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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塵，砰地關上了自己的房門。

那天晚上，米塵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床單都皺成了腌菜。

她實在按耐不住，掏出手機，找到了白意涵的名字，打了一行字：白大哥，我只想做好你的化妝師。

想來想去，這句話一點也不像是道歉和請求原諒。她正打算删除，喵喵卻在門那邊喊了起來。

“米塵——你用完了衛生紙就不知道換新的進來嗎！”

米塵一個緊張，短信發了出去。

“喂！喂！不是不是！我還沒想好呢！”

☆、洗手間裏的偶遇

米塵盯着屏幕五秒之後，認命地起身，給喵喵拿衛生紙。

而白意涵剛好躺在床頭看這幾天送來的劇本，手機微微一顫，他随手拿了過來，發現是一條短信，來自陌生號碼。

白意涵本來要點删除，但最後還是點了閱讀。

他看見那句話的時候，沒有什麽反應，關了手機放回原處。

只是當劇本翻到第二頁的時候，他唇上緩緩漾起了一抹笑容。

再度拿回手機，打開那條短信，将它存入通訊錄。

輸入名字的時候，他剛打了一個“米”字，卻又将它删除，輸入“小米粒”。

當他點擊“儲存”的時候，自嘲一般地笑了笑。

米塵給喵喵送完衛生紙，頹喪地回到自己的床上，拽過手機，心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再編輯一條像樣的短信過去。卻沒想到竟然收到了一條來自白意涵的回複。

我知道，早點睡。

只有六個字，米塵卻覺得心花怒放，又在床上滾來滾去。

白大哥原諒她了！太好了！

米塵對着手機短信用力親了好幾下。

白大哥果然心胸寬廣！海納百川！

米塵□□地睡着了。第二天早早起床，整理好化妝箱，趕到白意涵的公寓下。

為了節省時間，米塵為白意涵上了一個簡單的底妝，白意涵的眉眼在米塵的筆刷之下越發深邃起來。剩下的臉部高光什麽的，米塵打算等到了攝影棚根據燈光再做調整。

一路上，白意涵都在閉目養神。米塵好奇地拍了拍方承烨的後座問：“方大哥，那些什麽訪談之類的不是先會把問題給嘉賓嗎？”

“當然會。而且我們作為嘉賓的答案也會提前告訴給制作組。然後主持人會根據嘉賓的答案來活躍氣氛。”

“那不是都有劇本了？”

“對啊。”方承烨笑了起來，騰出一只手揉了揉米塵的腦袋，“包括電視上那些什麽綜藝相親節目，怎麽會那麽有看點呢？因為事先也有劇本。”

“啊……我一直以為都是真的！”

一直閉着眼睛的白意涵忽然開口了，“你這麽年輕，看什麽相親節目？”

“呵呵……喵喵說女人一旦進入二十歲，就離三十歲非常接近了。一個不小心就會成為剩女甚至于剩鬥士還有齊天大剩！所以要看看這種現實向的節目，打消對白馬王子的幻想。”

方承烨立馬哈哈大笑了起來，“這是什麽神邏輯？要是這種節目也能叫做現實向，你還是看偶像劇吧！”

米塵聳了聳肩膀，看向窗外。

方承烨倒來了興趣，“诶，小米粒，你說說看你喜歡什麽類型的男人？”

“啊？我嗎？”

“說說看呗。說不定你方大哥認識這種類型的，可以介紹給你啊！你就不用做什麽剩女、剩鬥士還有齊天大剩了！”

窗外的日光很透明，透明到一碰就會碎。

米塵忽然想到許多許多年前，那個穿着風衣，圍着格子圍巾的少年騎着自行車，逆着墜落的秋葉，來到她的面前。

他說，我的小米粒啊，你今天又要跟着我了。

“喂，米塵，怎麽不說話啊！”

“我喜歡笑容幹淨、有耐心、很溫暖的男人。”

“哦，是嗎？我覺得我笑容很幹淨，很耐心也很溫暖啊！”

“在我闖禍的時候替我收拾，在我做錯的時候包容，教我想要學的東西……”

“這樣的男人，在女人心裏，是聖人吧？”方承烨好笑道。

米塵不好意思地皺了皺鼻子，“理想和現實總是有差別的嘛！好比方大哥你就算喜歡瑪麗蓮·夢露，你也不可能真的和她在一起啊！”

