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有人在砸窗戶。”姜未下意識地揪住他的衣服,旋即又松開。

她可不想再被他推開,誰還沒皮沒臉呢?

秦賜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道:“沒事,我去看看。”

他走到窗邊,往下看了一眼,姜未緊張地抱住手臂,生怕窗戶被人砸碎。

可奇怪的是,當秦賜站到窗邊之後,那怪異的聲音就沒再響起。

秦賜一手插.在褲兜,另一只手打電話,他先打給物業,讓他們加強安保,馬上安排保安到別墅附近搜索,挂上電話後,他又撥了一通電話,這次聽上去是打給助理的。

“過來一趟,低調處理不要聲張,我不想把事情鬧大,”秦賜頓了片刻,回頭看了眼坐在床上,一臉困倦卻仍然緊張的姜未,沉聲吩咐,“無論是誰,我不希望他影響到我太太的情緒。”

他舉着電話出去,聲音漸遠,姜未也聽不見後面說了什麽。

等到回來時,秦賜給她端來一杯溫水。

“我能坐下嗎?”秦賜指了指床邊。

姜未喝了口水,心裏安靜了些,又覺得他多此一問:“當然可以,請坐。”

要講客氣,她也奉陪。

秦賜将她的被子掀開一角,謹慎地只坐了一小塊床沿,他對姜未解釋,“估計是小區裏的孩子搗亂,我已經讓人來處理了,你安心睡。”

姜未看着他的動作,皺眉說:“我床上沒刺,你不用這麽小心吧。”

秦賜愣了一下,“我還沒洗澡換衣服,怕弄髒了你的床。”

姜未這才注意到,他還穿着一身西裝,身上酒味散了些,還是隐隐能聞到。

她發覺秦賜這人,做事很有自己的一套習慣。

每天早上見到他,總是西裝筆挺,未出門已經打好領帶,回家後,不會第一時間解領帶換衣服,只在睡前才去洗澡。

即便喝過酒,他也保持着這種緊繃的狀态。

姜未剛才的語氣尖銳了點,她清清嗓子,和緩語氣說:“沒事了,你去睡吧。”

秦賜點頭,剛要起身,又遲疑了一下,“如果你怕,我可以等你睡着再走。”

真體貼啊。

姜未輕輕笑了一聲:“不用,你搞定了就好,我不怕。”

她還沒有嬌氣到這種程度,更何況,她睡不着,也不能全賴在那搗蛋的小孩身上。

剛蘇醒那會兒,姜未真的很依賴秦賜,那個時候,她就像一塊空白的畫布,有什麽事情,第一時間會想到他。

現在不了,這塊畫布上開始有了各種顏色。

除了大片留白之外,有惶惶不安的猩紅,被雨澆濕的幽黑,還有令人困惑的昏黃。

這天晚上,一直到淩晨三點姜未才勉強睡着,第二天,不等章淑梅過來,她就已經醒了。

白天光線清晰,她盯着那面窗戶看了很久,一點破損都沒有,質量還真不錯。

吃早飯時,秦賜已經出門。

可惜,姜未沒能和他打上照面,否則還能問問昨晚的事情後續如何。

不過好在她身邊有一個“百事通”,吃完早飯出門散步的時候,章淑梅果然又和那鄰居家的保姆聊起這事。

“昨晚的事你聽說了吧?想不到啊,這麽好的小區,安保這麽差?”

“哪能?那人是刷卡進來的,我聽保安說了,”那保姆瞧一眼姜未,神秘兮兮地拉過章淑梅道,“是個女的!”

章淑梅使勁眨了眨眼,“女的?難道是……”

“可不是麽,要不然哪兒來的門禁卡?還直奔人家卧室砸窗戶,現在的小三可太猖狂了……”

姜未低頭看手機,好像沒聽見,或者聽不懂。

現在在她面前,章淑梅說話越來越無所顧忌,有時候甚至不太尊重,但姜未一點也不惱。

在這種關鍵時期,做一個讓人不防備的人,才能獲取更多有用信息。

其代價不過是忍受她的聒噪,損失一點護膚品的錢罷了,何況那是秦賜出的。

姜未一點也不心疼。

回去之後,姜未給姜知遠打了個電話。

她下意識地在父母中間,選擇了姜知遠,因為他看上去更理性一點。

不是說肖莉有什麽不好,可她太感性,太多眼淚了,在沒有任何親情記憶的情況下,這種排山倒海的情緒讓她有些招架不住。

電話接通,姜未說:“爸爸,我是姜未。”

那邊聲音很欣喜:“未未啊,怎麽樣,身體恢複得還好嗎?聽說你的手能活動了。”

“嗯,是秦賜告訴你們的嗎?”

姜知遠說:“對,小秦每天都給我們打電話,溝通你的情況。”

姜未心想:這個女婿倒是勤快,難怪姜知遠和肖莉一次電話也沒打電話來關心,原來是已經有了消息來源。

她很快直入主題:“爸,我聽秦賜說,車庫裏那些東西都被水泡了,一點剩下的都沒有嗎?”

