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出宮
相府的人來得極快,随之而來的還有一身戾氣收拾殘局的晏沉晰。
阿滿已經将荊寒章推去了房中,晏為明手軟腳軟,滿臉呆滞地跟了進去,整個人完全一副“我是誰我是在夢裏”的蠢樣子。·
荊寒章完全沒有受驚的模樣,姿态懶散地靠在椅背上,将手腕上綁着的弩擺弄兩下,随口朝阿滿道:“再給我拿四支箭來。”
阿滿歪頭:“可是這弩不是只能裝三支箭?”
荊寒章似笑非笑地瞥他:“把你家公子那些亂七八糟的暗器毒藥拿掉,這弩起碼能裝六支。”
阿滿:“……”
阿滿不敢再追問了,讷讷稱是,去內室拿箭了。
晏為明呆呆站在一旁半天,才後知後覺,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荊寒章:“……”
荊寒章不耐煩道:“別哭,我煩。”
晏為明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嘴嗚咽着,被吓出來滿臉的淚水。
“嗚……方才我我們差點死了。”晏為明站都站不起來,坐在地上拽着荊寒章的衣擺,哭着說,“我要告訴爹!讓他們嚴懲那些惡人!爹!娘啊!”
荊寒章:“……”
晏戟到底怎麽教兒子的,一只老狐貍竟然生出個兔子似的兒子?
荊寒章最不喜愚蠢怯弱的人,但看在方才晏為明在危險中還是想把他推到房裏的份上,勉強還能再容忍他一會。
“別哭了,晏……爹肯定會處理好的,你先穩一穩,我有事要交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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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為明抽噎着擦幹眼睛,這才意識到平日裏一直被他嘲諷病弱癱子的兄長,好像是個深藏不露殺人不眨眼的高手。
他被吓了一下,原本哭還沒停下來,這下直接變成了打嗝。
晏為明臉上全是驚慌,大概是怕荊寒章找他報複平日裏的無禮之處。
荊寒章看他這副害怕卻又傻到沒想着逃的樣子,大概覺得好玩,微微彎下腰,壓低聲音高深莫測道:“怎麽?你怕我?”
話音剛落,晏為明就滿臉驚恐地打了個嗝。
荊寒章:“……”
壓迫感瞬間就被這個嗝給擊散了。
晏為明立刻捂住了嘴,想要止住嗝,但他越緊張就越止不住,沒一會打得身子都在哆嗦了。
荊寒章徹底失去了逗他的耐心,揉了揉眉心,道:“交代了你也不懂,你去将護着你的侍從叫來。”
晏為明見他似乎沒打算揍自己,才努力控制着混亂的氣息不讓自己打嗝,挂着淚小心翼翼地說:“叫侍從……嗝,幹嘛呀?”
荊寒章冷冷看他:“把你殺了抛屍。”
晏為明:“……”
晏為明吓得險些來個五體投地趴在地上。
荊寒章直接被他氣笑了。
就在這時,阿滿從內室走出來,将找出來的箭給荊寒章。
荊寒章接過來看了一眼,發現每一支箭的箭尾都刻着相府的印記。
荊寒章表情古怪,看着阿滿問:“我射出去的三支箭,也是這樣的?”
“是啊。”阿滿不明所以,“公子歸京後,就把所有的箭換成相府的了。”
荊寒章看了那箭半天,突然就笑了。
他本還在擔心阿滿這麽大搖大擺地将驚蟄衛處理了,會被皇帝發現晏行昱不是個任人宰割的病弱癱子,現在看來,這晏行昱在歸京前應該就做好了韬光養晦的打算。
就算有人來偏院探查被阿滿給宰了,也會讓人以為是丞相派的人做的。
如果不是兩人突然魂魄互換,自己指不定還以為相國公子是個不良于行軟弱無能的癱小鹿,對他嘲諷有加呢。
一想起整個京都城的人都被晏行昱的僞裝欺騙得團團轉,荊寒章一時間心情十分複雜。
他幹淨利落地将三支箭換上,又撬開裝暗器的匣子,鼓搗半天将第四支箭安了上去。
晏為明本來還在小小聲地打嗝,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隐藏,掃見他哥毫不拖泥帶水的裝箭動作,眼睛都瞪大了。
荊寒章安好後,将袖子放下來,偏頭看了晏為明一眼,故意露出一個陰恻恻的笑容,道:“接下來,只要把你解決,就無人知曉此事了。”
晏為明被他這個表情吓住了,眼淚又開始簌簌往下掉。
“哭得可真慘啊。”
荊寒章歪頭看着,突然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晏為明臉上還挂着淚珠,滿臉茫然地看着他。
荊寒章慢悠悠道:“下回還敢再纏着我嗎?”
晏為明拼命搖頭:“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
他還沒說完,突然渾身一僵,大概想到了晏戟的交代,僵了半天,才哭喪着臉打商量:“哥,我不纏着你了。你這麽厲害,能和爹說讓我出府玩嗎?”
荊寒章:“……”
荊寒章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懷疑此人到底是真的傻,還是在裝傻。
自己都這般威脅他了,這蠢貨竟然還有閑情想着出去玩?
