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剛剛還在催促的楚瑜頓時啞巴了。
想往外走的人也被定了身似的,僵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有人邁出一只腳還沒落下去,搖搖晃晃地卡在了半空。
滄離提着他的衣領,把他拎到自己眼前,精巧的手指輕輕滑過他樣貌憨厚的臉,“你演得真好,每次都在合适的時候出現,我也差點被騙了。”
老板看着他,沉默不語。
在了解老板的生平之後,再看他落魄可憐的模樣,接過已經失蹤二十年的舌頭時向他們拼命鞠躬的樣子,任誰都會生起三分同情,根本想不到他和這個棋局有什麽關系,只當是個自責沒有保護好員工的好老板。
滄離本來也被騙過去了。
但他剛剛提着他進門時,那個殺了岳平的鬼,望了老板一眼,眼中是恐懼與憎恨。
是什麽樣的鬼才能讓厲鬼害怕?
自然是比他更加厲害和兇殘的厲鬼。
這些年,他的員工們被碎屍之後,魂魄不完整,怨氣沖天,源源不斷吸引着路過小鬼。
可他活下來了。
不但活下來了,現在看起來還挺滋潤的,那些迷迷糊糊過來的鬼,都被他吃了,只留下了一些不好對付的。
他不用參與游戲。
老板就是這場棋局的控制人。
他最後死,幾乎保留了完整的身體,成了最大的苦力,整個陣法都系在他身上,讓他被迫為幕後人工作。
那個已經離開的幕後人,只是享受着棋局給他的好處,作為真正的大老板,是不需要自己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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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小鬼,被分屍多年,變成厲鬼太正常不過,而且這裏有個現成的,被本能所支配,直接跑來殺人。
老板的臉龐肉眼可見地變了。
青白的臉褪去了憨厚,露出猙獰可怖的面目,他頗為意外地說:“你能猜到那麽多?”
滄離嫌棄他醜,卻不好丢出去,只能翻了個白眼繼續捏着他的衣領。
忽然他手一空,再擡頭,老板已經出現在了人群裏。
衆人尖叫一聲,仿佛一朵被吹落的蒲公英,飄得到處都是。
老板随手抓住了一個人,嘶啞地笑道:“本來想帶你們去給他們開開葷的,現在只能我自己享用了。”
他張開了嘴,嘴角向兩邊蔓延,幾乎裂開半張臉。
老板一口咬了下去。
“咔嚓——”
場面異常沉默,躲在角落裏的衆人不由自主地捂住了牙。
老板也沉默了。
他咬下去的并不是人的脖子,而是雕像的腳丫子。
老板僵硬地扭過頭。
電光石火間,葉晚亭托着雕像,把還在亂蹬的腳塞在了他嘴裏,一把拉走了他抓着的人。
雕像外表足夠硬,這麽被咬一點事都沒有,還精力旺盛地在他臉上踩了七八腳。
老板:“……”
險些被咬斷脖子的郝阮躲在葉晚亭身後,他險些暈過去,“謝謝葉哥。”
葉晚亭把雕像放下,還貼心地補了個刀:“夠鹹嗎?”
老板:“…………”
先機已失,老板被滿臉不高興的滄離踹翻在地。
滄離:“你這樣讓我很沒面子。”
老板不住掙紮,卻覺得踩在他背上的腳仿佛有千斤重,怎麽都掙不開。
滄離垂眸看他,“你打不過我,不要掙紮了。”
老板幽幽道:“仗着年齡大欺負我有什麽好得意的。”
滄離:“……”
“別別別大哥,別踩死,這個鬼還要交給陰差。”
“息怒息怒,像你們這種永葆青春的,年齡不重要。”
滄離充耳不聞。
葉晚亭嘆了口氣,把他從半死不活的老板身上抱了下來。
葉晚亭身上的溫度高,滄離幾乎被燙了一下,一時怔住了。
随後他的話讓滄離氣消了大半。
“這是獎金。”
老板:“……”
滄離:“唔。”
他勉為其難地放過了老板。
滄離抱臂站在一旁,盤算起獎金能買什麽東西。
楚瑜打架不行,審訊這事落不到葉晚亭身上,只能落他頭上。
楚瑜把紅繩當皮鞭甩,一下一下抽在老板的旁邊,“你最好老實一點,現在積極認錯,還有改過自新的機會,把他們都解開。”
老板仿佛看傻子一樣看着他。
圍觀群衆出主意:“有沒有鹽巴?”
