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其實江澤珩周五這天就休假了。
星期五這天江澤珩先去墓地看了自己的母親,去之前他在花店買了束白色的桔梗花,這是江母生前最喜歡的花。
從墓地出來的時候,已是正午時分,江澤珩下一個目的地是部隊大院,他終于要回到那個五年沒回的家了。
江老和江父知道江澤珩今天要回家,一大早就去菜市場買江澤珩愛吃的菜,由于家裏早早沒了女主人,所以家裏一應事務都是江父在打理,買完菜回家後,江父就撸起袖子提着菜進了廚房。
可一切都準備好了,還不見江澤珩回來,于是江父和江老就踱步至家門口,往大院口通往家門的方向張望。
江澤珩抵達大院時,老遠就看到站在家門口等着他回來的父親和爺爺,那一刻他的心裏湧現出一股暖流,還有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
江澤珩把車停在了院內,院子裏有一個小花圃,母親在世時種下的桔梗花此時開的正好,花香四溢。
江澤珩迎上前,壓抑着心裏強烈的情感,對江老和江父說了句:“爺爺,爸,我回來了。”
江老早就忍不住了,激動地抓住江澤珩的雙臂,上看看下看看,确認江澤珩沒缺胳膊少腿兒後,揚聲道:“好!回來了好!再不回來,我這把老骨頭還不知道能不能在走之前再看你一眼。”
江澤珩眼眶突然濕潤,心口堵得慌:“爺爺,別亂說,您身體還跟以前看着一樣硬朗。”其實五年不見,江老的脊梁已經不如以往那麽挺拔了。
江澤珩在和江老說話的時候,江父就站在一旁看着面前五年不見的兒子,面容比以前剛毅了,人也看着沉穩了很多,身體看上去也充滿了力量,五年時間真的變化太多了,他的兒子變得更加優秀了,也成長了,當初那個步路蹒跚的小嬰孩仿佛已是上輩子了。
和爺爺說完話後,江澤珩上前擁抱了一下自己的父親,起身離開時注意到父親泛白的雙鬓,江澤珩心裏難受得緊:“爸,我回來了,以後不走了,就在山城陪着您和爺爺。”
許多年沒和兒子面對面好好說過話的江父眼含欣慰,擡手輕輕拍了拍江澤珩的手臂,連續說了兩次好:“不走了好,不走了好。”
父子倆是真太久沒這麽心态平和的說過話了,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的好,還好有江老在一旁調和:“行了,進門吃飯吧,飯菜都要冷了。”
進了家門,看着滿桌的菜肴,江澤珩又是驚愕又是感動。
落座後,江老給江澤珩夾了塊水煮牛肉片,裝作無意間的說道:“這些菜都是你愛吃的,是你爸大清早去菜市場給你買的,新鮮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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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澤珩看了眼碗裏色澤鮮豔,令人咂舌的水煮牛肉片,然後擡頭對正一臉驚訝的看着爺爺的父親輕聲道謝:“謝謝爸。”
江老聽到這聲謝謝,心裏不禁有些別扭,但面上沒什麽表情,語氣也有些僵硬:“不用,買菜也有你爺爺的份兒。”
江澤珩察覺到了父親的不自在,不知怎得突然懷疑自己在許安年面前時是不是也像這樣,想到這裏,江澤珩突然覺得自己和父親之間的關系又貼近了些。
江澤珩夾了塊糖醋排骨放進江父的碗裏:“我記得爸你是喜歡吃糖醋排骨的吧?”
“……”江父看着碗裏那塊糖醋排骨,眼眶逐漸濕潤起來,一直以來他都是嚴厲沉穩的形象,江父不想讓江澤珩看到他感性的一面,于是垂着頭,啞着嗓子說道:“你吃你的,不用管我。”說完,把糖醋排骨放進了嘴裏。
看出江父心裏難受的江老,暗自嘆了口氣,然後佯裝不滿的對江澤珩抱怨道:“淨給你爸夾菜,怎麽也不給你爺爺我夾個菜,我都給你夾菜了,偏心咯呦!”
