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好看嗎
讓聞之有些意外的是,車子行駛的目的地并非酒店,而是一個有些歲月的老胡同。
他們下車的時候雨還沒停,不過司機車上有兩把傘,尤歲沢花錢買了一把。
因為下雨的緣故,胡同裏很安靜,兩面牆壁上繪滿的塗鴉是常年的風雨淋得有些模糊。
尤歲沢撐着傘和聞之并肩走在一起:“小心水窪。”
小路兩邊都是獨家獨戶的兩層小樓,外加上一個小院子,紅磚上攀騰的爬山虎讓人一瞬間仿佛回到了上個世紀。
這些院子裏多數種着一些花花草草,聞之還看見了有戶人家擺了個葡萄架,上面攀着葡萄枝。
聞之的指尖握進手心:“這是你小時候住過的地方?”
“嗯,高中之前一直住在這裏。”
尤歲沢帶着聞之穿過長長的巷子,拐了兩個彎後在一戶院子門口停下。
院子的大門是鐵門,透過鐵柱之間的間隙能清晰地看清院子裏的情景。
除了中間通往主樓的那條道路,院子兩旁都擺滿了盆栽,花花草草什麽都有。
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拍打在盆栽裏的綠葉上,葉子上盛滿了水後,就會受不住重壓耷拉下來,雨水會從葉尖兒滑落到碎石鋪成的地面上,再順着石子溜進地面的縫隙裏。
這一道鐵門隔出了兩個世界,門裏靜谧美麗,像是一幅年代久遠的畫。
聞之沒由來得萌生出一股心慌,他不該出現在這裏,這道鐵門也不該由他跨進去,好像他走了進去,這幅畫也就碎了。
尤歲沢拿出一把鑰匙,把傘遞給聞之:“傘。”
聞之接過傘的手微顫,傘微微向尤歲沢的方向傾斜着。
他的左肩露在傘外,衣袖被雨水一點一點地浸濕,可他毫無所覺。
随着鑰匙與鐵鎖發出的碰擊聲,聞之泛起了一陣陣心悸感,心口像是被鈍器敲着一般,并不是尖銳的疼,而是壓抑的、沉重的痛感。
他知道尤歲沢在轉到他們學校讀高中之前,一直和雲姨在另外一座城市生活。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夠親眼看到他從小長大的地方。
倘若雲姨還在,那他們此刻應該是笑着的、輕松的回到故居,聞之也會抱着竊喜的心情在這座院子裏探索尤歲沢小時候的樣子。
可此刻,聞之怎麽也笑不出來,除了窒息他什麽都感覺不到。
鎖已經打開了,鐵門發出一陣铮铮的響聲。
聞之躊躇着站在門口,甚至不敢去看尤歲沢,他沒有踏足這裏的勇氣。
聞之控制不住地想要撤退,心裏只想逃離,過去那天鮮紅的、帶着腥氣的記憶紛紛湧入腦海中,讓他避無可避。
“嗚……”
聞之捂着嘴踉跄着大步走到一邊,胃裏那些還沒來得及被消化的食物全都吐在了牆角。
雨天沖淡了穢物的酸味,胃裏空蕩之後,聞之開始幹嘔,眼淚控制不住地濕了眼眶挂在眼角,他像是要把那些壓抑的痛苦還有伴随了他七年的血色全部吐出來一樣。
身後傳來一陣緩慢的腳步聲,尤歲沢在他身邊蹲了下來,沒有說話,只是用手輕輕撫着他的後背。
聞之蹲了多久,尤歲沢就陪了他多久。
背後的那只手似乎有種魔力,它像是一種赦免,讓聞之的呼吸慢慢平緩,讓他的痛苦浮出表面的同時似乎又得到了撫慰。
尤歲沢拉起了聞之,他捏住聞之的下巴強迫他對上自己的視線,然後用紙巾輕輕擦過他的嘴唇。
聞之聲音打着顫:“沢哥……”
尤歲沢沒說話,他放開聞之的下巴,用拇指抹掉聞之眼角因嘔吐而冒出的生理性淚水:“走吧,去看看你雲姨生活過的地方。”
這是他們在一個月的相處中,第一次提到雲姨,但他們卻又誰都沒有繼續深入雲姨這個話題。
走進去後才發現,院子裏不算整潔,應該有段時間沒人打理了。有些盆栽摔在地上,裏面的植物都有些枯萎。
尤歲沢打開了主樓的大門,裏面傳出了一陣粉塵的味道。
屋子的地面并不是瓷磚鋪成的,而是水泥鋪成的深灰色,不過也很平坦。周圍的家具都是磚紅色的,看着有些老舊。
尤歲沢沒在一樓停留,而是拉着聞之來到二樓。
前往二樓的樓梯是在建在屋子外的,上去後是一圈圍繞着二樓的長廊,中間有三間屋子。
尤歲沢指着最左邊那間:“這是我媽以前的卧室。”
“右邊這間以前是我的,中間的小屋是書房。”
聞之臉色還有些蒼白,不過心悸感已經過去,他張了張口:“沢哥……為什麽帶我來這裏?”
尤歲沢回視他的目光:“想帶你來。”
所以就來了。
“今晚我們住這裏,可以嗎?”
