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洗白014

郁律一回家,就看見四個骷髅兵在那兒打牌。

還沒走過去呢,一個骷髅兵一抖爪子,氣勢恢宏地甩出一張“大王”,以及兩根手指頭,其他三個骷髅兵唉聲嘆氣地往後一仰,紛紛扔了牌,不知從哪個部位發出低沉聲音:“媽的,不玩了不玩了!”

郁律嘴角抽搐,這幾個骨頭架子,到底有沒有給他好好看家啊?

“我不在的時候,家裏有什麽情況嗎?”他走過去,姑且還是問了問。

四個骷髅兵看都不看他,哈欠連連地齊聲道:“沒有沒有,就路過了幾個妖怪。”

這種懶洋洋的狀态一直持續到酆都下車,酆都一出來,這些骷髅兵就跟身上過了電似的,全站起來了,站姿筆直,酆都點煙走過去的時候,他們已經開始“一二三四”地報數了。

酆都兩根手指夾着煙,吞雲吐霧道:“行了,沒你們什麽事兒了,都下去吧!”

骷髅兵齊聲喝道:“是!”然後一眨眼就鑽回土裏。

郁律:“……”

等一下,到底誰才是這家裏的主人?

“胖丫,給我拿個梨!”郁律身心疲憊地叫了一聲,想幸虧還有個胖丫,胖丫是他少爺時期的見證者,她要是哪天不在,自己連個矯情的對象都沒有,那真是太可怕了!

想到這裏,郁律後背一寒,不是心理作用,而是确确實實的一寒,好像是被誰狠狠地盯了一眼,猛地轉過身,眼前一片荒涼的空地和枯樹,小風吹着,更顯空曠。

郁律咬住嘴唇,臉立刻嚴肅了,果然不是錯覺——真有什麽在跟着他。

“少爺,削好了,吃吧。”

胖丫特別乖巧地走過來,把一只白白胖胖的鴨梨塞到他手裏,梨上沾的水滑過手心,郁律心事重重地咬了一口,打算先不聲張,看看情況再說。

啃到第二口的時候,他忽然看見胖丫也給酆都洗了個梨,登時就一愣,酸溜溜地道:“傻子!怎麽他也有梨吃了?!”

胖丫笑眯眯地沒脾氣,可句句都是理:“反正少爺一個人也吃不完,跟酆大爺分着吃了,省得放壞。”

郁律“嗯?”了一聲:“你叫他什麽?”

胖丫呆呆地看着他:“酆大爺啊。”

郁律已經沒空糾結梨的事了,他又有了新糾結:“你管他叫大爺,卻管我叫少爺,那他成我什麽了?”

酆都張開大口啃下一塊梨,笑得異常燦爛:“大哥啊。”說着單手托腮飄到郁律面前:“來,叫一聲聽聽。”

郁律抓起一把稻草隔開酆都近在咫尺的臉,不依不饒地看着胖丫:“傻子,你還沒說清呢,你們倆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了?你、你還認不認我這個少爺了?我說的話還管不管用了?”

酆都噴了一口梨,忍俊不禁地看着郁律,嘴裏對胖丫道:“小胖墩,律律好像吃醋了!”

胖丫揩了揩手裏的水,小圓臉也笑成了紅蘋果:“是,少爺吃醋了。”

“啊?”郁律開始扔梨:“我吃什麽醋?我誰的醋都不吃!”說着轉身就要走,酆都眯着眼睛觀察他到現在,忽然一個箭步上前,兩手擦過郁律的肩“咚”地一聲抵在牆上,直接把郁律堵牆角裏了。

郁律大叫:“幹什麽?”

酆都目光銳利地一閃:“從剛才起你就怪怪的,說,怎麽回事?”

郁律一愣:“我?怪怪的?”

“氣性這麽大,跟吃了槍藥似的。”酆都勾起嘴角,說話間又把頭低了低,越來越低,嘴唇擦過郁律的臉附在他耳畔道:“對我也就算了,對胖丫你還是第一次發這麽大脾氣,別告訴我,你是真吃醋了?”

“胡說八道,我吃誰的醋?”郁律咬住嘴唇,軟綿綿地又頂了一句,頂完了垂下眼,也覺得自己不太正常,他的确是有疑心病,但剛才那已經超出疑心病的範疇,純粹就是無理取鬧了。

酆都低頭看着他糾結的小臉和咬得濕漉漉的嘴唇,松開支在牆上的手臂,若無其事地朝窗外看了一眼:“不就是被個來路不明的東西跟蹤了嗎,你緊張什麽?”

“嗯?”郁律登時就把臉擡起來了,滿眼震驚:“你早知道了?”

酆都從鼻子裏哼出一口冷氣,臉上露出幾分險惡笑容:“總之你不要管,今晚該幹嘛幹嘛,剩下的交給我。”

郁律欲言又止地動了動嘴唇,有些洩氣地道:“你要幫忙,這很好,我也很感謝,但這兒畢竟是我家,你讓我一個人躲着袖手旁觀,這……我成什麽了,也太沒用了我?”

酆都抱着雙臂,表情有點玩味又有點意外,似乎是沒想到他也會要強,而郁律兩手攥拳,也直直地看着他,兩人相視了三十來秒,酆都擡起手,“啪”地在郁律腦門上拍了一巴掌。

巴掌聲音大力氣小,輕的連只蚊子都拍不死,但郁律還是捂着腦門:“你有病吧,幹嘛打我?”

