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哥哥養你

江梨不僅不想搭理哥哥, 還想再朝他扔一條狗。

她将手機扔遠,被子拉過頭頂。

夜太深,四下一片靜寂,黑漆漆的被窩在床邊設下結界, 她蜷在結界裏眨眼睛, 腦子越來越清醒。

以前……

她和駱亦卿竟然有那麽多“以前”。

明明只在明裏市住了一個夏天, 可腦子裏對那個夏天的回憶,比後來青春期的任何一個時期都要清晰。

那次是怎麽把自己搞病了呢。

媽媽也不知道從哪兒得知了她在明裏市的小學生快樂日常, 打電話威脅她“明天就立刻回來, 不然我把你扔掉”,江梨信以為真,跟着江連闕在江邊散步到半夜,晚上回去就發起高燒。

最初江梨媽媽拜托江連闕照顧小女孩, 江連闕滿口拒絕, 理由是“我不會照顧小孩子”。

江梨一直以為那是借口, 等她發燒燒得話都說不出來,才發現那是真的。

她的直男哥哥屁都不會,只會淩晨兩點半抱着她飛奔沖向醫院急診, 然後手足無措地對着電話那頭的基友嘶吼:“她好燙啊!這麽小的幼崽會不會死掉!我不管你必須現在過來!……為什麽, 哪有為什麽,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醫生!可是萬一你一過來她就好了呢!”

幼崽江梨的記憶斷斷續續,再醒過來,已經趴在駱亦卿懷裏。

那時他還頂着一頭不良少年的紅發,青春年少,睡眠質量也很好,哪怕懷裏蜷着個這麽粘人的小女孩,坐在吵鬧的門診部, 也能閉眼睡着。

她坐在他腿上,手裏沒有支撐點,只好揪着他的襯衣領口擡頭。

目光向上,蓋在她身上的外套随着動作掉落,她來不及去撿,只看到他背後蒙蒙亮的天空。

她的動作驚醒駱亦卿,少年抱着她,躬身撿起外套,重新覆到她肩上:“小江梨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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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剛清醒,嗓音裏帶點兒慵懶的啞,垂眼看她時,桃花眼彎出小小的褶:“好一點了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嗯。”江梨打了點滴也吃了藥,消炎退燒,她遲緩地點頭,“哥哥一整晚都在這兒嗎?”

“是啊,你哥把我叫過來的。”駱亦卿低笑,揉揉她腦袋上的軟毛,“昨天白天見你還好好的,怎麽突然病了?”

點滴還剩一點點才滴完,他稍稍換了個姿勢,讓她在自己懷中坐穩:“來,如果不想跟江連闕講,就跟哥哥講講。”

江梨猶豫一下,實話實說:“媽媽讓我立刻回北城。”

“嗯。”駱亦卿聲音很輕,尾音微微上揚,“小江梨是不是想跟哥哥在一起,不想回家?”

“我确實不想回去。”江梨撓撓臉,心想,但不是因為你,“在這裏,不用學鋼琴。”

駱亦卿輕笑。

“而、而且。”她一急,又拽住他的領子,“媽媽還威脅我,說要把我扔掉……那就更不能回去了!”

萬一真的被扔掉怎麽辦。

這倒是讓駱亦卿愣了一下。

他稍稍收斂笑意:“你媽媽經常這樣跟你說嗎?”

“倒也不是很經常。”江梨老老實實,“就,偶爾。”

可駱亦卿沒放過這個話題:“‘偶爾’,是‘偶爾’到哪種程度?比如呢?”

“比如……考試沒考好,或者不想學鋼琴,或者不想面對私教老師的時候?”

江梨說着說着,突然很沮喪:“好像也不是偶爾,還挺經常的……我經常做一些會讓媽媽不高興的事情。”

話沒說完,被人輕輕捏住了鼻子。

江梨一雙眼睜得圓滾滾,茫然地望向始作俑者。

駱亦卿捏着她的鼻子左右揉揉,将這一團小動物的注意力拉回來。

然後,一本正經地問她:“所以你剛剛在夢裏哭,也是因為,夢見了這個?”

