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想見他
聞之第一次切身領會到醫生這個職業到底有多忙。
尤歲沢每天早出晚歸,時常因為突如其來的手術而加班,飯點根本無法正常就餐。尤歲沢沒法回來做飯的時候,就會給聞之點上一份外賣。
聞之已經連着三天沒有和尤歲沢有過正常交流了,尤歲沢早晨走得急,晚上回來得又過于晚,基本洗漱完倒頭就睡了。
今天早上,聞之特地從房間出來的早了些,正巧看見尤歲沢在往保溫盒裏盛粥。
“醒了?來喝粥。”
尤歲沢把勺子和粥碗遞給他,便匆忙地洗了個手,拿着手機和車鑰匙欲要出門。
聞之看了一眼電飯煲,裏面的粥還有大半:“你吃過了嗎?”
“沒有。”尤歲沢彎下腰換鞋:“來不及了,八點有場手術。”
“……”聞之想說些什麽,但又把話咽了回去。
尤歲沢整理好衣衫,關門的時候又回過頭:“這場手術可能要很久,中午怕來不及給你點外賣,你自己解決可以嗎?”
“好。”
尤歲沢走後,聞之立刻放下了粥碗。尤歲沢忙的這幾天裏,唯一可以慶幸的是吃飯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也不怕被察覺什麽。
無事消磨的時間總是過得緩慢的,聞之坐在沙發上,随意地翻翻書,時不時看一眼牆上的鐘表。
時間慢悠悠地到了八點,這個時候尤歲沢應該已經進了手術室了。
手上的書已經翻到了二分之一,聞之擡眼看了下鐘,時間才到九點。
手上的書是尤歲沢從書房裏找來給聞之消遣的,名為《人間失格》,這算是一本消極的書,裏面的文字沉悶悲觀,聞之看了半天卻沒有産生任何共情的感覺,心情也沒有任何浮動。
這世間悲慘的事總是少過歡樂的,但悲慘永遠比歡樂壯觀。
開心的事也許你明天就忘了,但傷痛卻能深入骨髓。
聞之不算是個很有同理心的人,這麽多年裏,他所有為劇本臺詞觸動的瞬間,都是想起雲姨和尤歲沢的時候。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也許是尤歲沢離開的那一天,聞之的喜怒哀樂就都湮沒在寂靜之中,唯獨在夜深人靜,腦海裏浮現某個身影時,他的感情方才顯露出一絲端倪。
歲安邁着小碎步朝聞之走過來,聲音尖細地“喵”了一聲。
聞之抱起它,突然有些想見尤歲沢。
也許他對書裏的文字并非沒有觸動的,只要腦海裏裹了某個身影,所有的無動于衷都變成了難過。
聞之喃喃自語:“我想見見他,你說應該找個什麽理由呢?”
歲安又喵了兩聲。
聞之一擡眼便看見了比自己還高一點的冰箱,他來了主意。
冰箱裏的食材不多了,但是做一兩餐飯還是足夠的。
聞之并不太會做飯,不過可以百度。他根據百度上的教程,嚴格遵守上面所說需要的時間,朝鍋裏放入食用鹽以及其他調料。
菜出鍋的時候,有部分面有些微焦,不過聞起來還是不錯的。他自己吃了一口,沒什麽感覺,味道應該是還可以的。
他将這份倒掉,重新做了一次。這次他更仔細了些,翻炒得也很勤快,出鍋的時候沒再出現燒焦的情況。
聞之弄出一人份的放進保溫桶,又裝了些米飯。
不過米粉有些軟黏,應該是水放多了,他看了眼時間,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重新煮飯。
已經十一點了,從這裏到醫院大概需要二十分鐘。
如果尤歲沢已經從手術室出來,再過一會兒他就要吃飯了。
聞之怕歲安抓壞家具,出門之前把它放到陽臺關了起來。
這還是他這幾天以來第一次出門,他把剩下的多餘的食物倒進垃圾袋裏,一起帶下樓扔掉。
聞之穿着長袖長褲,臉上帶着口罩和帽子,他已經一年多沒在公衆面前出現過,喬裝後被認出的概率不大。
上次的直播不算,畢竟那次光線偏暗,他也一直處于一個狼狽的姿态。
他伸手攔了輛出租車,司機通過後視鏡看了他好幾眼,大概是在想大夏天的還把自己裹得這麽嚴實怕不是傻子。
下了車後,醫院周圍都是來來往往的人群,聞之往尤歲沢辦公室所處的那棟樓走去時,路上還看見了一個坐在花壇旁支着膝蓋掩面痛哭的中年女人。
應該是家裏的人生了病,要麽有錢卻得了絕症要麽就沒得絕症卻沒錢醫治。
如果既沒錢又得了絕症,那反倒是簡單了。
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有人行色匆匆地會看上一眼,有人視若無睹快步離開。
沒人上前安慰或是給個擁抱,聞之也一樣。
他只是用餘光掃了兩眼,便保持着不緊不慢的步伐進了大樓裏。
醫院這種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眼淚。
電梯慢慢上行的時候,聞之心裏卻想着尤歲沢,他成為醫生的這段時間裏,也許每天都親眼見證着他人的痛苦與淚水。
當看到別人與親人生死別離的時候,尤歲沢會不會想到雲姨,想到因他而離世的母親?