晏為明其實也很怕,但一對上他哥那張臉,不知怎麽的本能作祟,篤信他哥不會殺他。
荊寒章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徹底服氣了:“就那點出息。起來吧,等會驚蟄衛來問,你知道該怎麽答吧?”
晏為明這才确定方才荊寒章果真是在吓他,他莫名有些委屈,拽着他的衣擺在手指上繞來繞去,讷讷道:“知道,就說是暗中保護我的侍衛做的。”
“特別好。”荊寒章涼涼道,“你哥很窮,就這唯一一件能出去見人的衣裳,你若給我撕壞了,當心我訛你。”
晏為明:“……”
晏為明見狀立刻把手中的衣裳放下,小聲說:“哥你缺錢嗎?”
荊寒章瞥他,這才一會功夫,這小蠢貨連哥都叫上了。
“缺,可缺了。”
兩文錢“你哥”都得撿回來。
晏為明聞言連忙從懷裏掏出來一個錢袋子,捧着給他,說:“這是為明的全部積蓄,給哥買衣裳。”
荊寒章也不矯情,直接接過來錢袋打開,他往裏面瞧了一眼,古怪地看着晏為明。
晏為明沖他露出一個笑,可乖了。
荊寒章晃了晃錢袋,嫌棄道:“弟弟,你的全部積蓄就是這幾兩銀子?”
晏為明繞着手,小聲說:“爹每月給我的銀子并不多……”
“少來。”荊寒章瞥他一眼,這個丞相小公子在京都城可是出了名的一擲千金,怎麽可能每個月就這麽點銀子。
“我最煩別人騙人,你若騙我,我明日就去找爹……”
一說找晏戟,晏為明小臉都白了,忙說:“別別找爹,我的銀子都……都輸了,嗚你別找爹,爹會打我的。”
荊寒章匪夷所思道:“你這麽小的年紀,竟然去賭?”
晏戟怎麽沒把他的腿給打斷?
晏為明拼命擺手:“我沒有我沒有!我沒賭,我就是和朋友……玩……”
他最後幾個字沒敢說出來。
荊寒章不耐煩地敲了敲輪椅,道:“玩什麽?別支支吾吾的,當心我揍你。”
晏為明蔫了,小聲說:“玩投壺。”
荊寒章眉頭一皺:“投壺?你玩了多少投壺,輸成這樣?”
荊寒章從來不玩投壺,以箭入壺那種游戲,對百發百中的他來說實在是太沒有難度。
晏為明不敢再隐瞞:“前些日子常蕭生辰,他請我們去賞風樓玩,閑來無事提起了玩投壺,一局……五十兩。”
荊寒章瞪他一眼:“你輸了幾局?”
晏為明小心翼翼地伸出兩只爪子,指尖相抵攏了一個圈:“我輸了……一把箭。”
荊寒章:“……”
一把箭?
怪不得最後積蓄就這幾兩銀子了。
晏為明怯怯地看着他哥,滿臉賣乖,寫着“不想挨揍”。
荊寒章看着他這副蠢樣子,都有些同情晏戟了。
這麽小的孩子結交了一幫坑他銀子的狐朋狗友,被帶壞是遲早的事。
荊寒章一眼看破他的打算:“所以你這幾日拼命來煩我,就是想出府繼續投壺把銀子贏回來?”
“不不不!”晏為明又擺手,“我就是想把銀子要回來!”
荊寒章差點把白眼翻到天上去:“我還當你有多出息呢,輸回去的銀子別人怎麽會給你,指不定還會笑話你輸不起,你想讓整個相府都被人當成笑柄嗎?”
晏為明自知理虧,只好低着頭,繼續擺弄他哥皺巴巴的衣擺。
“等着。”荊寒章将錢袋扔還給他,撐着下颌懶洋洋道,“過幾日你尋個緣由把那幾個贏你錢的人約出來,讓你哥來幫你玩幾局投壺。”
晏為明想起方才他哥咻咻射箭的英姿,眼睛都亮了,小雞啄米似的拼命點頭:“好,好好,好好好!”
荊寒章瞥他:“那銀子若是贏回來了?”
晏為明還在那傻樂:“全都給哥買衣裳,買一堆鑲銀邊金線的衣裳!”
荊寒章哼笑了一聲,打算回去寫封信,讓晏行昱也知道他在這具身體裏,也沒有閑着。
“幫他贏一堆銀子。”荊寒章在那得意地哼,設想晏小鹿看到銀子雙眼放光的小模樣,心想,“到時他肯定會拼命謝我。”
荊寒章自顧自琢磨半天,最後下了個結論:“最少得謝十遍!”
宮中,晏行昱抄完了十遍書,正在垂着眸漫不經心地擦手上的墨痕。
捧着盒子的宮人匆匆進來,道:“殿下,奴才沒有尋到晏統領。”
晏行昱本想讓晏沉晰傳信,沒想到一直都在宮中的晏沉晰竟然不在。
“他休沐了?”
宮人道:“據說攝政王府有寶物被盜,晏統領同驚蟄衛去追捕盜賊了。”
晏行昱一怔,眉頭突然皺了起來。
他将手中的布巾扔開,起身往外走。
宮人忙攔:“殿下!”
晏沉晰不在宮中,現在天色已晚,皇帝應該早已歇下了。
能制住荊寒章的人已經不在,晏行昱有恃無恐。
“我要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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