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赤蛇

祁燕的道門基礎課上完了,每天一早,他們吃完早飯就分了手,學劍的學劍,煉丹的煉丹。

這天許笑飛招出飛劍,對臨硯道:“我今天要和韓師兄下山除妖,說不定很晚才能回來,晚飯就不用等我了。”

“是嗎?”卻見臨硯不緊不慢地背起了一只竹簍,道,“剛好我也打算出去走走,帶上我吧,我和你們一道去。”

“咦,你不去煉丹房?”

“我最近炸了兩次爐,師尊說我有些急于求成、心浮氣躁,讓我先別煉了,散散心再說。”

“真的?你那師尊成天待在煉丹房足不出戶,居然也會說出這種話!”許笑飛失笑,“好啊,上來。”

臨硯踏上飛劍,許笑飛摟緊他的腰,催動咒訣,往龍吟峰飛去。

這回下山的衆人都在龍吟峰集合,韓樾見臨硯也來了,有些意外。

“我跟着你們出去走走,順便采點藥草。若有妖獸,我會退遠些的,不會拖累你們。”臨硯道。

“無妨,”韓樾溫和道,“你雖修習丹術,多看看別人的臨場戰鬥,對你也好。真有危險,我會護住小師弟你的。”

“韓師兄你護別人就好,林兄就由我來護吧!”

一旁的許笑飛趕忙道。

韓樾沒說什麽,倒是另一個弟子笑道:“這兒就數你修為最低,你還想護別人?能顧好自己就不錯了!”

“喂,這說的什麽話!”許笑飛邊指責,邊偷眼看臨硯,“你、你就不能在林兄面前給我留點面子?”

臨硯但笑不語。

他心知許笑飛天賦卓絕,只輸在入門太晚,以後的成就,一定還在韓樾之上。

只不過……

沒有那一天了。

人一到齊,大家就往山下飛去。

他們的目标是一條前幾日襲擊了附近百姓的赤紋蛇。這種妖蛇等階不高,韓樾一個人就能應付。逍遙派出動這麽多人,就是讓弟子們多歷練而已。

人人心情輕松,臨硯卻知道,這事并不像他們以為的那麽容易。

這條赤紋蛇剛得了樁機緣,吞下一棵千年血芝,功力飛漲。過溢的靈力幾乎将它身軀撐爆,也讓它變得狂躁不安,極具危險。

沒過多久,他們就飛入了一片幽靜密林,落下地來,往深處走去。

林子裏少有人至,靈氣充裕。

年輕的樹妖和花妖,睜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們這些來人。它們閱歷還少,不知道大多數人修對非我族類,都是不怎麽講道理的。年邁的樹精們,就知道收斂氣息,把自己僞裝成一棵快要衰朽的老樹。

沿途,臨硯随便采了幾株共生在大樹根部的一種朱紅小草,裝進背後的藥婁裏。

許笑飛見狀,也蹲下身子,替他摘了一棵:“給你。”

臨硯瞥了一眼,沒有接:“這是雜草。”

“啊?我還以為差不多……”

“你就別添亂了,”臨硯道,“待會兒還要上陣除妖,你可別表現得太丢臉。好歹我們也是住一個院子的,你丢人,我也跟着丢人。”

“放心吧!”許笑飛道,“我已經練成了分光幻影術,等會兒出戰,肯定帥氣得讓你大吃一驚!”

“說起來也不害臊。”臨硯笑了。

“咳,”把他們倆對話都看在眼中的祁燕忍不住道,“你們兩個天天這麽好,真是沒眼看。”

說話間,他們在這林中越走越深。

臨硯已能漸漸地感知到那頭赤紋蛇的狂暴氣息。

韓樾應該也感知到了,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有些不對,你們退後——”

說太遲了。

熾烈的火炎,突然從遮蔽視線的樹後洶湧而來。

矗立了上百年的老樹和枝桠間垂挂的藤條,瞬間熔成飛灰,林間現出豁然一個大洞。

赤紋蛇那缭繞着漆黑火焰的龐大身軀,也顯現在諸人眼前。

韓樾擡手,掌心放出光華,擴成一面銀光流轉的弧形大盾,将衆人護在身後。

火炎沖刷在盾上,猶自滋啦作響。靈力凝成的大盾,很快融化,又在不停地彌補修複。

韓樾的額角,不一會兒就沁出了汗。

這火炎的威勢,比他們預想的要強上太多!