“可是米塵，如果真的那樣的男人愛着你，你永遠都長不大。”白意涵緩緩開口道。

米塵愣了愣，扯出一抹笑，“因為沒有那樣的男人……或者那樣的男人不會喜歡上平凡的我，所以我必須要長大。”

“哎呀呀，這是怎麽從男人的話題變成長大的話題了？”方承烨開始說他擅長的笑話，逗得米塵呵呵傻笑了起來。

“白大哥，你為什麽不笑啊！方大哥說的超好笑！”

“因為他的笑話我已經聽過許多遍了。”

他們提前了一個小時到達制作組，一行人走在前往攝影棚的通道內。

迎面而來幾個人，為首的男子身材高挑，寬肩窄腰。米塵在國外見過不少男模，眼前這個絕對是少有的極品。

當他走進了，米塵才發覺對方竟然是厲墨鈞！

雙手插在口袋裏，猶如閑庭散步一般，可偏偏對方眸子清冷，明明是十分精致的五官，卻沒有絲毫的陰柔感。他的視線就似穿透霧霭的一陣風，吹過米塵的肌膚，留下瞬間的寒意。

“啊！這不是白意涵嗎！許久未見，仍舊風華如初啊！”

厲墨鈞身後的經紀人連蕭開口。

白意涵也是彬彬有禮地點了點頭，“确實許久沒見了。我看了《棋聖》，厲墨鈞的表演很有意境。”

“我不需要別人來評價我的演技。好或者不好，我們很快就能見分曉。”

厲墨鈞的聲音與他的眸子一樣冰涼，這讓米塵感到驚訝。

明明之前看《空城往事》的時候，厲墨鈞飾演的男主角無論聲音還是笑容都很溫暖。

就像給破了的心房吹入柔軟而溫熱的水汽，米塵至今難忘。

只是她沒有想到，現實中的厲墨鈞當真如同方承烨所說的……貌似不好相處。

“《金權天下》的角色還沒定下來，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能與你演對手戲。”

“何必謙虛呢？”厲墨鈞沒有再多說什麽，而是與白意涵擦肩而去。

米塵回頭望向厲墨鈞的背影，挺拔卻并沒有想象中的高傲。仿佛所有的謬贊與追捧對他而言沒有任何誇耀的意義。他只是他，在孤獨的城牆裏獨自封王。

“厲墨鈞的脾氣倒和從前一樣。”白意涵微微一笑。

曾經有人說過，正是白意涵的離開，才給了厲墨鈞沒有任何阻力扶搖直上的時代。

“什麽和從前一樣！明明就是更加惡劣了好不好！”方承烨悻悻然。

“白大哥要演《金權天下》嗎？演哪個角色！”米塵想起白意涵的話，整個人都興奮起來。

“你看過《金權天下》嗎？興奮個什麽？你覺得哪個角色更适合白老板？”

“當然是耿念了！溫文爾雅，笑看風雲！不過……”

“不過什麽？”白意涵饒有興趣的問。

“我覺得沈松雲這個人物更有意思。從最初逆水行舟的一代枭雄，到最後深陷金權漩渦難以抽身……如果白大哥來演，應該會更有意境。”

方承烨再度揉了揉米塵的腦袋，“小米粒啊小米粒！你果真是我們團隊的一員啊！”

“好了，別鬧了，導演電話來了。我們趕緊走吧。”

終于來到攝影棚，米塵還是第一次看到訪談節目的背景板。竟然真的只是一塊板而已。

攝制開始之前，自然免不了一陣寒暄。

這是一個高端訪談節目，除非在演藝界裏有些地位的人，不然是接不到這個節目的邀請。哪怕是紅到發紫的一線偶像，沒有一點實力，想都別想與這個節目沾邊。

這就是《視線》。它就像是業內的标尺，衡量實力與否。它專注的從來不是你請我愛的八卦，而是一個成功藝人所經歷的詭計。

《視線》的訪談者是慕容楓，主持這個節目已經十年了。他畢業于牛津，氣質高雅，談吐幽默，年逾四十，仍舊是業內首屈一指的師奶殺手。

當慕容楓與白意涵握手時，微微愣了愣，“所有人都在老去，只有你，比起五年前更加有風度了。”

“我也老了，時間改變一切。”

