幾任女朋友差不多都是走的這個路子。

至于像這種任性又不懂事的……

溫蕊心中暗喜，蹙了蹙眉，語氣帶着些不贊同，繼續道:“為什麽不換呀，就算你不在乎這麽點兒錢，那也是人家大老遠買了提過來的，你也不能這麽不把別人的心意放在心上吧。”

童夭本來就頭暈不舒服，好不容易坐了一會兒緩過來了一點，又被她吵的有點頭疼，加上聞卓不讓她喝冰西瓜汁，心裏又委屈又不高興，任性道:“不要你管！丢掉也不給你！”

看着童夭刁蠻無理的大小姐模樣，溫蕊心裏笑了起來，立刻朝聞卓看過去。

然而這一對上視線，就被聞卓冰冷中帶着戾氣的眼神驚得手腳冰涼。

“你他媽聽不懂人話麽？”

聞卓本來就壓着火氣，正沒處發，偏偏這時還有人不長眼往上撞，自然沒什麽好語氣，朝溫蕊瞥過去的那一眼戾氣橫生，語氣極其不耐，“愛喝喝，不喝滾，不愛喝西瓜汁沒人逼你喝！老子給自己女朋友買的東西，你來搶個什麽玩意兒，她就是想拿來砸着玩老子也願意，你又是個什麽東西敢來指手畫腳？”

班上同學也就離這兒四五米遠，大家其實都望着這邊，童夭男朋友說的話一傳過來，再一聯系溫蕊剛才的動作……

班上同學瞬間看溫蕊的眼神都不對了。

“我明白了，童夭男朋友給童夭一個人單獨買了一份喝的，她提着西瓜汁想去換童夭那杯。”

“啧啧啧，這也太不要臉了吧，以為別人該給她買的？不想喝就別拿啊，剛才領西瓜汁的時候跑的比誰都快，現在又說不喜歡喝，她哪兒來的臉去找童夭搶啊？”

“媽耶，我都替她覺得尴尬了，乞讨也沒這麽不要臉的吧！”

“你們還沒看明白呢吧，她哪裏是想換飲料，你們看她那副妖裏妖氣的做作樣子，明顯是想勾引人家男朋友吧……”

這話一出，立刻激起一大片附和聲，“卧槽，你也這麽覺得？”

“我其實看着也覺得有點……剛剛就是沒好意思說出來，沒想到你們都是這麽想的？”

……

溫蕊被吓的渾身僵硬，再加上背後同學的議論聲，簡直恨不得轉身拔腿就跑。

但她又不甘心，同樣是追聞卓，她那時都已經把姿态放的那麽低，什麽都按照聞卓的喜好去做，甚至承諾只做聞卓一個星期的女朋友都願意，聞卓卻還是拒絕了她。

憑什麽童夭就能追得上？！

她到底比童夭差在哪兒了？

溫蕊眼淚汪汪，沿着唇，一臉柔弱的看着聞卓，“聞哥”……

“聞哥哥。”童夭勾了勾聞卓的脖子，聞卓立刻傾身過來，方便她能把兩只胳膊舒服的吊在他脖子上。

“嗯？”

聞卓看她的嘴唇比剛剛有了些血色，擡起手去摸她的額頭，“好點兒了嗎？”

童夭不理他，故意學着溫蕊的語氣，軟聲軟氣道，“聞哥哥，她是誰呀？”

童夭嗓子本來就軟，平常說話就帶着股子奶音，這樣故意再把聲音一放軟，貼着聞卓的耳朵……

聞卓耳根子一熱，被她喊的尾椎骨都感覺要麻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聲音不自覺帶了點兒啞，“不認識。”

童夭挑眼看向溫蕊，“哼”了一聲。

聞卓瞧着她揚着腦袋驕傲的小模樣，忍不住笑了出聲。

旁邊的保镖這時低聲提醒道:“車到了。”

聞卓聞言伸手穿過童夭的腿彎，再次把人抱起來，徑直往操場外面走過去。

溫蕊從聽到聞卓說不認識她開始就傻了，教官喊重新開始訓練，她才不得已轉身，頂着同學們輕視的目光往隊伍的方向走過去……

童夭被聞卓抱在腿上，望着已經快開出校園的窗外景色，可憐巴巴道:“我感覺已經沒事了，我想去軍訓，不想去醫院。”

聞卓捏了捏她皺起來的鼻子，道:“你還敢說？昨天是誰跟我說她已經請好假了，不會參加軍訓的，我就被公司的事絆住了一會兒，你就站在那兒搖搖晃晃了！”

聞卓想着剛才過去時看到的那場景，就忍不住把童夭摟的更緊了些，咬着牙道，“我要是再晚幾分鐘，你是不是就摔地上了？你要吓死我是不是？”

