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一點點甜(小修)

唐一揚這通電話打了很長時間, 結束通話時,江梨的手機有些發燙。

退出界面,她躺在床上望着溫柔的吊燈發了會兒呆,又撿起手機, 摁亮屏幕。

微信裏駱亦卿的頭像靜悄悄的, 沒有紅點, 沒有消息。

未接來電的圖标上沒有動靜,短信圖标上也沒有動靜。

他果然不喜歡她!

江梨扔開手機, 憤怒地捶床, 連!一條!慰問!都沒有!他!一點都不關心!她去了哪!

腦袋埋在枕頭裏嗷嗚嗷嗚地捶了會兒床,她又慢吞吞地冷靜下來。

雨越下越大,瘋狂拍打在窗戶上,如果悲傷有形狀, 今晚這場暴雨應該就是她心裏的雨。

“……”江梨放開枕頭, 默不作聲地給自己翻個面, 擦掉眼角并不存在的淚水,平靜地望着空中,“我喜歡你好多年了。”

屋內靜悄悄的。

她緩慢地拉過被子, 将自己一整只地埋進去。

很久很久, 小聲:

“如果我也能被人喜歡就好了……”

江梨今晚有點難受。

但另一頭的駱亦卿比她更難受。

因為他不僅沒打通江梨的電話, 連唐一揚也聯系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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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系不上唐一揚比聯系不上江梨更讓人暴躁,小姑娘有脾氣不接他電話那是應該的,可唐一揚憑什麽失聯,誰給他臉了?

駱老師心情非常不好,這種“不好”在他收到唐一揚轉賬的瞬間,被推到巅峰。

“唐一揚。”愚蠢的學生終于接了他的電話,駱亦卿壓低的聲音中透着藏不住的怒意, “今天下雨,你腦子也進水了?我讓你把錢給江梨,你轉回來給我是要死嗎?”

“不是,老師,您聽我說。”唐一揚趕緊解釋,“梨梨她沒有流落街頭,她在四季酒店呢……”

駱亦卿氣不打一處來:“梨梨是你能叫的?”

嘤。

老師真的好暴躁。

唐一揚謹慎地糾正:“江,江梨。”

那頭停頓一下,好像也意識到自己态度太差了,沉默了幾秒,才矜貴地吐出一個:“嗯。”

“江梨說她不缺錢,她都這樣說了,就算我真的沖過去把錢塞給她,她肯定也不會收的,所以……”

所以他又把錢給轉回來了。

駱亦卿皺着眉頭揉揉眉心,從來沒覺得錢這麽讨人厭。

“行。”他低聲,“我知道了。”

可唐一揚并沒有立刻結束通話。

他想了想,小心地問:“老師,您是不是跟小妹妹吵架了?”

這大半夜的,提出這麽奇怪的要求,小姑娘還突然跑到外面去住了,怎麽想怎麽看可疑。

駱亦卿眯起眼:“關你什麽事?”

一聽這語氣就肯定是了,唐一揚興奮措手:“是跟我沒關系,但哄女生我有經驗啊。”

“……”

駱亦卿微默,嚣張的氣焰果然偃下去不少:“怎麽?”

“我前段時間在網上看到一個說法,現學現賣。”唐一揚挺認真地說,“它說,您怎麽才能博得一個女生的好感呢?最好的方法,不是變着法兒關愛她,而是——”

駱亦卿還真沒什麽經驗,他很少跟女孩子打交道,這種事情,又不能去問江連闕。

他挑眉,等他說。

“——執着地,在她每一條朋友底下,評論‘就這?’”

駱亦卿:“……”

駱亦卿冷笑一聲:“我看你是想死。”

北城這場大雨下了一宿,直到第二天也沒有停。

江梨一覺睡到天亮,身體疲憊得厲害,酒店房間裏的中央空調将溫度和濕度都保持在恒定值,她昏昏沉沉地,一整夜都沒什麽感覺。

直到天邊蒙蒙亮,才半閉着眼從枕邊摸出手機,打電話給黃楠:“小領導,我有點不舒服,可以請一天假嗎?”

她迷迷瞪瞪的,将醒未醒,聲音裏透出病态的微啞。

黃楠很爽快,讓她好好休息,又不忘囑咐:“下周的建交晚宴記得去。”

江梨小聲應了句“好”,結束短暫的通話,翻身重又睡過去。

這一覺再醒過來,已經是中午。

天色很差,窗外水濛濛一大片,手機新聞顯示城中又淹了一片,正有記者涉水飛快趕往第一現場。

江梨躺在床上,緩了好一陣子,才撥通床頭電話:“麻煩送一些感冒藥上來吧,謝謝你。”

她覺得自己好像一縷游魂,就連紀向晚十五分鐘後提着食物沖上門,她也提不起興致:“人生好難哦,晚晚。”

“你沒發燒吧?”紀向晚上午有門選修課,一下課就收到小閨蜜的消息說她生病了正可憐巴巴蜷縮在酒店裏,于是立馬趕了過來,“我叫了一份小火鍋外賣送餐上門,你要不要爬起來吃點兒?”