“三十二歲，你離說老還有很久。時間确實改變一切，時間也雕琢一切。”

米塵看了看現場燈光的顏色與角度，為白意涵做了最後的補妝。

當他坐上嘉賓席，而特邀觀衆們紛紛入席的時候，都或多或少的驚訝起來。他們沒有想到，現場的白意涵和屏幕上的，無論氣質還是俊挺優雅的五官，絲毫沒有差別。

之前，還有人在網上抨擊白意涵買通了音樂盛典，替他做了特別效果，不然為什麽其他藝人在大屏幕上比平常要死板，而他白意涵卻依舊俊挺。現在在現場看見他的人，都明白什麽叫做渾然天成了。

整個訪談過程都很順利，其間說起了不少白意涵在國外奮鬥的經歷。比如最初白意涵只是在一部傳記電影裏飾演了跟随宋美齡訪美的外交官，他身上神秘而優雅的東方氣質吸引了某位好萊塢大導演的注意力，進而得到另一部大制作的重要配角。

這之後的兩年，白意涵始終都是配角。而終于在兩年前，奧斯卡名導霍爾·李斯特在他講述文化沖突而導致現實沖突的電影《難以為繼》之中，白意涵終于成為了四位男主角之一，甚至于獲得奧斯卡最佳男主角提名。這已經是華人男演員在國外獲得的最高殊榮。

雖然明明知道節目裏的每一句話都事先安排好了，米塵還是忍不住對白意涵敬佩了起來。

只是節目錄到一半，米塵的肚子開始叽裏咕嚕起來。

疼得要命啊！該死的喵喵，今天早上留給她的牛奶到底有沒有問題！這丫頭不會又為了貪便宜買了快過期的牛奶吧！

真是坑死人不償命！

米塵捂着肚子，貓下身正要離開影棚，就被方承烨一把給拽住了。

“我說小米粒，你這偷偷摸摸的樣子是要幹什麽去呢？”

“……方大哥，你快放了我……我要去洗手間……”

看她一臉發白的樣子，方承烨趕緊松了手。

“洗手間在出門之後的右手邊！”

米塵幾乎是沖出洗手間，出門之後右手，她沖入洗手間，撞開隔間，頓時解脫。

下一次超市采購，她一定要親自去！喵喵實在太靠不住了！

當米塵心滿意足地打開隔間門的時候，她忽然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為什麽她的面前會有一排尿鬥？

米塵驟然意識到，她入的是男洗手間！

趕緊趁着沒人發現的時候離開！不然以後沒臉見人了！

米塵剛走了沒兩步，就聽見有人走進來的腳步聲。

那是一種獨特的步調，令人清醒的踩踏在神經之上。

米塵下意識後退，只是她還沒來得及躲回隔間裏，對方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對方擡起眼時，清冷的眸子，溫度驟然下降一半。

而米塵的一顆心卻猛地被扔上了萬米高空，她整個人僵在那裏，一動不動。

深色的外套，挺拔的身姿，一只手收在口袋裏，眸子裏是空無一物的清冷，即便是看見了在男洗手間內不該看見的物種，對方的臉上依舊漠然。

米塵這次真的想要死了。

因為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厲墨鈞。

他只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沒有憤怒，沒有驚訝，仿佛米塵只是微不足道的空氣。

米塵咽下口水，她本來想說一聲“對不起”，但在對方的氣場之下，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只過街老鼠。

厲墨鈞終于動了，微微側過身來，仍舊不發一言。

米塵終于醒悟，對方是讓開路，讓她趕緊滾走啊！

她低下頭，以百米賽跑的速度沖了出去。一路上，心髒仍然懸着。

天啊！竟然被男神撞見她在洗手間裏，他會把她想成什麽？為了窺探男神而躲在男洗手間裏的女神經病？啊！啊！

米塵一擡頭，才發覺女洗手間在男洗手間的對面。自己怎麽連标識都不看就悶頭沖進去了？

真是作死啊！

米塵唯一慶幸的，就是自己不是厲墨鈞的化妝師！也許過了今天，厲墨鈞就不會記得她了！

回到了攝影棚，方承烨見米塵的臉色依舊發白，不由得擔心了起來，“我說你怎麽了？不會虛脫了吧？”

