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27.1.1
???
郁律摸了把臉,相當的莫名其妙。
跑什麽啊?他又不是黑白無常!
卻見酆都忽然大踏步走上前,一把揪住了那鬼的後領:“孟太爺,挺惬意啊?”
酆都背對着郁律,估計是臉上的表情挺溫和,那孟太爺看過一眼之後,忽的松了口氣,也不跑了,猶猶豫豫地解釋道:“我……我就是在下頭呆的沒意思,上來看看熱鬧。”
然後又補了一句:“我呆兩天就回去了,可千萬別告訴閻王爺!”
酆都扔下他的領子:“你當我有空管你們的閑事?”
孟太爺陪着笑臉:“多謝殿……”他在酆都的注視下勻了勻舌頭:“多謝酆先生。”
郁律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人家剛剛怕的不是他,而是酆都。
他剛才說的下頭,八成就是鬼界了吧。
這酆都怎麽誰都認識?
要說他在鬼界沒點兒地位郁律都不信。
酆都現在站他旁邊,孟太爺這回再看過來,郁律就不會誤會了。
孟太爺這會兒的确是在看他,小黑豆似的眼睛怯怯的:“您……”
“您?”
郁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看這孟太爺一身的穿衣風格,就知道生前肯定比他少爺時的派頭還足,這一個“您”字,怎麽想怎麽不敢當。
見孟太爺叼着郁律不松眼,酆都老大不爽地上前一步,把郁律藏在身後擋得嚴嚴實實。郁律一擡眼就看見一個大後背,後背是黑的,罩着酆都那件臭皮衣,皮衣下是結實的臂膀和肌肉鼓脹的胸腹,不用看也知道。
就是因為知道,郁律才突然覺得自己這個樣子,有點兒像小媳婦。
好家夥,見了生人就把他往身後擋,不是小媳婦是什麽。
小媳婦這仨字不能深想,原來他在賀致因面前也像個小媳婦,弱不拉幾的沒個主意,所以才會被賀致因蹬鼻子上臉,鬧成現在這個下場。
郁律不想再被蹬鼻子上臉第二回,雖然他心裏明鏡似的,知道酆都不會也不屑那麽做,可神經兮兮的,就是過不了自己那關。
一頭拱開酆都的防護牆,郁律昂首挺胸,回頭對着酆都一努下巴:“哎,怎麽不給介紹一下。”
孟太爺傻愣愣地看着他,兩條腿已經抖如篩糠。
“行行。”酆都拍了拍郁律的後腦勺,也不知道小疑心病這又是在跟誰鬥勁,懶洋洋地指着孟太爺道:“這位孟太爺,在第七層地獄裏——哎你是幹嘛的來着?”
孟太爺喏喏地答:“獄司。”
“對對對,獄司。”酆都百無聊賴地撓了撓頭皮。
“地獄?”郁律打了個抖,上下重新将孟太爺看了個遍:“你這麽厲害?”
孟太爺越發地縮了,謙虛得快要垂下他那兩撇山羊胡:“哪裏,哪裏。”
他并沒過度謙虛,第七層地獄裏少說也有幾百個獄司,鬼口幾乎近于飽和,溜了他一個,剩下的照樣拿着簽子把惡鬼穿成串,放油鍋裏炸,他笨手笨腳的,留在那也是幫倒忙。
“對了,我好像還沒說我的名字。”郁律一拍腦門,禮數周道地握了下孟太爺的手,因為極力想洗刷剛才的小媳婦形象,這會兒就握得格外的緊,手如鋼鉗,差點握出孟太爺一聲尖叫。
“我叫郁律,你好。”
孟太爺臉都青了,要哭似的憋了句:“您好。”
郁律渾不在意地打了他一下:“什麽您不您的,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你也可以直接管我叫郁律。”
“……好。”孟太爺真哭了。
酆都強忍住笑意,一本正經地對郁律說:“看看,你把個大老爺們都吓哭了。”
他當然知道孟太爺哭的原因,可翹着嘴角眯了眯眼睛,就是不說。
“這——”郁律撓了頭,仔細回想了一下剛才說的話做的事,沒發現什麽大毛病。
除了剛剛輕輕打了孟太爺胳膊一下,但打也不是真打,也就是個拍的程度。
“不是你哭什麽啊?”他開始對着孟太爺發愁。
孟太爺:“嗚……”
酆都抱着懷,看着他倆一個哭一個愁,愁的那個鼓着嘴,花瓣兒似的臉上睫毛顫動,有點不知所措。
他看過瘾了,這才把目光轉向孟太爺——這家夥還他媽委屈起來了。
的确應該吓唬吓唬。雖然這些小事他從來都懶得管,但孟太爺又不是申圖,連首殿閻王那個死古板都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孟太爺哪能跟他比。
看來是有必要加強下執法大隊的督查力度了。
酆都打了個呵欠。
孟太爺在一道吸鼻涕聲音裏止了哭泣。
郁律挺喜歡孟太爺,因為有個胡思亂想的毛病,他對那些主動上來搭讪的都很難産生好感,其中很典型的就是之前在肯德基裏碰到的小白臉。可孟太爺呢,一見他就跑,打一下就哭,真是好真誠好不做作!