江梨頓時覺得她又有了力氣:“雖然我真的從沒見過有人請病號吃火鍋,但是,扶我起來。”

紀向晚哭笑不得,将這只軟綿綿的無尾熊抱起來。

客房服務的感冒藥很快送到,紀向晚貼着小閨蜜的額頭試了試溫度,喂她吃藥:“幸好沒有發燒,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的,雨夜被人趕出家門?”

“啊。”江梨撓撓臉,“因為戀情暴露了。”

“啧。”紀向晚倒吸冷氣,“人間慘劇,然後他就順勢把你趕出來了?渣男。”

“倒也沒趕……我自己走的。”感冒沖劑有點甜,江梨舔舔唇角,“他都已經說過不想收留我了,如果我還硬要留下,他應該也挺為難的。”

她不想讓他為難。

“出息。”紀向晚拉開背包,掏出一整盒巧克力,往她懷裏一塞,“別舔了,吃這個。”

是瑞士蓮,裝在透明的盒子裏,每一顆都裹在不同顏色的包裝紙裏,看起來花花綠綠。

江梨沒忍住,又舔了舔唇角。

兒時住在江連闕家裏的那個夏天,她也曾經患過一場傷風。那時她腦子不太清醒,靠在駱亦卿身邊喝藥,咽下去後,也忍不住伸出舌頭,用舌尖碰了一下唇角。

小姑娘眼睛半睜半閉,迷迷糊糊地,像一只舔牛奶的小幼崽。

駱亦卿突然就笑了,一邊幫她擦嘴,一邊低聲問:“甜嗎?”

十來歲的江梨撇撇唇角,換了個姿勢靠着他,很誠實地嘀咕:“不是很甜,有點苦。”

“這是中成藥,當然會有一點苦。”駱亦卿好笑,将她抱起來放進懷裏,“小江梨怕苦嗎?”

江梨趴在他肩膀上,很認真地想了想,搖頭:“不是很怕,但生病的時候,總覺得嘴裏沒味道。”

所以,就像有些人喜歡拿山楂酸梅開胃一樣,她也想嘗一嘗別的味道。

“不怕苦可不是什麽好習慣。”駱亦卿拍拍她的腦袋,輕聲說,“從現在開始,要學着怕一點。”

這說法新鮮極了,江梨第一次聽。

第二天的吃藥時間,她看到駱亦卿手中,多了一整盒巧克力球。

江梨并不是嗜甜的人,可她喜歡駱亦卿,對方送什麽給她,她都會很高興。

所以她從毯子裏探出頭,問:“這是乖乖吃藥的獎勵嗎?”

可駱亦卿搖頭:“不是。”

他聲音清澈,揉着她的腦袋,像是在教導一個懵懂的小女孩:“這是甜。”

——所以你懂了嗎,你唇邊那點兒做不得數。

——以後你人生裏的甜,都要像這一盒巧克力一樣,大張旗鼓,五顏六色,純粹而盛大,沒有人能破壞,也沒有人能奪走。不需要經歷太多,就能輕易得到。

那場傷風很快病愈,但這個“吃感冒藥一定要配巧克力”的習慣,被長久地保留了下來。

過去了很多年,江梨才遲遲意識到,那是他給她的祝願。

她這一生,對于“美”和“甜”的啓蒙,都來自駱亦卿。

一想到這個,江梨看着手中剝開的巧克力,頓時就有些難以下口。

紀向晚并不知道個中典故,一直以來,都以為她只是單純地怕苦:“那搬出來之後,你打算怎麽辦?”