“……沒，沒什麽。可能牛奶過期了。呵呵……”米塵在心裏叫苦。要是被方承烨知道自己闖入男洗手間還被厲墨鈞撞見了，不知道要怎樣嘲笑她！

終于，到了與觀衆互動的環節。大部分的觀衆問的是白意涵未來的規劃、下一部的電影是什麽、有沒有什麽特別想要飾演的角色。

白意涵一一耐心而詳細地做出了回答。

而最後一個站起來提問的年輕人，卻讓所有人呆住了。

☆、喜歡與愛的區別

“我們知道，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五年前您離開國內，很大原因是公衆因為你與女影星謝悠之間的緋聞。謝悠因為你不止流産，甚至吞服安眠藥自殺。對此，您從來沒有做過任何解釋。現在您回來了，是不是也應該對往事有所交代呢？”

米塵愣住了，方承烨低聲咒罵了聲“媽的——”，立即去找導演。

主持人慕容楓的表情頓然冷了下來，“我們是訪談節目，不是八卦娛樂。過往的事情，已經是過往，是非對錯無法衡量。白意涵在美國拼搏五年，能贏得今天的成就，縱然有機遇也有天道酬勤。我本人不欣賞以感情上的是非來論英雄的做法。”

米塵緊張地望向白意涵。她雖然不清楚當年的是非曲直，但是一個人能放下自己如日中天的事業去到另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家，一定也受到了很大的傷害。

而出人意料的，白意涵的目光卻對上了米塵。

他的眼角眉梢忽然揚起一抹笑意，淡然中帶着一絲戲谑。

米塵卻在這抹笑裏讀懂了白意涵的意思。

不需要多餘的擔心，這些對于我已經不算什麽了。

“既然那麽多人對這個問題感興趣，我若是什麽都不說大概會讓很多人失望吧。”白意涵的眸子裏沒有任何惱怒或者難堪的表情，相反更像一個仰望天空對過往雲淡風輕的長者。

“當年，我和謝悠在一起不算緋聞，因為我們确實在一起。我曾經喜歡過她，所以只能用沉默和離開來成全她。一段往事的真相，從來不是我口中所說，也不是衆人口中所說。她現在很幸福，所以我想，我也沒有将往事再拿出來炒作來破壞她現在幸福的必要。”

白意涵的一切都坦蕩而磊落，盡管到最後他也沒有說明白當年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節目終了，導演親自來向白意涵道歉，聲明最後一個問題本來不是那個年輕人問的。

白意涵無所謂地回答:“應該是有什麽媒體收買了這個觀衆，要他問這個問題。”

“這個你放心，最後一段我們一定不會讓它出現。”

“無所謂了，就算你們不讓它出現，終歸還是會有人讓它出現的。”

白意涵下了節目，與米塵一道坐進了保姆車裏離開。

果然如同白意涵所料，米塵掏出手機刷了刷，白意涵在節目錄制中的回答就被放到了各大網站，引起熱議。

特別是他口中的“成全”二字，更讓人遐想紛紛。

表面上，謝悠是這場感情中受到傷害最大的那個人。可是她卻在白意涵離開國內後一年就嫁入豪門，如今育有二子。

媒體們終于開始猛挖料了。

而白意涵還沒到家，他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如果你真的成全我，那為什麽還要回來，再起風雲呢？”

白意涵笑了，“當初我選擇成全你，因為我喜歡你。可現在我對你已經沒有當初的心境，所以你好自為之吧。”

坐在白意涵身側的米塵，不難猜到對方是誰。

而白意涵眼中的淺笑，仿佛是在嘲笑對方，又更加像是嘲笑過去的自己。

三個小時之後，已經貴為馬太太的謝悠發表聲明，表示自己當年與白意涵是和平分手，自己吞服安眠藥并不是因為白意涵，往事已矣，請所有媒體不要妄加揣測打擾她的生活，也不要再擾亂白意涵的人生。

在之後的一周之內，連續有七家試圖挖掘當年真相的八卦雜志被富豪馬忠軒以诽謗罪名告上法庭，無一不關門大吉外帶高額賠償。自此之後，沒有誰再敢往槍口上撞了。

那天晚上，白意涵帶着米塵去一家面館吃牛肉面。

米塵一邊吸着面一邊美滋滋地喝着可樂。

“這面比方便面要好吃吧？以後少吃方便面，防腐劑致癌的。”