聞之自然說不出拒絕的話,尤歲沢去收拾屋子的時候,聞之就站在長廊上發着呆。
屋子和樓梯的連接處是一個超大的露天陽臺,有半邊還立着幾根鐵杆,應該是晾衣服的。
聞之能想象出過去的雲姨站在這裏,嘴裏哼着喜歡的曲兒,将洗好的衣服井井有條地挂上去。
她若看過來,眼神一定比陽光更溫柔。
恍惚間,他好像和很多年前還住這裏的雲姨對上了視線,她站在陽光下回首一笑:“之之,別怕。”
聞之的手被人碰到,他打了個激靈,愣愣地回過頭——是尤歲沢抓住了他握着行李箱推杆的手。
“走吧,行李箱放房間裏。”
聞之回過神,跟在尤歲沢身後,他沒想到的是尤歲沢只收拾了一間屋子,也就是說,他們晚上要睡在一張床上。
尤歲沢拿出新的被罩,彎着腰将床上的褶皺一一捋平。
聞之站在他身後靜靜看着,突然開口:“你是約了林澤爾嗎?”
他一直記得這個名字,那個對他來說見證了尤歲沢七年生活的陌生人。
尤歲沢手上動作微頓:“你想見他嗎?”
“不想見就不見嗎?”
“當然。”尤歲沢掖平床單的最後一角回過頭來:“不想見那就不見。”
“……見見吧。”聞之盡量讓自己聲音平靜一些:“難得來一趟。”
尤歲沢看了他兩秒鐘拿出手機發了條信息出去,随後說道:“我沒有約他。”
聞之一愣,他聽見尤歲沢繼續說:“帶你出來是臨時起意。”
他張了張口,想說不用特地解釋,就算是有預謀的又怎麽樣呢?
但凡是尤歲沢想讓他做的一切,他都欣然接受。
林澤爾的消息回得很快,他今天剛好有時間,可以見上一面。
見醫生而已,聞之并不覺得是什麽大事。
對他而言,林澤爾作為尤歲沢大學同學的身份遠比作為心理醫生的身份要重要的多。
但當他和尤歲沢從車上下來,面前是當地一處有名的溫泉山莊時,聞之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
為什麽一個心理醫生和病人的約見地點要在這種地方?
林澤爾很快出現在他們面前,對方的形象出乎聞之意料之外的好,一頭栗色的短發,還卷着波浪,看起來是天生的。
最吸引人的是林澤爾的眼睛,瞳孔也是栗色的,眼窩比常人要深一些,笑起來很迷人。若放在娛樂圈,林澤爾一定能光靠這張臉擠上二三線。
尤歲沢說:“他是混血兒。”
“嗨聞之,終于見面了,我是林澤爾。”
聞之跟他握了握手,林澤爾就穿着一條短褲,外面系着一條浴巾。
他拍了拍聞之的肩:“我給你倆定了一間房,短褲浴袍都給你們準備好了,我在溫泉那邊等你們。”
一間房……
聞之木然地看着浴室和卧房之間隔着的那層玻璃……有什麽事這裏聊不好嗎,非要想不開大夏天的下去泡溫泉?
尤歲沢已經脫了上衣,沒有回頭似乎都知道他在想什麽:“夏天偶爾泡泡溫泉對身體還是不錯的。”
見尤歲沢這麽利落幹脆,他趕緊把目光從尤歲沢緊繃的腰線上移開,默默側過身脫掉了自己的衣服。
可是他的餘光總是控制不住地随着尤歲沢脫衣服的動作移動,從圓潤的臀/部,滑落至修長有力的兩腿,還有從側面都能看出突起的好大一片……
尤歲沢平靜地穿好短褲:“好看嗎?”
“……”
偷看就算了,被抓包了就很尴尬。
聞之用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裝作什麽事都沒有一樣:“我們下去吧,別讓他等得太久。”
尤歲沢眼裏越過一絲笑意,他摘掉眼鏡放到一邊的桌上,随後拿起浴袍套在身上:“走吧。”
“不戴眼鏡沒關系嗎?”聞之問。
尤歲沢搖搖頭:“沒關系,我近視不嚴重。”
酒店房間到溫泉有直達電梯,倒是很方便。溫泉裏的人不是特別多,零零散散幾個,多是情侶或者一家人來的。
林澤爾提前預定了單獨的湯池,他見兩人下來帶着他們往裏面走去。
尤歲沢問:“怎麽想起來在這裏見面?”
林澤爾看着聞之笑了下:“我昨天在這裏過夜的,剛準備回去就看見你發來的消息。剛好可以讓聞之體驗一下嘛,這裏的溫泉是真的不錯。”
林澤爾第一個下了池子,聞之緊随其後,水面上方都是升騰的霧氣,來這裏戴眼鏡确實不方便。
聞之察覺到身後并沒有下水的聲音,他回過頭,發現尤歲沢在跟一個服務生說着什麽。
注意到聞之看過來的視線,尤歲沢說:“你們先泡,我很快回來。”
林澤爾朝聞之眨眨眼:“趕緊走吧,剛好我可以跟聞之聊點你大學的八卦。”
尤歲沢淡淡地瞥他一眼:“不要誇大其詞。”
尤歲沢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但聞之能感覺到林澤爾和他之間的熟絡,難免有些失落。
不是說他跟尤歲沢之間就不熟絡,論親密聞之自然清楚自己會更勝一籌。
就一個很簡單的例子,同樣是朋友,尤歲沢可以和他睡在一張床上,但絕對不會和林澤爾睡在一張床上。
這是聞之不用言說的自信,但他和尤歲沢之間到底還是差了點什麽。
林澤爾在池邊坐了下來,水裏有臺階:“我有一個好奇已久的問題。”
聞之在他身旁一米坐下:“什麽?”
林澤爾滿臉好奇:“當男演員拍一些比較激烈的吻戲或者親密的戲份時,會硬嗎?”
“……”
“…………”
聞之萬萬沒想到,自己和心理醫生單獨相處後聊的第一個話題,既不和尤歲沢有關,也跟他的病無關,而是拍親密戲時會不會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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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