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

何在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好吧,他知道,他知道自己這是嫉妒。說起來,何在風并不是獨占欲特別強的人,如果他能和林鈍确認關系,即便林鈍有些狂蜂浪蝶,何在風也還是會有足夠的自信去表現毫不介意。可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也許林鈍真的會和另外的人開始一段新的關系,何在風沒有辦法忍受這樣的人出現。

所以,那個時候,當林鈍想要去向陌生人搭讪的時候,何在風本能拉住了前者。這是他無權置喙的事,他很清楚,但他就是想要阻止。如果可以,他會把林鈍拉回房間,就他們兩個呆在一起,一直到林鈍願意重新接納他。

然而,他不可以。

何在風就那麽默默看着林鈍和那個叫做殷一沐的男人離開酒吧。被他遺忘的Andy小心開口:“在風,林鈍不會回來了,但我一直在你身邊。”

按照以前何在風的做事風格,為了對方好,盡快斬斷沒有結果的迷戀,他能說出足夠絕情的話。可現在,何在風做不到,那些将林鈍推遠,以至于如今自己再夠不到的冷言冷語變成了他最大的噩夢。這種事沒法分對錯,只是他再也做不到輕描淡寫道出太過傷害他人情感的臺詞。

“林鈍不會回來沒關系,”何在風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我會去找他。”

這樣的行為簡直堪稱無賴,但卻沒成功阻止何在風如此舉動。在離開酒吧之後,何在風也上了甲板。他在夜晚郵輪熱鬧的甲板上四處張望。船頭的方向,看到相談甚歡的林鈍兩人,若無其事慢慢走過去。

注意到何在風的接近,林鈍首先停下談話,他的神态裏有不自覺的戒備,這讓何在風感覺到身體內的一絲刺痛。而最重要的是,林鈍的确判斷對了。

何在風硬着頭皮講述:“我的房卡找不到了,正準備回去,能把你的房卡先借給我嗎?”

明明可以找郵輪的服務人員幫忙開門,他連借口都找得很不妥當。

唯一幸運的是,林鈍沒有揭穿,而是默默拿出了自己的房卡遞過來。

何在風接過,“待會兒你回來沒房卡沒關系,敲門就行,我會給你留門。”他沒給林鈍任何回複諸如“我可以找客房服務”之類說辭的機會,轉身迅速離開。

他了解林鈍這個人,這個人相當不善于察言觀色,通常情況下粗枝大葉,不過,在避免麻煩人方面還是很有自覺,何在風說了等門,他一定不好意思很晚回房。

……這大概也就是何在風再怎麽厚着臉皮也只唯一能做的事情。

拿着兩張房卡返回房間,何在風用了整整兩個小時默默坐在自己的床邊。正對舷窗的他只看得見窗外的一片漆黑,如同一種預示,他開始設想沒有林鈍的未來——他得未雨綢缪——仔細想來,其實那也不見得有多糟糕。可何在風清晰意識到的是,即便那可能是不太糟糕,卻絕對是一點也不美好。

再也不會像他曾經擁有過的那麽美好。美好到他怎麽也不願意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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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的時鐘不緊不慢地走着,在快要到達平時何在風入睡時間的時候,林鈍回來了。

林鈍應該知道何在風故意設計讓他不得晚歸,卻什麽也沒說,進門先确認何在風洗澡沒。何在風自然知道這沒什麽好聯想的,他在搖頭後聽對方詢問誰先洗。從來沒有與人同住酒店雙人房的有錢人家少爺不太熟悉這類用浴室的禮貌,他首先想到的是:“你那麽早準備睡了嗎?”

“反正也沒有什麽事可做,早點休息。再說了,免得我不睡吵到你。”

實際上應該是為了避免和何在風過多獨處吧?當事人自己很有這自覺,不過,他一反常态地明知故問:“平時你不玩會兒電腦都睡不着的?”

