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2019.10.11:a.m.
04
要說這人與人之間的際遇真的難測難猜。
誰和誰遇見,誰喜歡上誰,誰對誰念念不忘,誰早就把誰忘了個一幹二淨。
在今天之前,我沒想過能再遇到葉懷秋,雖然沒想過這個,但卻總是會想,他還記得我不?
有些問題就像是長期吸煙的人身上的煙味兒,就算你洗了澡、換了衣服,煙草味依舊死死地黏在你身上,走過的時候,掀起的風都帶着那股子苦味兒。
葉懷秋對我來說就像是經久不散的煙草味道,當年嘗過一口,從此天天回味,沉迷其中。
也想過要戒掉,但戒斷反應實在可怕,最終還是放棄,繼續沉迷。
感情這東西,誰都說不清究竟怎麽回事兒,明明記憶中那麽幹淨清透的一個人,對我來說卻像毒藥一樣,像纏着我腳踝的藤蔓。
他的一句“好啊”之後,我們又開始沉默。
我們的沉默被身後學生們吵鬧的聲音和面前大雨墜落的聲音襯得更加突兀,各懷心事的兩個人抽着煙,看着遠方,等着下一趟火車的經過。
我有很多的問題想要問他。
比如,那年怎麽只待了一個學期就走了?
比如,後來去了哪兒?經歷了什麽?遇見過什麽人?
再比如,還記得我們之間發生的事嗎?
可有的時候,一千個問題糾結成一個毛線團,你不知道線頭在哪兒,不知道從哪裏問起。
還是葉懷秋先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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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看吧,我就說之前我們那句“你沒怎麽變”是最虛假的寒暄。
十幾年了,我們都變了挺多的。
“是,”我說,“滄桑了。”
葉懷秋笑了,夾着煙,低着頭,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尖。
腳邊有一顆石子,他用鞋尖一點一點地踢它,像是小貓在逗弄一只注定會死在自己手裏的小昆蟲。
看起來敘舊這事兒我們都不太擅長,找不到一個合理又能讓人滔滔不絕的開場。
我皺着眉抽煙,一口一口地抽,大口大口地抽,煙過了肺,再呼出去,散到空氣中,繞到雨幕裏。
“胳膊上的疤還在嗎?”葉懷秋問我。
我像是突然被一道閃電擊中,整個人在一瞬間動彈不得。
我的左手小臂上有一道疤,是因為護着葉懷秋才留下的。
那時候我們的教室在二樓,一直以來我都坐在最後一排角落的位置,旁邊就是窗戶,有一天下午的自習課,葉懷秋說自己頭疼,想睡覺,我琢磨着周圍這些家夥太鬧騰,就讓他到裏面去睡,我坐在外面,誰也別來招惹他。他趴在桌子上,閉眼的時候還皺着眉,眉心深深地烙着一個“川”字,看得我很想用手指給他戳平。我沒碰他,不敢,我能做的就是吼一嗓子讓周圍那些鬧騰的家夥閉嘴乖乖上自習。當時大家都挺詫異的,畢竟平時我才是班裏最能鬧的那個,但當他們看到葉懷秋趴在桌子上睡覺的時候都明白了,也都安靜了。
我喜歡護着葉懷秋,那會兒我們倆還什麽都沒發生過。
那天他安穩地趴着睡覺,或許也并沒有睡着,我不清楚,但我隔上幾分鐘就要看他一眼。
當時外面有人踢球,一開始誰也沒當回事兒,直到那該死的足球朝着我們旁邊的窗戶飛過來,然後實打實地砸在了上面。
我不知道現在學校的窗戶都是什麽玻璃,總之那會兒我們學校的玻璃窗石頭都能砸碎,更別說是卯足了勁兒踢過來的足球。
我下意識去護葉懷秋,把毫無防備的他摟過來,用胳膊擋了一下足球,用自己擋住了玻璃渣。
別的都還好,就是小手臂被一片玻璃給紮了,傷口挺深的,還縫了針。
在醫院的時候,葉懷秋一直哭喪着臉站在我身邊,他一言不發,但看着比我還難受。
我縫針的時候沒讓他看,太血腥了,那場面不适合他,就讓他出去了,等我處理好傷口跟着我媽一起出去,葉懷秋已經哭完了,眼睛通紅,但裝得像個沒事兒人一樣過來問我:“疼嗎?”
我真覺得還行,我這人大概天生的痛覺神經不靈敏,但他不信,他覺得肯定特別疼。
後來那傷口就留了疤,葉懷秋總是說:“太醜了。”
他總是嘀咕一定有什麽辦法能把疤痕去掉。
再後來,疤痕還沒消,我們也沒想到什麽好辦法,他已經走了。
再再後來,我一直希望這疤就這麽留着,竟然把它當成了葉懷秋送給我的永恒的禮物。
但事實證明,這世界上真沒什麽是永恒的,十幾年了,我從來沒用過什麽祛疤産品,甚至巴不得它千萬不要消失,然而,随着時間的變化,它也在逐漸變淺。
不過好在它消失前,我又遇見了葉懷秋。
“還在。”我把煙遞到嘴邊,叼住,然後撸起袖子給他看。
他盯着那個疤痕看了好一會兒,問我:“現在不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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