“咳咳。”孟太爺哭夠了,重新往地攤上一坐,“我其實也不是無所事事,過兩天不是有個百鬼夜游的活動麽,我沒見過,上來瞧瞧新鮮……”
酆都居高臨下地看他癱在那裏:“你倒是會享受。”
孟太爺讨好似的朝他們咧了咧嘴:“您們也是為了這個來的吧?要不要我到時候多占個座——哎您們這就走啦?”
酆都扯着郁律走出好幾米,聲音不鹹不淡地飄過來“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孟太爺感慨萬千地看着郁律的背影:“哎啊……”
哎啊半天,他沒得出下文,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想象,他其實到現在都有點沒回神。
不過人找回來了總是好的。
郁律對百鬼夜游很感興趣。
人過年的時候要逛廟會,鬼過節的時候也要來一回夜游,也不是什麽大節,只是潘家園的開園紀念日。照郁律生前那個愛玩的性格,無論什麽活動都恨不得摻一腳,不玩得盡興而歸絕不回家,可現在胖丫丢了,大魚也丢了,根本不是個玩的時候。
“唉。”他嘆了口氣。
酆都側目看他,嘴角翹了一下,仿佛無所不知。彎腰鑽進傘下,和郁律的身體貼的很近:“剛才不是挺威武的嗎,現在嘆個什麽氣?”
“說了你也不懂。”郁律擡了傘檐四處尋找小川古玩店,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走和找兩件事上,自然沒去注意酆都不知什麽時候搭在他肩上的手,只是後脖子有點癢,那是酆都的大拇指剛剛蹭過他後頸的那塊細白嫩肉。
川流不息的鬼一個個的搔首弄姿,嘴裏聊得全是後天百鬼夜游的事。
和這些鬼們擦身而過的黑傘轉啊轉的,終于轉到了小川古玩店的門口。
小川古玩店其實很好找,遠遠望過去,門口人最多的那間就是了。
人多,陽氣就重,郁律兩眼一抹黑,又有點要撅倒的趨勢,可這會他緊緊握着傘柄,居然沒像往常似的東倒西歪——看來大哥大并沒有說謊,随着陰德的增長,他體力的确是比先前高了一個等級。
就在他思考的時候,一件臭皮衣從天而降,酆都化成實體,罩着郁律的頭一路沖鋒陷陣地殺入了人海,也不打聲招呼!
他身材高挑,把拖鞋踩成了拖拉機,碾着人群的腳面大踏步往古玩店裏走。
“草,怎麽還插隊啊。”
“你媽的,誰踩了老子的腳?!”
挨了酆都腳面攻擊的人叫罵起來,髒字兒卷在舌頭尖上,含着口水正準備一鼓作氣噴向酆都,一轉身卻見男人整整高過他們一個頭,眉目黑壓壓的如烏雲蓋頂,吓得差點把舌頭吞下去,酆都還沒說話,人群已經如分水嶺似的自動分開了。
郁律雖然看不見,但也明顯能聽到周圍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伸手推了酆都一下,沒想到箍在他肩膀上的那只大手更緊了,他半邊身子都快嵌進對方懷裏了!
就沒見過插隊也插得這麽高調的……
酆都摟着郁律,一直走到了隊頭。
闫小川不在,站在大廳裏的是個伶伶俐俐的小夥計,正對着一個男的橫眉瞪眼:“都說了多少次了,我們老板不見你,就算你領了號也沒用,走走走!”
郁律把皮衣拽下來,循聲望去,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戳在小夥計面前,有點眼熟,似乎正是上次被闫小川潑水的那位。
小夥計正被那男人纏得煩,轉身又看見插隊的酆都,那真是一點好脾氣都沒有了:“哎哎哎,這位先生,您領號兒了嗎?”
“領號?”酆都昂着頭擡着下巴,特別不屑地俾倪着小夥計,“領什麽號?”
小夥計還挺有骨氣,到現在都沒怵,刷刷在小本子上寫了個一百零一號,遞給酆都:“給,到隊尾排着去!好多昨天淩晨就來排隊的人還沒排到呢,今天讓您加三兒,明天讓別人加三兒,時間一長,我們老板這生意到底是做還是不做啊?”
“別廢話。”酆都摘下墨鏡,從鼻腔裏緩緩噴出一口冷氣:“我對你們這兒的東西沒興趣,叫你們老板出來,找他有事!”
小夥計翻了個白眼:“呿,對我們的東西沒興趣,那就是對我們老板有興趣了?我還就告訴你!這一隊人都是來見我們老板的,想見你排隊去呀!”
“嘿喲!”酆都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把手腕轉得咯咯直響,眼看着他那拳頭要落向小夥計,人群中突然竄出了個流着哈喇子的中年糙漢子,長得五大三粗,腦門上還有塊碗大的疤,撲過來抓住了他的手:“哎——別動粗別動粗!”
酆都挑了下眉,居然很聽話地把手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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