林鈍若無其事:“船上上網費太貴了,睡眠免費。”

何在風盡量不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像争風吃醋:“上網費我來結算。你可以請別人喝酒,我也可以請你上網。”

面對這一說辭,林鈍一時沒能答上來。他茫然眨了下眼睛。“既然你那麽客氣,你先洗澡吧,我都不好意思和你争了。”

何在風站起身來,卻沒有往浴室走去,他再難忍耐,終于徑直來到林鈍面前。“那個殷一沐和我那麽像,如果你可以選他,為什麽不能選我?”

林鈍也不訝異于何在風突如其來的發難,稍稍後退拉出足夠的距離,他認真思忖着回答:“我曾經有一瓶特別喜歡的紅酒,那是82年木桐莊的,要知道那年木桐莊由于一些原因沒出多少酒,這瓶酒很珍貴,所以我沒舍得喝——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那瓶紅酒封裝被不小心破壞導致漏光,當我注意到的時候,只剩下一個空酒瓶。後來我得到了其他年份的——不是那些很好的年份的木桐莊的紅酒,雖然82年的那瓶更好,可既然已經只剩空的瓶子了,我當然寧願去喜歡滿滿的另一瓶。何在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何在風怎麽會不明白呢?但他不願承認。“你覺得我是更好的那瓶紅酒。”他故意說。

林鈍傷腦筋地斜睨了他一會兒:“我就是誇你一下,那未必是真的。”

“那是真的。”何在風肯定說,“至少,在用心對待你的方面,我一定是更好的。”

“……但重點是,你的瓶子已經空了。”那麽說的林鈍語氣虛弱,顯然他看得出何在風不會把這句話當真。

何在風拉起林鈍的手:“為什麽你寧願和一個陌生人試,也不願和我再試一次?我們把什麽都忘了,重新開始——或者你只管負責對我冷言冷語,把所有我對你的不好十倍還給我,就這樣,你就負責一輩子都對我不好,而我負責一輩子對你好。”

林鈍愣了好一會兒,接着,忽然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何在風,你喝醉了。”

事實上,何在風知道自己今晚喝得有點多,大概也的确是酒精作用,才能讓他說出這種煽情的話來,但這些話是真心的,并不是醉話,他對此很肯定……如同他肯定林鈍打定主意不把他的話當真……

“難怪你會莫名問我要房卡,這根本不是你平時的作風。”林鈍就像解開一道數學難題那樣高興。

何在風默默望對方:“知道嗎,林鈍?你現在就是在‘對我不好’,這個領域裏,你絕對是高手。”

林鈍慢慢收斂喜悅的表情,“我和殷一沐并沒什麽……”他似乎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那麽說,在話說出口後愣了好一會兒才想到補充,“說起來,我們之間的問題,和殷一沐沒有任何關系,無論我和他再無瓜葛,或者準備繼續打交道,那都是另外一件事。”

何在風思考了一會兒,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問:“你覺得殷一沐這個人怎麽樣?”

林鈍有些疑惑,不過還是認真答題:“別看他長得和你很像,而且好像也挺高冷的,但實際,他這個人還蠻風趣。”

何在風默默看了林鈍良久,再開口的時候,吓了林鈍一大跳——

“林鈍,你知道把一個蛋糕放進冰箱需要幾步嗎?”

林鈍傻傻瞪着何在風眨眼睛。

何在風猜想是自己的笑話太老掉牙了,可是,他會的笑話沒幾個,只能再換個比較老的,希望對方沒聽過,“從前有三個隐士住在一個山洞裏,他們因為愛安靜,從來不說話。”他觀察了一下林鈍的表情,不能确定對方是否聽過這個笑話,但不管怎麽說,對方沒有打斷,他繼續說下去,“有一天,一匹馬經過他們的山洞,當時三個人都沒有任何反應。一年後,第一個隐士說,有一批棕色的馬經過了我們的山洞。其他兩個人沒有回答,直到又一年過去,第二個隐士說,那是一批紅馬。之後,山洞又沉寂了一年,然後,第三個隐士生氣地說,你們再喋喋不休地争論,我就搬走。”

他自己覺得這個笑話挺好笑的,但林鈍只是發着愣看他。這讓何在風不得不意識到,也許真正好笑的是他的行為。為什麽僅僅因為林鈍誇了一句殷一沐風趣,他就想要證明自己有幽默感?

