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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驕陽似火,山城彌漫着炎熱的氣息,柏油馬路被曬得滾燙,散發着熱氣,許安年撐着遮陽傘來到了山城出版社的門前。這次在綠網上完結的新作反響很好,三天前出版社的編輯聯系上了許安年,想和她聊一聊關于這次出版的事宜。
許安年是大二在讀生,寫小說已有三年,在綠網擁有不小的名氣,早在一年前,就已經和山城出版社有了第一次合作。往日裏都是編輯找個近處,然後雙方進行簡單的面談,大可不必像今天這樣,在這麽炎熱的天氣出趟遠門,但以前和許安年合作的編輯有了兩個月的身孕,那位編輯打算在近期休産假,許安年的小說出版是編輯産假前的最後一個工作。
原本編輯把地點約在了山城大學附近的一家咖啡店,但因為編輯懷有身孕,許安年就提議親自去出版社找她。許安年和編輯談到中途聽到窗外傳來一陣驚呼聲和喊叫聲,兩人被這帶有驚恐的聲音引得心頭發顫,對視一眼後,不約而同起身來到窗前,往外看。
出版社旁邊的一家咖啡館起火了,火勢看上去很是嚴峻,從裏面逃出來的人被煙灰遮住了容貌,眼裏有着劫後餘生的慶幸,咖啡館外已經圍上了很多群衆,有人在打火警電話,有人在唧唧喳喳的議論着起火原因,現場一片混亂,突然,咖啡館裏傳來一聲巨響,噼裏啪啦一陣亂響,引起了外圍群衆害怕的驚呼聲。
事發十分鐘後,消防人員終于趕到了現場。只見五六個身穿桔紅色消防服的男人動作迅速地從消防車上跳下來,又見不知是隊長還是指導員的男人,快速的分析了火勢,指示其餘消防人員的行動。
在出版社三樓觀望的許安年和編輯看到一名消防員往出版社這邊走來,可能是懷有身孕的原因,編輯無來由的感到一陣心慌,眼含擔憂的對許安年說:“我心裏有點發慌,安年你說,這消防員往咱們這兒來幹什麽?”
許安年對消防不是很了解,長這麽大,也就在小學至高中時期淺薄的認識了一下遇到火災該怎麽辦的層面,但考慮孕婦的心理,許安年按下心裏那絲不好的預感,安撫道:“不要擔心,譚姐。出版社這裏可以看到咖啡館的全貌,我想消防員可能是來找工作人員問問事情的經過。”
編輯覺得許安年說的在理,便放下了心裏的擔心。可下一秒就聽門外傳來一陣騷亂,許安年拍拍編輯的手臂以示安慰,然後打開門來看看發生了什麽事。
打開門後,許安年看到工作人員們一個個面帶慌張着急的神色往樓下走去,許安年攔住一位要從她面前走過的工作人員,問:“發生什麽事了?”
只聽工作人員語速飛快的說道:“旁邊咖啡廳不是起火了嗎?消防員說因為今天山城吹的風向問題,火勢可能會波及到出版社,讓我們趕緊撤離,難道大大和譚姐沒聽到通知嗎?”說完後不等許安年回應就撒腿跑了。
許安年立即反應過來,轉身進辦公室,邊解釋情況,邊扶着編輯往外走。此時許安年無比慶幸自己出生在一個人們熱情好客的城市,即使在這樣危急的情況下,知道有孕婦在人群裏後,人們都自動讓出一條路來,甚至還上前搭了把手。
十分鐘之內,出版社的所有人員都安全撤離。今天這情況怕是不可能再安心上班了,編輯決定請假回家,走前想順道送許安年回學校:“安年,走,我送你回去,這裏太危險了。”
許安年這次出來,除了來談出版的事情外,還和顧和熙約好一起去逛街,雖然遇到突發事件沒心情逛街了,但顧和熙已經在來出版社的路上了,所以許安年決定在這附近找個地方坐下等顧和熙,之後再和顧和熙一起回去。
和編輯道別後,火勢也已經得到控制,就在許安年決定離開此地的時候,就見咖啡館裏沖出來一個渾身沾着煙灰,衣服髒的不成樣子,容貌也看不清的男人,男人被熱氣沖得通紅的眼睛,因為懷裏那個五六歲的小男孩閃爍着淚水,小男孩已經失去了意識。
男人嘴裏喊着:“醫生!醫生!快!!”,然後迅速卻不失溫柔的把孩子放在了擔架車上,急救醫生檢查了孩子的生命體征,神色遺憾的對男人搖了搖頭,男人得到這個消息,握緊了垂放在大腿兩側的雙手,許安年清晰地看到了那雙手臂上鼓起的青筋,還注意到男人那微微顫抖的身軀,不知怎得,許安年心裏沒來由的湧起一種名為心痛的情緒。