“嗯！”米塵用力點了點頭，随即又從熱氣裏将腦袋擡起來，“你怎麽知道我經常吃方便面？”

“化妝的時候你離我那麽近。我還能聞不到你身上的味道？”

方承烨再度揉了揉米塵的腦袋，“看啊，白老板對你多好！這就是獎勵你在訪談節目的優異表現！”

米塵傻呵呵笑了起來。

吃完了面，方承烨開車帶着他們回家。

路過市中心，EX商場的LED上正播放着這一年巴黎時裝周時尚大師布魯尼服裝秀的最後謝幕。

當那個米塵曾經認為自己無比了解的東方男子站在布魯尼的身旁，一如既往淡然而溫潤地笑着，米塵忽然好奇了起來。

到底有沒有什麽會讓他露出不一樣的表情來。

“喂，方大哥，你說喜歡和愛，到底有什麽區別？我喜歡你，和我愛你到底區別在哪裏？”

她還記得當初自己在香榭麗大街上朝着凱旋門奔跑，回過頭來雀躍無比地大聲喊着“我喜歡你”。

對方寵溺的将她的腦袋按進自己的懷裏，說着“我知道”。

現在想起來，是不是自己的表達出了錯，所以他并不是真的知道。

方承烨正在開車，沒有留意到米塵的問題。

一旁的白意涵，順着米塵的視線望了過去，看見那場華麗服裝秀的最後謝幕。

“喜歡，可以拿來大肆揮霍。而愛一個人，要沉重得多。”

白意涵的聲音宛如經年流水，悄無聲息沒過米塵，流向遠方。

“哦，原來是這樣啊。”米塵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

原來，自己太放肆了，不夠深沉。

“米塵，我下周要去試鏡了。”

“嗯？”米塵轉過頭來，“哪個角色？耿念嗎？”

如果是耿念，白意涵演起來根本不費力氣，還有試鏡的必要？

但是聽說《金權天下》的導演是個特別較真誰的賬都不買的家夥。無論多麽牛的投資，男女主角以及主要配角，只要他不滿意，可以撂挑子不幹了。但是這部電影在十幾年前曾經掀起一陣熱潮，沈松雲這個不擇手段不顧一切叱咤金融界的大鱷終于敗在命定的對手耿念手上。

那部電影米塵小時候也看過，而且和其他小女孩一樣，特別迷戀正直而溫文的耿念。

“不是耿念，是沈松雲。”

米塵愣了愣，随即眼睛亮了起來。她還沒見過白意涵演這種傳統意義上的反派人物呢！

“真的！那……那你去試鏡之前，我是不是應該幫你好好上妝？白大哥你眉眼太溫柔了，沒有沈松雲的狠勁兒，我得幫你修飾一下。不能讓那個什麽導演對你先入為主……”

白意涵笑了，米塵心上浮起的那些失落情緒頓然遠去。

“對啊，我就是這個意思，你得好好琢磨琢磨。我希望導演見到我的第一眼，也不會因為我的形象而覺得我只适合耿念這樣的角色。”

“是啊！是啊！”

雖然說對白意涵的演技，米塵一百萬個點贊。但這世上少不了以貌取人而且刻板印象難以扭轉的家夥。米塵必須盡自己的職責，幫助白意涵杜絕這種可能。

第二天，白意涵在公寓裏翻看劇本，而米塵則在一旁查閱各種商界精英的造型神态，時不時隔着空氣在白意涵的臉上比劃。

方承烨則在陽臺上和星耀的高層溝通，果不其然，白意涵希望飾演沈松雲，而厲墨鈞竟然要去試鏡耿念。本來所有人都覺得以厲墨鈞平日裏不茍言笑，以及他的五官更适合沈松雲。

這樣的角色對調，對于觀衆而言，也許更有吸引力，媒體也有大把的話題可以宣傳。

“小米，過來一下。”

“來了！”米塵還是第一次聽見白意涵叫自己“小米”。不過自己比對方小，被叫做小米是應該的。

“幫我對個戲。你念一下方容的臺詞。”

方容在戲裏面是一直跟随在沈松雲身邊打拼的女人，這一幕戲是方容與沈松雲分道揚镳時候的對話。

米塵沒有任何演戲的功底，只能硬生生地念着臺詞。

“松雲，我要走了。華爾街一家投資公司請我過去。”