“跟哥哥商量一下吧,我總不能一直跟別人住在一起。”江梨嘆息,“等忙完手上這陣子,我換個地方租房。”

兩個人坐在酒店房間裏,很快解決完外賣小火鍋。

吃完午飯,江梨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活過來了:“昨天師兄給我留言,說他聯系上了之前那位非遺傳承人,問我們這兩天有沒有時間,要不要跟他一起去拜訪一下那位教授。”

深度報道的期末作業并沒有規定選題方向,江梨很抵觸蘇教授的選題,所以在裴之哲的兩大備用選題裏,她更傾向于第二個。

“我也收到他發的消息了。”紀向晚一邊說着一邊翻備忘錄,“你想做這個嗎?如果你想,我們就跟師兄一起去。”

江梨點點頭。

小姑娘有點感冒,倦怠的神色中透出一些病态,紀向晚忍不住在她頭上摸摸:“寫非遺傳承人也挺好的,這個奶奶在百度裏的前綴長得吓人,估計也是個文化人。光是寫她的介紹,就能湊出好多字。”

江梨被她逗笑。

這位非遺傳承人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奶奶,裴之哲定選題時給江梨看了案頭,後來她自己也在網上搜過,這人不僅是傳統插花代表性傳承人,還是北城林業大學園林學教授、觀賞園藝學的博導,北城插花藝術研究會的會長①。

她吸吸鼻子:“那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就這個周末吧,我聯系師兄一起訂票。”紀向晚仰躺在她身旁,盯着手機屏幕看了半秒,後知後覺發出一聲小小的“咦”,“這教授現在住在明裏市。”

她擡起頭:“你之前是不是跟我說,明裏市很好玩?”

江梨微怔,竟然有些遲疑:“啊……嗯。”

紀向晚不知道她和駱亦卿那些遙遠的過往,也不知道那座城市對她來說,究竟有怎樣特殊的意義。

“那太好了,我們可以順路在那兒玩一玩。”

江梨嘴唇翕動,話到嘴邊,又感到失語。

她發了會兒呆,轉頭看看床頭的巧克力,又想起很多年前,駱亦卿對她說過的話。

你要有大張旗鼓的甜。

……可北城這場沒完沒了的秋雨,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雨下一整天,到了傍晚,勢頭才稍稍小下去一些。

盡管自然環境如此惡劣,醫院裏病人一點兒沒減少。

好在今天沒有大的手術,駱亦卿很快解決掉這群病人,想早一些下班。

昨天江梨離家出走,離開之前又忘了關房間的窗戶,他早上過去關窗,飄窗上全是打落的花瓣。

以往這個時候,江梨應該已經回到家了。

然後她會坐在那裏看書,或者安安靜靜地發呆。

可現在,他的小毛團走了,不知道現在正躲在哪裏瑟瑟發抖。

駱亦卿無法控制,腦子裏一整天都浮動着小無尾熊冷抖哭的樣子。

越想越煩,煩到不想上班。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駱亦卿剛脫掉白大褂,就接到家裏人的電話。

是他爺爺,老人家中氣十足,開口就問:“臭小子,你被人打了?”

“喲,誰這麽殷勤,這點兒小事兒也往您跟前報?”駱亦卿嘴角微動,似笑非笑地,關上衣櫃門,“您孫子您還不了解嗎?那人早讓我給打趴下了,現在估計還在號子裏蹲着呢。”

算是默認了這件事。

可老人家顯然不怎麽放心:“打哪兒了啊?”

“沒打,他帶着刀呢。”駱亦卿收拾好東西,一邊打電話一邊往外走,“我把他掀翻之後,他連爬都爬不起來,哪還有機會還手。”

老人家哈哈大笑:“你也有今天。”

駱亦卿唇角微勾,又聽他道:“周末來一趟吧,讓爺爺看看你。”

“不用了,我真沒事兒。”駱亦卿有些無奈,“就手上劃了道口子,很淺,已經結痂了,也不影響我生活,估計過兩天就看不見痕跡了……”

“你奶奶知道了。”爺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跟他商量,“她不放心。”

“那成。”駱亦卿這回答應得很幹脆,“周末我回去一趟。”

“記得把你奶奶上次放在你家那盆花也帶來。”

駱亦卿笑意飛揚:“得嘞。”

兩個人又聊了幾句,駱亦卿走到地下停車場,剛好結束通話。

坐進駕駛座,他調出界面,預訂明天的機票。

“明裏市……”

小時候,江梨最喜歡吃南方的小點心。

駱亦卿看着屏幕,手指微頓,忍不住想。

如果這次回家,給她帶吃的……

不知道她願不願意,把他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附注①:人物有參考但無原型,勿代入。如有侵權請聯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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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熠熠呀 6個;鮮榨檸檬汁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雲山亂 20瓶;熠熠呀 19瓶;迦陵頻伽 15瓶;syyyyyyy 12瓶;酒心糖、糯米-Shiloh 10瓶;阿魚、啊辭、段嘉許在我床上、sjnsj、終見南 5瓶;* 4瓶;稻草人、JULY0703、Monsant 2瓶;兜仔、小螞蟻、柒妍啊、芝芝麻麻、喬喬喬呀喬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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