“啊?我剛剛哭了嗎?”江梨感覺他有點生氣了,但又不明白他在氣什麽,“可能吧……我确實夢到媽媽了。”

駱亦卿頭疼,松開她的鼻子,又伸手彈她腦殼。

他彈得很輕,但江梨還是想哭唧唧:“為什麽彈我腦袋……”

“既然是你的生活,活給自己看就好了。”駱亦卿好笑又心疼,低聲教育她,“沒必要讓別人開心的。”

“那我被扔掉怎麽辦……”

“那就來哥哥這兒。”駱亦卿正色,一字一頓,“哥哥養你。”

時隔這麽多年,江梨再一次在明裏市生病。

萬萬沒想到,陪在她身邊的人,竟然還是駱亦卿。

她一面覺得幸運,一面又體會到微妙的沮喪。

……越想越睡不着。

她蜷在被子的結界裏拱來拱去,聽到房間門鎖發出極輕極輕的旋開聲。

江梨微怔,偷偷屏住呼吸。

感覺一個人慢慢走過來,不遠不近地,停在她床頭夜燈的地方。

“梨梨?”駱亦卿見她又把自己裹成了一只壽司,哭笑不得,輕聲喚,“我剛剛想起來,你晚上沒有吃消炎藥。”

“……”

“不想跟哥哥說話也沒關系。”駱亦卿沉默半秒,像模像樣地嘆口氣,“我放你床頭,你明早吃也行,但不要忘記了。”

“……”

駱亦卿不死心:“那哥哥走了?”

“……”

“哥哥真的走了?”

江梨忍無可忍:“你不走,難道留下來過夜嗎?”

她掀開被子坐起來,床頭月亮形狀的小夜燈光芒溫潤,只勉強照出一個高大的人形。

駱亦卿穿着睡衣,跟她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環抱雙手,半靠着身後的鋼琴。

今夜月光明亮,銀色的光芒從巨大的落地窗外投射進來,在男人肩頭落下流水般的銀光。

他輕笑:“這不是怕你半夜哭。”

“我早就不是小學生了。”怎麽可能在夢裏哭。

駱亦卿自說自話:“如果有不高興的事情,要告訴哥哥。”

江梨心髒猛地漏跳一拍,仿佛一瞬被看穿。

下一秒。

男人從鋼琴旁離開,直起身,不急不緩地,走到她面前。

江梨不自覺地睜大眼,安靜流淌的月色之中,她聽到他聲音很低很低地,蠱惑一般地,說:

“……哥哥的承諾,不管什麽時候,都對小江梨生效。”

江梨這回是實打實的,一宿沒睡着。

承諾?他對她有過什麽承諾?

她唯一能想起來的,就是很久很久之前,那句“哥哥養你”。

無論過去多少年,午夜夢回,她還是為這句話心動不已。

可是現在這個關口,江梨完全不想面對駱亦卿。

就連返程航班,都不想選靠近他的座位。

駱亦卿幫她買票,順手給她升了艙,等兩個人都已經登機了,才死皮賴臉地安撫小朋友:“跟哥哥靠近一點有什麽不好?你以前很喜歡哥哥的。”

江梨滿腦子都是“明天的晚宴需不需要準備什麽東西”,有點敷衍地“啊”了一聲,頭也未擡:“我沒說不好,你不用解釋。”

航班沒有晚點,飛機逐漸加速,向外滑行。

江梨的小背包已經被收起來了,駱亦卿見她左顧右盼,順理成章地接過她的手機:“放哥哥這兒吧,等會兒也方便拿。”

江梨沒有多想,點頭應了句“好”。

駱亦卿立馬得寸進尺,順勢打開她的通訊錄:“對了,哥哥一直想問,你是不是把哥哥給拖黑了?”

“……你能不能打通我的電話,你自己心裏沒數嗎?”

“就是打不通才這麽問。”駱亦卿耿耿于懷,始終記得那個深夜,唐一揚的熱水。

可他在檢索欄輸自己的名字,怎麽也搜不出來。

江梨憐愛地看他一眼:“輸錯了,我給你的備注不是全名。”

“駱駝?”駱亦卿桃花眼眼尾藏着笑意,流光般一掃,“還是哥哥?”

“都不是。”江梨笑笑,輕描淡寫,“是‘渣男’。”

作者有話要說:  幼崽梨:所以守了我一夜的人是駱亦卿不是江連闕【記在小本本上】

江·一直都在·整夜沒走·連闕:?你眼神不好是我的錯嗎?哥哥在的啊,哥哥一直在的,看看哥哥,我才是你哥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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