“看你傻呗。”酆都“嗤”的一笑,伴随着郁律的大罵轉過身,他打了個氣吞山河的大哈欠:“行,想來就來吧,正好近距離觀察一下我的英姿。”

郁律:“……”

早知道就不說什麽要幫忙的話了,這家夥八成沒把他說的當回事。

神經緊張得一直挨到了後半夜,郁律起起坐坐,在角落裏叽叽咕咕地和大哥大對話。酆都倒是悠閑,一會兒啃個梨,一會兒撓撓後背,要不然就翻出前兩天從肯德基門口順來的雜志翻,專看那些桃色新聞。

其中有一條有點意思,說的是潘家園的某家新開的古玩店一夜爆紅,客人來了只愛去那家店,店主賺錢賺到手軟,而同一條街上的其他幾個百年老店對此居然一聲不吭,不但不嫉妒,有幾人還天天上門和那店主拉家常,一直拉到半夜滿面紅光地從後門出來。

值得一提的是,這店主是一位男子。

記者斷言,這其中一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py交易。

酆都翹着二郎腿,看得津津有味,而郁律抱着手機橫躺在旁邊,拿屁股對着他,正和大哥大聊得挺歡樂。

“你能抓妖的事怎麽不早說?”郁律撇撇嘴,質問大哥大。

大哥大很無辜:【閣下并沒問我呀。】

郁律道:“算了,現在知道也不晚,那你告訴我,這抓妖是怎麽個抓法,不會只能抓妖吧,萬一跟蹤我的是個人啊鬼的怎麽辦?”

【人當然不能抓,除非閣下想憋死他,弄死人可是要損陰德的,勸閣下考慮清楚,至于鬼……那就更不能抓了,現在鬼吃鬼可是大罪,生前沒犯事都要下地獄的。但如果只是捉妖,那就簡單了,只需把我往那妖身上一扔,說一句咒語。】

郁律聽得雲裏霧裏的:“什麽咒語?”

【去吧!精靈球!】

“啊?!”

【哦不對,錯了,那是我最近新下載的游戲,真正的咒語應該是:哔哩吧啦嘿嘿嘿!】

“哔哩……”郁律噎了一下,“……你确定?”

為什麽覺得哪裏怪怪的?

【閣下放心,本系統從不打诳語。只是有一點需要閣下注意,閣下當前陰德過低,暫時只能抓那些心甘情願被收伏的妖怪,不然扔出去,除了把屏幕摔碎,什麽都不會發生。】

“心甘情願?”郁律剛被點燃的一點熱血瞬間冷了:“這世上怎麽可能有心甘情願被收伏的妖怪?……”

除非它暗戀我……

當然是不可能的。

不過不管怎麽說,這總也算是個本事,把大哥大抛起來又接住,郁律心裏稍微樂觀了一點——萬一關鍵時刻能搭把手呢?

想着不由得看了酆都一眼,酆都早就等着這一眼了,兩人視線一對上,酆都忽的道:“來,陪我出去走走!”

郁律吓了一跳:“走什麽?萬一那——哎你別拉我!”

“就拉你。”酆都不容分說地拖着他往外走,郁律越發的莫名其妙,誰知剛一出門,酆都忽然沖他無聲的“噓”了一下。

郁律登時就明白了,開始拿手比劃:“來了?”

酆都點頭,拉着他一直飄到了房子的西北角,西北角旁有扇窗子,酆都站在窗前,眯着眼睛對房內一望,臉上登時浮起一絲肅殺之氣。

郁律跟着一緊張,忙擠過去看,房內空空曠曠,只擺了個盛滿冷水的木桶,桶裏坐了個圍着毛巾的胖丫頭,正在邊哼歌邊搓澡。

……

郁律的臉瞬間就黑透了。

一把扯住酆都的前襟蹲下,他躍躍欲試地要發飙:“搞了半天,你就讓我看這個?!”

酆都沒理他,扒着窗沿繼續看。

“你還看!”郁律使勁按他的肩膀:“警告你啊,胖丫雖然是個下人,但也是我家的人,再看我真跟你急了!”

“扯幾把蛋!”酆都又氣又笑,擡手摟住郁律的脖子一拖他下巴:“我要真想看還用得着偷偷摸摸的?睜大你的眼睛,瞧仔細了!”

“還要瞧得多仔細?”

郁律在他手下扭成一條活魚,簡直想給酆都兩腳,同時也想抽胖丫——這傻子別的愛好沒有,就是特別愛洗澡,生前洗就算了,死後就是一條清淩淩的魂體,完全沒有洗的必要,居然還喪心病狂的天天搓,現在被老流氓盯上了吧!

他是對胖丫那光溜溜的身體完全沒興趣的,但是酆都擡着他的下巴,不想看也不行,視線從水面上一掃而過,他一眼之下沒看出什麽,等回過神來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又回頭瞄了一眼。

就見那粼粼水面之上,月影窗影之間,若隐若現地浮着一小塊白,小塊白上兩個眼睛一個嘴,竟是張人臉。

……

郁律傻了,瘋狂地揮動手指對着房間比劃,晃得酆都眼前直亂,就把他不聽話的手指一抓:“別鬧。”

郁律抽回手指:“沒鬧,我讓你看!”

“我看見了。”酆都說,目光順着人臉的倒影一直投向門板,一個穿背帶褲的小男孩靠着門站着,正笑眯眯地看着聚精會神搓澡的胖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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