“韓師兄,看樣子你一個人支撐不住,我們還是一齊上吧!”祁燕道。

臨硯默然退後一些,離開了戰場。

他看着逍遙派的弟子們或召劍,或布陣,或念訣,都進入了戰鬥狀态。

在《靈劍奇緣》中,這是一場極難的戰鬥。很多玩家都以為這場是必敗的,就算輸了,主線劇情也會繼續下去。

許笑飛也招出了他的飛劍。

清光熠熠的長劍懸停面前,忽如孔雀開屏,慢慢展開,而後,一分為五。

一實四虛,五支利刃,每一支都殺氣凜然!

他的分光幻影術,果然練得很不錯。

“師兄!”許笑飛和祁燕忽而同時驚叫。

韓樾擋在一名弟子身前,被蛇尾攔腰掃中,當即噴出一口血霧。

蛇妖也負了重傷,腹部血肉模糊,但韓樾這個主戰力要是沒了,餘下的人只怕很快就要敗亡。

赤紋蛇一擊得手,更是狂性大發。它正要乘勝追擊,将韓樾撲殺當場,一人一劍,已截住了他。

是許笑飛,他周身劍氣暴漲,雙眸赤紅——

“許師弟,退下!”韓樾也不顧自己血染重衣,高聲道,“不要死戰…再支撐一刻……我能感知到,兩位長老在趕來了!”

每說一小句,就吐出一口血。

到了後來,血色烏青,顯是劇毒入體。

臨硯都一一看在眼中。

韓樾果然如劇情那樣,受了重傷……接下來,就是駐守在派中的兩位長老,察覺到這異常的靈力波動,趕來救場了。

一刻鐘後。

巨大無比的九尾狐幻影,從天而降,九條搖曳的狐尾,将赤紋蛇包裹其中。

一瞬間,小山般龐大的妖蛇,就迅速地委頓下去。

有兩人從空中徐徐降落。

“清瑤前輩,楊臻前輩!”衆人紛紛道。

他們還沒答話,就聽祁燕急切地喚了一聲:“韓師兄!”

韓樾跌坐在地,濃郁的黑氣湧上了臉,神色也恍惚起來。剛才他一直在苦苦支撐,待到清瑤長老滅殺了妖蛇,一口氣頓時松懈下來,立刻連站都站不住了,要不是祁燕撐了他一把,他已直直地栽倒在地。

楊臻走過去,從懷裏掏出一只玉瓶,倒出幾粒在掌心,數也不數,就全部往他嘴裏一塞。

“他傷勢雖重,服了藥,多休養幾日就沒事了。”

衆人松了口氣,又暗自想,不知道韓樾這回會變成鴨子,還是別的什麽?

楊臻卻還沒有說完:“不過他體內的蛇毒,我這傷藥是不管用的。”

“你可有解藥?”清瑤問。

“沒有,我這就去煉制。”楊臻道,“把他帶回去吧。小心些,別碰到他的血。”

這時,一直沒有做聲的臨硯忽然開口:“師尊,我記得明珠草的條目中有這麽一句:可解赤紋之毒,這麽說來,煉制解藥需要用到明珠草?”