……而他真的是個挺沒幽默感的人,因為他已經想不到第三個笑話了。

這時林鈍終于醒悟過來,有時他毫不自知自己正給人難堪,但意識得到的情況下,也算是個比較貼心的好人,為了避免何在風尴尬,他賣力地笑了笑:“這個笑話挺不錯的。”

何在風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

他看着明顯被他弄得不自在的林鈍,暗自嘆了口氣,結束談話,“你先去洗澡吧。”他知道林鈍沒事喜歡争個先。

眼下這情景,大概也不止先拔頭籌的原因,能夠避開舉止莫名的何在風應該更受林鈍歡迎。林鈍随便向何在風客氣了兩聲,便拿着衣服去往浴室。

做什麽事都迅速的林鈍沒花多少時間就走出浴室,他洗澡也是一貫的大寫寫意風,頭發上還滴着水已經直接往床上倒。

何在風知道自己會被拒絕,卻沒止住問出口:“濕着頭發睡覺會頭疼,我幫你吹幹頭發吧?”

林鈍立即從床上蹦了起來:“我自己會吹,你快去洗澡吧。”

他努力隐藏了自己的表情,但何在風知道前者想到什麽。畢竟,他也不自覺想起,曾經每次林鈍在他們上床前洗完澡,他總是說在頭發還濕的時候不許對方上床,他是想讓林鈍明白自己是不願林鈍弄濕自己的枕頭……現在想來,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他是不希望對方濕着頭發睡導致頭疼。

照林鈍的脾氣,現在何在風管這件事,他應該會懶得吹頭發,并直接用“反正不是你的床你的枕頭”來頂回去。可實際,林鈍沒有那麽做。這些日子,林鈍特別忍讓何在風,何在風明白那是怎麽回事——林鈍覺得自己對不起何在風,因為他知道自己在浪費何在風的時間,他知道到最後他都不會選擇複合。

何在風在浴室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看了很久。鏡子裏的那個男人曾被林鈍喜歡,他很想知道是些其中的什麽讓林鈍所喜愛。他也很想知道那些東西是不是不見了,以至于林鈍再也不願來喜歡他。

浴室的門外,正使用着吹風機的林鈍顯然是為了打發何在風,在何在風進入浴室後,吹風機的聲音很快便消失。

林鈍一直就是沒什麽耐心的人,吹頭發是這樣,其他事同樣。或許對于他來說,追何在風的一年時間,真的花完了他一輩子的耐心。

何在風在浴室待了很長的時間,才勉強振作起精神洗完澡走出浴室。已經躺在床上的林鈍顯然不習慣如此良好的作息時間。睡不着的他還是找來了自己的筆記本,抱着本子忙活。

何在風安靜看了對方一會兒,最終慢慢走到自己床邊躺下。

房間的燈已經被林鈍調到昏暗,何在風猜想着對方應該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他又從床上坐起,轉頭望向對方。

“對了,林鈍,我又想到了一個笑話。這次保證好笑。”

已經揭過的話題被重新推上舞臺,林鈍訝異地抱着筆記本擡頭,微微愣了下。

何在風徑直說下去,“曾經我有想過,對于你來說,一定沒有第二個何在風了,但對于我來說,卻會有數不清的林鈍。結果現在,你找到了第二個何在風,而我,卻發現我的世界裏只有一個林鈍。”——其他人誰都不行。何在風終于清楚意識到這件事。他凝視對方的眼睛,“這個笑話真的很好笑吧?畢竟,我這個人真是太好笑了。”

講完這個用來證明他有幽默感的笑話,何在風終于再次躺回床上,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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