童夭一愣，特別小心的瞧了瞧聞卓的表情，很小聲道:“不會的，你來的時候，我本來就已經準備跟教官請假休息一會兒了。”

聞卓面無表情的盯着，一副我就看着你編不說話的模樣。

童夭手指頭揪住聞卓的衣服，仰起頭撒嬌道:“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就是……就是也想鍛煉一下，我摔跤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早就好了，而且如果真的感覺不舒服，我會自己請假的呀……”

腦袋往他懷裏拱了拱，“聞哥哥，你別生氣了，聞哥哥……”

聞卓摸摸她的腦袋，低聲道:“我沒生氣，我不會生你的氣。”

童夭以為警報解除，剛要說讓他送自己回去，就又聽聞卓道:“我不生氣，但是也不會再讓你回去軍訓，我會幫你請假，後面的幾天你不用去了，等軍訓結束以後再正式去上課。”

童夭睜大眼睛，立刻左右搖腦袋，“我不要，我想去！”

“聞哥哥……”

聞卓搖頭，頭一次在童夭面前這麽強硬不好說話，“撒嬌也沒用。”

童夭也不要他抱了，扭着身子要爬下去。

聞卓嘆了口氣，把她攬回懷裏，輕輕哄道:“乖，別去好不好，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歡運動的嗎？這幾天我帶你出去玩，以前不是想去酒吧嗎，我這次帶你去，行嗎？”

童夭有些意動。

之前游露露她們約着要去酒吧玩，哥哥沒同意，她給聞卓打電話，想讓他帶她去，結果聞卓也很罕見的拒絕了，一本正經的告訴她說要等她成年以後才可以去那些地方。

這個交換條件對童夭無疑是很有吸引力的，但她還是沒答應。

可能是從小就和社會脫軌，對同齡孩子那些“正常生活”就更加羨慕了，即使怕苦怕累，也很不喜歡運動，但聽說軍訓是每個大學生都會參加的，是以後很值得紀念的一個回憶，就怎麽也不想錯過。

包括住寝室，哥哥說學校的規定可以破例，她也可以不住寝室，但她想和別人一樣，體驗正常人的生活。

童夭癟了癟嘴，委屈的垂下眼睛，眼淚啪嗒一下就落了下來。

聞卓一下愣了，怎麽也沒想到童夭會難過成這樣，一時手足無措起來，手忙腳亂的邊哄着她邊給她擦眼淚，“別哭，別哭寶貝兒……”

聞卓頭一次感受到了糾結着怎麽也拿不了決定的滋味。

童夭那年從樓梯上摔下來，後腦勺磕到了樓梯，是顱內出血引起的失憶，後來童夭來北城去做了全面的檢查，是聞卓安排的，在聞家旗下的醫院，所以之後他找醫生問了很多有關童夭的情況。

雖然童夭看着是恢複記憶了，也看不出什麽後遺症，但醫生特意說了，三到五年以內還是要小心謹慎一點，以防萬一。

童其臻和他都知道這件事，也都刻意把童夭照顧的非常小心，但事實上比起童其臻，聞卓其實要更怕一些。

童其臻會因為童夭的撒嬌，在支會校領導，認為有足夠的安全性的情況下，縱着她讓她住寝室，讓她參加軍訓。

但聞卓不敢。

他從前常常夢到被人綁架的那段記憶，因為太過血腥，醒來看到白牆，眼前也以為是一片血紅，所以他把整個卧室都塗成了黑色。

現在他不再夢到那些了，那些記憶似乎已經淡去了，但噩夢卻變得更可怕了。

他總是夢到童夭從樓梯上摔下來那一天。

他夢到用盡全力，卻怎麽也沒能救她，最後童夭消失不見，他到哪裏也找不到她，樓梯下的血跡和他那天回家時一樣，早已經被擦洗幹淨，一點兒痕跡都不剩，就像是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這次連把卧室塗成黑色也沒有用，即使卧室裏擺滿了和童夭有關的東西，也根本沒法減少他心裏的恐懼。

聞卓不敢拿童夭來冒險，他承受不起。

可是童夭哭的傷心，難過的不得了的樣子，把他都心都快揉碎了，他根本沒有辦法忽視。

童夭哽咽道:“別人都，參加了……所有的大學生，都可以，參加，為什麽，我……不能去，我也想和，大家一樣……”

聞卓閉了閉眼，嗓子都沙啞了，“就這麽想去嗎？”

童夭抿着唇，埋在聞卓懷裏，委委屈屈的點了點頭。

聞卓握緊手指在童夭身後僵硬的松開，輕輕摸了摸她的後腦勺，啞聲妥協，“別難過了，是我錯了，我不會阻止你了，讓你去參加軍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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