“不錯,”楊臻颔首,“稍後我煉制解藥,你可在旁輔助。”

“師尊,我……”臨硯在他點頭時,已然臉色大變,“弟子近日煉回元丹,把明珠草全部用光了。我本想再過兩天就是月底,江師兄便會采購一批回來。”

“什麽?”楊臻也是一怔。

臨硯所提到的那負責采購的江曉,當即道:“我現在就去買。”

“快去快回。”清瑤道。

“我也一道去吧!”許笑飛道。

他一身劍術,都是韓樾所教,一向對韓樾很是敬重。見韓樾身受重傷,他也神色焦急。

江曉卻搖頭道:“我的疾行鳶是特制的飛行法寶,比你的飛劍快得多,還是我去吧。”

他跳上飛鳶,瞬息不見。

“你怎麽眉頭緊鎖?難道……”清瑤向楊臻問道。

“明珠草并非普通草藥,是一味靈草,附近的村鎮沒有,只能去宣城買。”楊臻道,“一來一回,最快也要兩個時辰。”

他望了一眼雙目緊閉的韓樾又道:“就算有明珠草,要趕出解藥,時間也很緊急,何況眼下還要再多等兩個時辰……只怕解藥煉成之時,他已經功力大退,無法複原了。”

“韓師兄……”

韓樾這個大師兄在逍遙派內人緣極佳,此刻,除卻失去意識的他,人人都不禁露出恻然之色。

“是弟子的錯,”臨硯已跪了下來,“我本該想到要留下一些的,卻擅自将明珠草用完,請師尊責罰!”

“林兄……”許笑飛怔怔地看了他一眼,也在他身旁跪下,“林師兄是為了供我修行,才大量煉制回元丹的,要被責罰的人是我!”

“行了!都不必自責,你們起來吧。”楊臻道,“你在用完明珠草時,哪能料到今日這種狀況?往後多加注意,現在就算責罰你們,也不能變出明珠草了。其實,也并非沒有別的辦法……”

“你說的是?”清瑤也陡然想起了什麽。

“不錯,我記得琅琊澗裏存有一副冰魄棺,躺在其中,可以緩解毒性發作。”

“的确可行。”清瑤點點頭,“掌門正在閉關,其他長老也不在,不過這點主你我二人還是能做的,這就去把冰魄棺取出來吧。”

這也在臨硯預料之中。葉知秋近日确已閉關,臨硯送去的一封“家信”,命一名屬下在附近露了個面,又引走了兩名長老前去追蹤魔頭。派裏就只剩下眼前的兩個長老:對人間事務并不熱心的九尾狐清瑤,還有終年待在抱樸峰煉丹房的楊臻。

清瑤張口一吐 ,吐出半邊玉璧,交給楊臻。這看似不起眼的玉璧,就是本門長老的信物。

楊臻收下玉璧,駕雲離開,臨硯也跟了上去。

親傳弟子跟着師尊走了,沒人會覺得異常的。

“許笑飛,”他聽到背後的祁燕道,“你別跟着去了。你也傷得不輕,趕快服藥療傷吧。”

“剛才我演得怎麽樣?”飛遁之時,“楊臻”忽然開口。

外表看來,他依然是楊臻的模樣,任誰也看不出異樣,聲音卻已變了,變得年輕許多、又有些怯懦:“我都照着你教的說了,他們沒有認出來吧?”

“嗯。”臨硯道。

蜃魔最擅長的就是變化之術,楊臻又很容易假扮,因為派裏熟識他的人,幾乎一個都沒有。

“我混跡人界多年,模仿你們的舉止,卻始終不能明白變幻莫測的人心……”“楊臻”道。

“你當然搞不懂。”臨硯嗤笑一聲,冷淡道,“蜃魔主少淵琢磨人心琢磨了多年,至今還是個毫無道理可講的瘋子,又何況資質遠遠不及他的你?”

在這人身邊,他的神情立即冷冽了起來,不複平常時候的溫文。

“是嗎?”“楊臻”迷迷茫茫地道,“我從一出生,就在離這兒不遠的雲夢澤,從沒有見過身在幽州的少主,原來他也有這樣的困擾麽?”

臨硯沒有再接話。

離計劃只差最後一步了……這時候,決不能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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