“辣椒水也行。”
“你們瞎說,這對鬼有個屁用,潑點黑狗血,再不行撒點糯米。”
楚瑜幹笑着謝過他們的好意。
葉晚亭探了探雕像的情況,皺眉道:“快點,再拖下去他們就死了。”
老板開心地笑了起來。
葉晚亭看着他:“他們不能活,你也得死。”
老板無所謂道:“那你殺了我呗。”
楚瑜煩躁地“啧”了一聲。
他們有規定,鬼不能夠随意殺,特別這種鬼得交給陰差,上一趟閻羅殿。
老板擡起頭,嘲諷地笑笑:“來,殺了我,他們不就能活了嗎?”
葉晚亭看了他許久,冷聲道:“那就一起死吧,包括你的工廠。”
老板笑容微僵,“你說什麽?”
葉晚亭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靈異事件消失,這塊地方重新進入衆人的視線,織錦廠被夷為平地,将來這片土地之上會造新的建築,織錦廠徹底成為了過去,直到再也無人記起。”
他的語氣很平淡,但每個字都像小刀,紮在老板的心上。
老板突然大叫了一聲,“別說了!”
他發着抖,森然道:“對,所以我從一開始就沒想讓你們出去。這是我的心血,我的心血!我所有的錢、青春都投入在了廠裏,把它做大,但是他們為什麽要背叛我?”
老板陷在記憶力,仿佛魔怔了一般,翻來覆去重複着同一句話。
葉晚亭打斷他,“你死去的員工?”
老板雙目赤紅,眼神怨毒,“有幾個是阻止,他們想跳槽,工廠正是用人之際,我們和另外的廠子在競争,但是他們,他們被收買了,還要帶走其他的人。”
“他們以為我不知道,我呸!”
老板想保住工廠,但那個時候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他明裏暗裏試探過,但對方一邊跟他打哈哈,一邊偷摸接觸其他人。
老板又氣又急,但這個時候,這次的幕後人找到了他,說能讓他的工廠永遠存在,但是需要他的幫助。
為了織錦廠,老板什麽都能做,同意了下來。
男人借給他一只小鬼,老板起初很害怕,但他殺了第一個人之後,心裏就平靜了下來。
殺死門衛是個意外,因為他撞見了他殺人,只能把他殺人滅口。
最後老板死的時候,才明白,什麽叫做永遠存在。
這一片土地,不知怎麽就被人遺忘了,不再有人來。
老板卻覺得這樣也好,可以永遠守着這方土地。
但是這些人,想奪走他最後的希望。
老板:“我不允許,絕對不允許。”
他用力掙紮起來,紅繩卻越勒越緊,他的身體瞬間皮開肉綻。
所有人都沉默了,面面相觑。
他們心情都很複雜,說不上來的憋悶感。
滄離戳了下葉晚亭,“既然抓到了,就把陰差叫來吧。”
葉晚亭一頓,低下頭看他。
滄離攤攤手:“工作量太大了,要挖屍,要超度,給獎金麽你們就幹。”
葉晚亭:“……”
這裏之前有個無形屏障,把織錦廠圈在裏面,現在大約是老板虛弱一些的關系,這個屏障才打破。
換言之,可以換人幹活了。
葉晚亭:“你能治嗎?”
他指了指已經無力掙紮的雕像。
滄離搖搖頭:“這又不是病。”
“不過還有一個辦法。”滄離摸了摸下巴,有一點猶豫。
葉晚亭看着他。
滄離:“吸幹他就行了。沒了力量,當然無法維持了。”
葉晚亭:“……”
李越抽抽嘴角,“這……不太好吧?”