“怎麽可能會忘記您的呢,喏!您愛吃的土豆泥和紅燒肉。”
之後桌上只有嘴裏發出的咀嚼聲和碗筷相撞發出的聲音。
其實已有七年作戰經驗的江澤珩怎麽可能會察覺不出江父那一瞬間的情感洩露呢?但他理解江父,理解一個嚴厲的父親不想在子女面前表現出感性的一面,可同時他也怨恨自己。
在當消防員這麽多年後,已經對小時候父親不常在家陪他和母親有了理解的江澤珩,想起年少時把對自己的埋怨和恨意統統轉化在父親身上,心懷愧疚,埋怨自己是個膽小鬼和卑鄙者,不敢責怪自己,卻可以那麽理直氣壯的責怪為這個家遮風擋雨的父親。
可這些愧疚和感恩來的太遲了,有些事情是怎麽也彌補不了的。
飯後,江澤珩把洗碗這件事攬了下來,江父沒扭過他,此時正坐在客廳裏和江老下象棋。
江老瞄了眼廚房裏彎着腰站在在水槽邊洗碗的江澤珩,對江父說:“孩子大了,我想他對當年的事已經放下了,不會再怨你了,你也別再怨自己了。”
江父默不作聲,不怨自己是不可能的,因為自己對家庭的疏忽,讓他永遠失去了那個無條件信任他,愛着他,還給了他這麽一個優秀的兒子的女人,那一天當他看到那具被大火燒的蜷曲的,漆黑的,看不出模樣的遺體時,心裏那種悲痛欲絕的感覺,直到現在都還依舊深刻,他怎麽可能不怨自己呢?怎麽能不怨?
看着這個樣子的江父,江老搖了搖頭,深深嘆了口氣,然後轉移話題:“今天這麽好的日子,就不說這些了,我們一家人好久沒聚在一起了,今天天氣這麽好,等會兒一起去釣魚吧。”
“好。”
把碗洗好後,江澤珩得知江老提議一家人下午去釣魚的事情,點頭同意,不過擔心江老的身體吃不消,便提議去釣魚之前,先睡個午覺,以防等會兒精神頭不好,一條魚都釣不上來。
午休過後,一家人高高興興的踏上前往釣魚的路上,釣了整整一下午,江澤珩是他們當中魚釣的最多的。
“老了老了,真不比年輕那會兒,要擱以前你小子肯定比不過我。”江老可可愛愛的瞄了眼江澤珩的魚簍。
江澤珩揚起一抹笑容,對江老說:“爺爺,你才是最厲害的,釣了條這麽大的魚。”
“你小子開我玩笑吶!最大的魚不是在你簍子……”江老看着江澤珩意味深長的笑容,立馬反應過來,打開自己的魚簍,看到那條本該在江澤珩魚簍裏的魚,驚訝道:“這魚你什麽時候放進來的!?”
“就在您偷偷往我魚簍裏瞄之前。”
江老哈哈大笑:“好小子!不錯啊!晚上讓你爸做條紅燒魚。”話落,江老眯眼一笑:“明天還來?”
“明天不行,我有約。”江澤珩知道自家爺爺心裏打着什麽注意,但明天他已經和許安年約好了。
江老眼裏閃過一絲失落,然後噘着嘴問道:“約的誰?男的女的?”
江澤珩遲疑了一下,然後回道:“女的。”
一聽這話,江老和江父先是驚訝了一下,然後不由自主的對視了一眼,确認過眼神,都是好奇的人。
江父和江老同時開口問:“叫什麽名字?在哪認識的?”
雖然這麽說長輩有點不好,但這一刻,江澤珩真覺得爺爺和父親的模樣就跟過年回家一副熱心腸說要給你介紹對象的七大姑八大姨一樣。
“火災認識的,叫許安年,言午許,盛世安年的安年。”
江老一臉有戲的看了眼江父,然後正打算再問些什麽的時候,就被一臉黑線的江澤珩打斷:“你們別亂想,沒可能。”
“怎麽會沒可能呢?我還不知道你!你讀中學那會兒,我問你,你們班上有幾個女生,有沒有長得漂亮好看的,你還記得你說了什麽嗎?”江老說着瞪了眼江澤珩:“你說不知道,不清楚,沒印象。好家夥!現在你倒是能把一個姑娘的名字記這麽清楚,還一個字一個字的拆開來介紹,這要是沒意思,我一個月不吃紅燒肉!”
江澤珩的睫毛輕顫一下,面無表情的說:“不吃紅燒肉也好,正好您的膽固醇也不允許您連吃一個月的紅燒肉。”
江老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最後氣哄哄地瞪了眼江澤珩,然後拿上自己的漁具轉身就走。
江父拍了拍江澤珩的肩膀,意味深長道:“你要是喜歡人家,就抓緊點兒,別猶豫,不然,到時候有你後悔的。”說完就上前去安撫生悶氣的幼稚老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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