米塵的視線穿過劇本，落在白意涵的臉上。那一刻，她愣住了。

白意涵的表情帶着笑意，眼睛裏卻有着一種深到刻骨卻又複雜難以言喻的情感。

“哦，恭喜你。外面的天地比這裏更廣闊的，而華爾街風雲變化，也能讓你更享受。”

米塵被白意涵看得一陣心疼，趕緊收回自己的視線，看向劇本。

“你就沒什麽要對我說的嗎。”米塵語氣平板地念出這句臺詞。

“之前我應該抓住你，而現在我卻應該放你走。事到如今，你我之間也只剩下……後會無期。”

白意涵的聲音平穩，仿佛早就看破了一切相聚離散。

只是當米塵放下劇本的時候，卻被他的目光緊緊扣住，如果她是劇中的方容，無論如何再邁不開遠離的腳步。

他的唇角含笑，那是一種祝福，眉眼之間仍舊是天之驕子舍我其誰的高傲。

眸子裏浮現出的卻是難以遮掩千帆盡去的蒼涼。

☆、試鏡（上）

這一頁的臺詞已經臨近劇本的結局，《金權天下》本就是多年前金融風暴之後的一部電影的翻拍。如今金融體制以及金融業現狀比起十幾年前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金權天下》的劇本也自然被改編，而當初的兩位男主角沈松雲與耿念的人物形象也脫離了最初的臉譜化，有了更加複雜的掙紮。

當年，耿念這個嚴守底線以及對初戀念念不忘的深情形象，迷倒了萬千少女。而沈松岩這個角色則是壞到飾演的演員從公寓走出來還被人扔臭雞蛋的地步。

此時此刻，米塵卻覺得，如果是白意涵飾演沈松岩，她毫不懷疑這個沈松岩很可能會超過耿念在觀衆心目中的受歡迎程度，達到新的高度。

“怎麽了？傻愣在那裏。”白意涵笑了。

“沒什麽，沈松雲一定非你莫屬。”

“小馬屁精。明天，我要去試鏡沈松岩，而厲墨鈞則要去試鏡耿念。”白意涵落在米塵身上的目光，就似看一個孩子。

“厲墨鈞？耿念？差太遠了吧？”

提起厲墨鈞，米塵是很囧的，畢竟男洗手間裏偶遇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米塵還記得那一日碰見厲墨鈞的情形。這個男人周身沒有絲毫溫度，而耿念這個角色卻是對名利洞若觀火的灑脫以及內斂自持的形象而著稱。厲墨鈞內斂有，可是耿念身上那種虛懷若谷的氣質……他哪裏有？

“不要小看厲墨鈞，他就像水。将他裝進什麽樣的容器裏，就會是什麽樣的形狀。就好像沈松岩遇上耿念這樣的對手，劇情才如此精彩。我也需要厲墨鈞這個對手。”

任何較量，都需要棋逢對手才能到達令人咋舌的高度。

第二天，米塵早早就來到白意涵的家中，十分專注地為白意涵上妝。

白意涵微微仰着下巴，閉着眼睛，眉間是放松的神态。他很享受米塵的刷筆掠過肌膚的觸覺，輕柔細致，讓他的心緒平和。

米塵側坐在他的身旁，勾勒着他眼部的輪廓。在米塵看來，觀衆對一個人物的性格的了解，在沒有任何臺詞和動作的情況下，都是通過對面部的印象。

白意涵的五官雖然立體，但總是有一種貴族般的優雅。沈松岩這個角色是從底層一步一步爬到高處，沒有最初的隐忍和果決，他走不到這一步。米塵加重了白意涵內眼角的陰影，突出他額頭的高度，在眉尾增加向上的鋒銳。

當整體的妝上完，白意涵輕聲問：“要不要我笑一笑給你看？”

“當然要。”

白意涵緩緩勾起了唇角，那一刻的恣意與放肆讓米塵微微一愣。

她的手腕小角度的轉動，在白意涵的臉頰邊留下微妙細致的陰影。

當他再度睜開眼睛時，米塵笑着說：“走吧！沈松岩！”

這一次的試鏡，主要甄選的就是兩位男主角。而參與評選的，除了張賀導演之外，還有兩名投資方代表、編劇、制片人、星耀的兩名董事以及兩位特邀媒體評論員。可以說十分看重。

張賀導演也是出了名的不講情面。無論你是多麽出名的演員，不适合就是不适合。前年，他還因為不滿意影視公司挑選的男主角而辭職不幹。這是一個讓業界比較頭疼的導演，可就是因為他精益求精的态度，在觀衆裏的口碑極佳，所導的電影十分具有票房號召力與口碑度。