楚瑜卻好奇道:“怎麽吸?”
滄離莫名其妙:“就吃小籠包那樣,咬一口,嘬湯汁一樣嘬。”
衆人:“……”
這他媽怎麽直視小籠包?
滄離其實不是很想吃,一看味道就不好,而且煞氣和戾氣不太消化,他要消化很久。
他忍着反感說:“那我開動了。”
他剛走出兩步,被葉晚亭一把拉了回來。
“別什麽東西都亂吃。”葉晚亭抓着他的手腕,“我叫陰差來。”
楚瑜本來還想看看滄離怎麽吃鬼,聞言遺憾道:“這就叫陰差啊。”
葉晚亭:“又沒加班費。”
楚瑜點點頭:“有道理。”
滄離趁着葉晚亭念咒,空出來的手摸了一點消食散。
當咒語念完,他“噗”地一聲變成了紙片人。
葉晚亭手一空,下意識低下頭。
紙片人拉了拉他的褲腳。
葉晚亭眉目柔和了一些,彎腰把他抱了起來,放進口袋裏。
滄離:“……你是不是喜歡我這個樣子?”
葉晚亭飛快否認:“沒有。”
滄離:“我靠,你對我有什麽不滿嗎?我那麽……”
他還沒抱怨完,空中憑空出現一條路。
滄離收斂了所有氣息,安靜地當一張紙片。
陰差提着燈,手腕上繞着勾魂索,緩步而來。
他幾步就到了衆人面前。
普通人能夠因為這裏濃郁的陰氣看見鬼,卻看不見陰差,只能看見葉晚亭三人看向了一個方向。
“大人辛苦。”楚瑜笑着迎了上去,“可不巧,這次事出突然,勞大人先幫我們一把,不當差的時候來找我。”
他現在沒帶什麽東西,只能回頭再招待人家。
這位陰差常和他們合作,也不計較這個,他環顧一圈,詫異道:“怎麽這麽重的陰氣?”
楚瑜:“可不是嘛,我們也累得夠嗆,就這位,和那位被定住的,哦哦還有牆角那個,剛死的還懵着呢,外邊還有一些,您帶走吧,詳細情況我們會打報告。”
陰差忙得很,聞言也懶得多問,直接用勾魂索把失魂落魄的老板給捆了起來。
勾魂索一上老板的身,就将他的力量完全禁锢。
雕像失去了他的維持,瞬間恢複過來。
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一堆人。
安寧寧撲了過去,探了探葛園園和另外幾個小姑娘的鼻息,見沒事才松口氣。
陰差大感神奇。
“行了,沒別的事我先去忙了。”
“有事有事,這不是人多麽,不好處理,希望您能幫着善後。”
執行任務期間,有可能會被普通人撞見,然後消息會被傳出去,惹來恐慌。
善後其實也很簡單,用陰間獨有的幽夢草,讓他們以為是做了個夢就行。
漸漸的就會遺忘了這件事。
人少的時候他們也不管,但人一旦多了,這件事信服度就很高,就算這回不處理,總局也會找陰差來善後。
還不如直接解決。
衆人懵了懵。
“什麽意思?”
“殺、殺人滅口?”
楚瑜安撫道:“睡一覺就沒事啦,記得回去以後多曬太陽,哦不對可能記不得。”
衆人:“……”
很快,醒着的人睡着了。
陰差:“我先去忙,你們自便。”
楚瑜:“多謝大人。下次給你包紅包~”
陰差走了以後,他們互看一眼,心神都松了下來。
葉晚亭皺了下眉,他看見了一個熟人。
在那堆雕像變回來的人裏,其中一人是高勇。
那位總是熱心給他牽線的同事。
葉晚亭想起自己收到的那封信,眸光微動。
他知道自己無法找他求證了,但并不介意。
葉晚亭往口袋裏看了眼,滄離蜷着身體,已經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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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