姜知遠遲疑了一瞬,他說:“對不起啊未未,我們也沒想到會這樣……”

看來是真的了。

姜未小聲嘆了口氣,保持沉默。

“別傷心啊,這幾天我跟你媽在家裏翻翻,總能找出點什麽來的,到時候讓小秦給你帶回去。”姜知遠極力安慰女兒。

“好,我知道了,你們注意身體。”姜未只能這麽說。

挂上電話,她靜靜對着客廳透明幹淨的落地窗,雨滴濺落在窗上,不遠處,修建整齊的草坪和灌木叢中,一只橘色野貓飛快掠過她的視線。

還真的有野貓啊。

這個城市的夏季雨水充沛,一場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已經在這裏生活了一個禮拜左右,仍然沒有一點歸屬感。

剛才章淑梅的話,讓姜未很難不多想。

捕風捉影的消息不足為信,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叢醫院回來後,姜未打開電視看了會兒,百無聊賴地随便換頻道,沒有格外吸引她的內容。

她調到本地財經新聞頻道,看見秦賜出現在屏幕裏,終于停下來。

藍色的背景牆上寫着“天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新品藥物産品發布會”,秦賜作為董事長,正在臺上發言。

他着一身黑色正裝,表情嚴肅中帶着一絲成功者的倨傲,語氣鄭重,态度輕松,他的語言風格簡練有力,偶爾幽默诙諧,是一個極有魅力的演講者。

隔着屏幕看他,讓姜未覺得,他比平時更有距離感了。

同時也讓她意識到,她不僅不了解自己的過去,也不了解自己這個丈夫。

他的事業,他的家人,他的圈子,他的愛好……

她只知道秦賜每天回來,總要在二樓書房裏待很長時間,他也并沒有給她機會去了解。

但秦賜在她眼中,是一個做事極有分寸的人,何況他是社會知名人士,有頭有臉,即便私生活有什麽不可告人之處,也不至于鬧到明面上,無法收場。

作出這種猜測,并不是因為姜未相信他的人品。

沒人可以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了解另一個人的人品。

她只是相信他的能力。

秦賜在晚上七點左右到家,和姜未共進晚餐,在餐桌上,兩人都很沉默,各懷心事。

“我今天在電視裏看見你了,恭喜你。”姜未對他微笑着。

秦賜為她添了一碗菌菇湯,淡笑着說:“謝謝。”

姜未說:“今晚沒有慶功宴什麽的嗎?”

“有,我露了個面就回來了,”秦賜問,“今天複診情況怎樣?”

“還可以,臉上的紗布這幾天就能拆了,就是腿上的骨頭這幾天有點癢。”

今天去複診,情況依舊良好,姜未在複健師的幫助下,逐漸進行手臂和腿部的功能鍛煉,會有些腫脹疼痛感,但一切還能忍耐。

萬幸她只是輕微骨折,否則還不知道要折騰多久。

吃飯的過程中,她和秦賜幾乎沒怎麽說話,這些天她也習慣了秦賜這人,他很少在吃飯時和人交談,不玩手機,吃飯速度很快,但姿态比較從容,因此不顯得狼吞虎咽。

姜未還注意到秦賜喜歡吃肉,以高蛋白低脂肪的牛肉和魚蝦為主,很少吃豬羊肉,蔬菜他也不愛。

通常吃完晚飯,秦賜慣例會和姜未聊一小會兒,接着上樓到書房處理工作,九點左右會去健身室健身,然後洗澡睡覺。

簡直規律到讓人敬佩的程度,就連昨天他喝了酒,也沒有打破這個流程。

這天也不例外,秦賜和姜未說了會兒無關緊要的話,正要上樓,忽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章淑梅開門,站在門外的是一個漂亮高挑,穿着職業而不失時尚感的年輕女人。

“Alexia?”秦賜沒料到她的到來。

女人笑得款款大方:“秦總,打擾了,關于這次藥品研發我有點事想跟您談談,有時間嗎?”

她說的是英文。

秦賜看着她,眼神輕輕飄至坐在沙發上的姜未身上,那個叫Alexia的女人好像這才注意到姜未。

她有些驚訝,留意到姜未腿上的繃帶,和身邊的輪椅,帶一絲歉意地說:“秦太太,我聽說那場車禍了,太可怕了,你的腿……”

還是英文。

姜未看她一副亞洲人長相,哪兒哪兒都看不出混血輪廓,莫非是外籍華人?怎麽一張口就是英文?

她正要開口回答,秦賜卻搶了先:“我太太英文不好,她的腿沒事,很快會恢複。”

Alexia點點頭,露出那種或是同情或是敷衍的表情,而姜未也十分配合秦賜的誤解,安安靜靜地,眼神疑惑,好像一句也沒聽懂。

“秦總,您方便嗎?”Alexia不經意撥了撥她那頭卷發,有種成熟的風情。

秦賜猶豫了一下,“跟我去書房。”

他還是周到,沒忘了和姜未交代一句:“這是我們公司的研發總監廖思瑜,我和她上去談點事情,很快下來陪你。”

噢,原來這位Alexia是有中文名字的,更奇怪的是,秦賜倒像是在和她解釋,最後那句話更是明明白白的安撫。

別說是姜未了,就連廖思瑜都有些驚訝,好奇地多看了姜未兩眼。

這話要是讓章淑梅聽見,少不得又要說秦賜是耙耳朵了。

秦賜和廖思瑜上樓,談了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真的很快下來,廖思瑜面帶微笑,大概是談得不錯,秦賜的表情比較冷淡,維持着上司和下屬的正常距離。

他送廖思瑜到玄關處,公事公辦地,用英文淡淡說了一句:“以後不要再來這裏找我,有事電話談。”

廖思瑜塗大紅色系口紅,在燈光下唇色滟滟,她輕笑着說:“知道了,秦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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