會的吧。
也許尤歲沢每想念一次母親,心裏對他的冷淡就多了一分。
“叮……”
五樓到了。
聞之憑着記憶朝尤歲沢的辦公室走去,他擡起手剛準備敲門,就發現門沒關。
辦公室裏有三個人,站着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聞之覺得有些面熟。
至于坐在辦公椅上的那個是尤歲沢,另一個人背對着聞之,雙手撐在辦公桌上,身體朝着尤歲沢的方向探去,兩人離得極近。
那人聽到動靜轉過頭來,聞之看到了他的臉……
是秋昭。
他面無表情地保持着擡手的動作看着秋昭,場面一時之間十分寂靜。
尤歲沢揉了揉眉心,想着要怎麽解釋秋昭出現在他這裏……
結果還沒等他說話,秋昭就不過腦子地說了一句:“之啊你聽我解釋!”
尤歲沢:“……”
聞之眯了下眼睛:“解釋什麽?”
正常來說,秋昭和尤歲沢七年沒見,應該多少有些生分的,聞之想不到一個正常的能讓秋昭背着自己來找尤歲沢的理由。
不可否認,聞之有那麽一瞬間,竟有些微妙的嫉妒。
同樣是七年未見,秋昭可以毫無芥蒂地見到尤歲沢,而他卻不可以。
秋昭直起身體舉起四根手指:“我對天發誓,我與尤歲沢絕無朋友之外的非正當關系,我沒有綠你……”
“啊呸!”秋昭說了一半發現不對:“你絕對沒有被綠,之啊你要相信我,我和他是清白的!”
在場其餘三人:“……”
本來還算正常的場面,硬生生被秋昭一個人扭曲成了捉/奸現場。
秋昭要沒這麽說,聞之根本不可能會想到秋昭來這裏是為了跟尤歲沢私會,也就秋昭這個奇異腦構造會想到怕他誤會。
他看了眼臉色沒什麽情緒的尤歲沢,不知道有沒有生氣。
尤歲沢率先開口:“你怎麽來了?”
聞之抿了下唇:“來給你送飯。”
尤歲沢神色裏難得融了絲訝異:“你做的?”
“嗯。”聞之點頭。
尤歲沢打開保溫桶,裏面的飯菜成色不算多好,但聞着還是蠻香的,特別是在經歷了一場長達三個多小時的手術之後,他的胃瞬間就來了興趣。
飯有些粘稠了,口感不是很好,但尤歲沢什麽都沒說,像平常一樣吃得很快。
聞之看着尤歲沢吃了下去,心裏放松了些,應該不難吃的。
秋昭啧了一聲:“真幸福啊尤醫生,飯點了還有人送飯……”
聞之側着身,看向秋昭:“你今天來做什麽?”
“額……”
秋昭下意識和尤歲沢對視了一眼,尤歲沢擦了擦嘴角,正要說什麽,就見秋昭眼睛一轉,指向旁邊那個三十多歲的女人。
“這我經紀人曹汝你記得吧?”
曹汝對聞之笑了下:“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秋昭擡起下巴朝曹汝點了下:“汝姐最近心髒有點不舒服,我又沒什麽相熟的醫生,這不,唯一一個認識的就是歲沢,所以帶汝姐來咨詢一下。”
“……”
曹汝嘴角一抽,瞪了秋昭一眼,她怎麽不知道自己心髒什麽時候不舒服了?
聞之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但也沒在這上面做過多糾結:“你現在是不是不紅了?”
“?”秋昭立刻反駁:“怎麽可能?”
聞之涼涼地看了他一眼:“我看你最近這麽閑,還以為你已經過氣了呢。”
秋昭:“……”
他怎麽就聞到了一股酸味呢?
曹汝掐了秋昭一把:“我這邊也沒什麽要咨詢的了,我和昭昭就先走了,他下午還有個廣告要拍。”
兩人走後,尤歲沢示意前面的椅子:“坐一會。”
等聞之坐下,尤歲沢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了下嘴角:“今天怎麽想起來做飯?”
“沒什麽事做。”聞之說:“味道怎麽樣?”
尤歲沢給予肯定:“很不錯。”
“那後面中晚飯就我來做吧。”注意到尤歲沢意味不明的眼神,聞之避開他的視線:“借住在你家已經很占便宜了,你還有工作,做飯也不方便。”
“好。”尤歲沢将飯盒蓋好:“你吃了嗎?”
得到尤歲沢的首肯,聞之心情愉悅了一分:“吃過了的。”
尤歲沢聞言透過眼鏡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麽,聞之覺得這眼神有些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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