一個可愛的生命因為一場火災離開了這個美好的世界,周圍了解一些情況的群衆不禁唏噓感慨,許安年也從他們的口中大概知道了些情況,男孩的母親在火海中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用身軀撐起了一片天地,可還是沒能讓男孩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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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安年遠遠望着那個極盡全力控制自己,才沒讓自己奔潰大哭的男人,猜想這個男人或許是因為觸景生情,又或許是因為內心柔軟,才會為別人的生命而感到痛苦和絕望。
那一刻許安年塵封已久的心裂開了一個口子。
許安年的父親是一名戰地記者,母親是一名人民教師,在外人看來很是般配的兩人,在許安年六歲那年以母親出軌而結束了婚姻。六歲後,許安年一直跟着奶奶一起生活,而父親每次從危險的戰場上回來時,都會為許安年帶禮物,還會和許安年講述他在戰場上的奇遇,這樣的日子持續到許安年上初中。
許安年上初一那年父親在戰場上遇難去世,許安年自小就很崇拜自己的父親,更因母親出軌毀了本該美滿幸福的家庭,許安年就更是依賴自己的父親,所以在得知父親去世的那一刻,許安年仿佛天都塌了,那段時間許安年整個人看上去陰暗低沉,毫無生氣,如果沒有奶奶和顧和熙在一旁陪着她,說不定許安年就會随父親一起去了。
父親去世第四年,奶奶突發心疾也去世了。奶奶本就因為父親的去世大受打擊,這幾年因為許安年還需要她的照顧,所以奶奶才一直堅持着,直到得知許安年有被保送到清北的名額時,奶奶心裏一直繃着的弦就這麽斷了。得知這個消息的第三天,那天是星期六,許安年和顧和熙出去逛街,傍晚回家的許安年剛進小區,就被小區裏的叔叔阿姨告知了奶奶被送去醫院的事情。
因為許安年的手機沒電自動關機,所以小區裏的人都沒能聯系上她。奶奶是被好心人送去醫院的,許安年趕到醫院時,奶奶回光返照和許安年說了很多話,許安年自責,說自己不該出去玩,應該在家裏陪着奶奶,不該讓奶奶一個人在家。
奶奶慈愛的看着許安年,安慰她,讓她不需要自責。最後在說完讓許安年好好生活,要開朗、要活潑,不要因為奶奶和父親都不在了而放棄自己這句話後就溘然長逝了。
因為奶奶的去世,許安年拒絕了自己的保送名額,選擇留在山城,呆在奶奶和父親生活過的地方。過去三年,許安年努力地按照奶奶的要求去積極向上的生活,至少在別人眼裏是這樣的,只有許安年自己知道,她對這幾年度過的無數個日日夜夜都毫無印象,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因為她根本沒有注入絲毫多餘的感情,一直游離在人群之外。
可今天這場無關于她的火災,卻令她當頭一棒。人生對于她來說也許是了無生趣,毫無幸福,可對于某些人來說,卻是拼盡全力想要擁有的一樣奢侈品。
許安年望着陷入深深自責的男人,轉身去了馬路對面的一家超市,出來時手裏拿着六瓶冒着涼氣的冰水,然後再次穿過馬路來到事發現場,走到男人面前,柔聲道:“辛苦了。”
男人看着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許安年愣了愣,幾秒後,機械的伸出他的右手接過冰水,然後跟許安年道謝。
在男人接過她手中的水後,許安年原本該轉身去給其他幾位消防員送水的,可臨了卻情不自禁的對男人說了句以示安慰的話來:“你已經盡力,不用自責,只要做到問心無愧就好。”說完也不去看男人的反應,就轉身走開了。
男人呆呆地看着遠處的許安年,眼珠子随着許安年的動作而轉動,手裏冒着涼氣的冰水凝結出一顆一顆的水珠,然後順着男人手指的關節滴落在地,滴落在地面的水珠瞬間就被毒辣的陽光和滾燙的地面蒸發成了水汽,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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