作為白意涵的團隊成員，米塵與方承烨有幸能進入現場觀看試鏡。

這一天的白意涵穿着仍舊簡單，一身休閑西裝，沒有絲毫所謂精英以及金融大鱷的架勢，

這讓米塵略微擔心了起來，白意涵卻和一旁的方承烨說說笑笑，十分輕松。

直到助理通知他們，說張導演準備好了。

白意涵這才起身，整了整衣領，起身那一瞬間的氣勢，仿佛場景轉換。

門被推開，白意涵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路信步走入試鏡會場。

正側着臉與編輯聊天的張賀導演絲毫沒有見到一線演員的熱絡，反而是一旁的制片方起身與白意涵握手。

“意涵啊！真不好意思讓你親自跑一趟！我們制片方是十分相信你的能力的。只是這部電影是我們今年的重頭戲，所以要認真對待，大家想心裏有個底！請見諒！”

對方一邊說，一邊故意用眼睛瞟過張導，意思很明顯，只要你白意涵肯演，什麽角色都不在話下，只是這位牛鼻子導演非要為難你。

白意涵無所謂的笑了笑，“态度決定質量。這是應該的。”

而兩位媒體評論員卻仰着腦袋，眼睛眨都不眨。

沒有刻意外放的自信與張揚，但卻隐隐流露出一股令人不敢小觑的氣勢。

“誰說白意涵太過溫潤的？若是他演沈松雲應該會很有味道吧？”

聽見身旁的議論聲，張賀導演這才轉過頭來。

看見白意涵的那一刻，臉上沒有任何顯山露水。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來了。試一試戲吧。如果不合适，趁早還有得換。”

米塵與方承烨在一旁找了椅子坐下。方承烨用只有米塵能聽見的聲音說了句：“就他裝逼。”

一句寒暄都沒有，張賀就叫助理将一頁劇本遞給了白意涵。

“你演一下這一幕。讓我們感受一下你的沈松岩。”

其他幾位試鏡評委都互相看了看，眼神都在說：張賀啊張賀，說兩句場面話會要你的命嗎？

白意涵單手插着口袋，将椅子拎到了導演的面前，将那頁劇本推回他的面前，“那就請導演替我對個戲吧。”

“……可以。”張賀冷冰冰的回答。

劇本還給了張賀，也就是說白意涵不需要任何臺詞的提醒。張賀就不信，難道他還真的記下所有沈松岩的臺詞了？

這是沈松岩收買耿念一個心腹的片段，也是觀衆終于意識到之前所有打擊耿念商業行為幕後主使的時候。

張賀抖了抖紙面，涼涼地念出第一句話：“我不會做任何對不起耿先生的事情。”

良久，沒有聽見白意涵任何聲音，張賀不解地擡起頭來，對上白意涵視線的那一刻，張賀頓住了。

他做了那麽多年的導演，始終覺得一個演員能夠憑借臺詞與肢體動作表現好一個人物形象就已經很不錯了。什麽眼神動人之類不過是理想化的東西。

但他這一次，終于感受到那種被一個人的視線拖拽入無底深淵的感覺。

白意涵的唇角勾起，一格一格猶如慢鏡頭，他的聲音很平穩，目光裏的那一絲嘲諷針一般刺入張賀的眼球。

“不願背叛耿先生？”白意涵的臺詞功底展現出來。輕重緩急之中都有深意，令人下意識琢磨，但似乎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所以你就打算背叛你自己，背叛你家人？耿念還是耿念，你卻要因為你的不肯背叛而身敗名裂一無所有了？既然注定要一無所有，你從他那裏拿一點小小的回報又如何？”

白意涵的笑，仿佛從黑暗的縫隙間湧出的魔物。

張賀捏着紙頁的手指略微輕顫了一瞬，他平穩地念出下一句臺詞：“你不用動搖我，我不會入你的套。”

“哦，動搖你？如果你真的立場堅定，我能動搖你什麽？你不是聖人，而是和我一樣的俗人。我喜歡贏。贏了，就不用像只喪家犬。贏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