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孩子 這麽小一個姑娘家
很快, 林太傅就到了。
魚息既答應了他要為他拔毒,他也沒有大早上就去相府等着讨人嫌,依然慢條斯理地授課。
阿滿順勢将荊寒章推到了晏行昱身邊的空位上。
晏行昱已經幹淨利落地将腿放了下來, 正在滿臉肅然地看着桌子上的書出神, 根本看都不敢看荊寒章。
荊寒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慢悠悠道:“殿下,往裏面挪一挪, 我要坐在這兒。”
此言一出,整個南書房的人都駭然看着他。
七殿下在京都城橫行霸道慣了,從來沒人敢對他這麽說話, 這個病弱癱子一上來就說出這種話, 難道就不怕被這小魔王一腳踹翻輪椅嗎?
衆人心驚膽戰地看着。
然後那性子乖戾的“七殿下”就真的往裏面挪了挪,示意那癱子坐下。
所有人:“……”
阿滿将椅子搬了出來,把輪椅推了進去,剛好能到書案。
林太傅簡單說了丞相公子受聖上恩賜, 特許在南書房上學課的事,然後就開始慢悠悠地授課。
荊寒章向來懶得聽課,他坐下後拿起筆龍飛鳳舞地寫了一行字,團成一團扔給不敢看他的晏行昱。
紙團落在桌子上, 發出輕微的聲音,引得周圍的人看過去。
江楓華更是吓得呼吸都停了——他從未見過有人敢直接扔七殿下紙團,這丞相公子……
是真的不要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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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行昱還沉浸在翹腿給抓包的尴尬中,如果他現在不是在荊寒章的身體裏,早就把自己縮到大氅裏不敢見人了。
他故作鎮定,看都不看那紙團,似乎對太傅授課産生極大的興趣,什麽都阻止不了他的刻苦學習。
荊寒章被氣笑了, 撐着腦袋偏着頭,眼睛一眨都不眨地注視着他。
晏行昱被看得如坐針氈,有好幾次偷偷地用餘光看荊寒章,都會發現他依然在盯着自己,大有“你不看我就一直盯着你”的架勢。
晏行昱終于被看得受不了,轉頭看了荊寒章一眼。
荊寒章一挑眉,示意他看紙團。
晏行昱沒辦法,只好拿過紙來展開。
裏面寫了一行字。
「我要生氣了」
晏行昱:“……”
晏行昱沒吭聲,也沒回,只是把紙團展開疊成一個小方塊放在一旁,繼續躲避。
荊寒章“啧”了一聲,又寫了一張扔過去。
「我生氣了」
晏行昱這次裝不了死了,只好拿起筆在那紙上寫了一個字,又遞回給了荊寒章。
荊寒章将紙團展開,差點被氣的笑出聲。
那小美人竟然在「我生氣了」的中間加了個「不」字。
「我不生氣了」
荊寒章:“……”
荊寒章氣得差點一腳蹬在桌案上,他怒氣沖沖地瞪了晏行昱一眼,表達自己的确在憤怒,不是加個「不」字就能消氣的。
在一旁一直偷偷觀察的江楓華此時倒吸一口涼氣,立刻去看“七殿下”的反應。
若是被無緣無故瞪了,他家七殿下肯定會暴跳如雷,根本不會管在不在上課。
江楓華心驚膽戰地等着“七殿下”會如何做,只是下一刻,他就眼睜睜地看着“七殿下”輕輕地低下頭,完全沒有要發怒的前兆,反正好像……是在躲避。
躲避?!
江楓華有些淩亂,這京都城誰能有這樣大的本事能讓無法無天的七殿下躲避?
荊寒章餘光掃到江楓華似乎要驚呆了,只好皺着眉頭不再和晏行昱說話,省得被看出端倪來。
他裝作認真的模樣聽了一會太傅的課,又翻開書看了看,意外地發現自己眼中那些稀奇古怪很難辨認的字似乎不一樣了。
荊寒章擰起了眉頭,對着書仔仔細細看了幾頁,确定自己真的能看懂書了。
這明明是一件該高興的事,他卻對着書發了半天的呆,不知想到了什麽,垂眸将書阖上了。
晏行昱今日一直都在偷偷看荊寒章,眼中全是藏不住的歡喜,在桌案下的腳尖也不自覺地勾起,若不是桌案擋着他指不定再次翹起來了。
林太傅估摸了一下時間,那魚神醫應該醒了,便起身離開,讓侍講接過他的書來繼續授課。
荊寒章除了林太傅,南書房其他人他一概不怕,見狀輕輕湊到晏行昱身邊,低聲道:“你想回宮了。”
晏行昱正在阖書,聞言還遲疑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
他學着荊寒章的樣子将書一推,起身道:“回宮。”
侍講有些為難,荊寒章這樣已不是一次兩次了,但他還是盡忠盡職地勸了一句:“殿下,今日的課還未授完。”
晏行昱說:“那是你的事,關我何事?”
侍講:“……”
侍講耐着性子道:“但是林太傅臨走前說了,要您一定要聽完這一篇再走。”
晏行昱和荊寒章對視了一眼,荊寒章一拍胸口,示意“我會啊”,但他力道沒拿捏好,用得有些大,直接把自己拍的悶聲咳了一下。
晏行昱:“……”
荊寒章:“……”
荊寒章有些羞惱,全賴這病弱身子,和他可沒關系!
晏行昱看出了荊寒章的意思,直接一指荊寒章,道:“聽說丞相公子飽讀詩書學富五車,這一篇應當是會的吧?”
荊寒章:“……”
這誇自己都不帶臉紅的嗎?
晏行昱不心虛,荊寒章自然也不臉紅,直接假笑着道:“回殿下,臣才華橫溢,自然是什麽都懂的,小小一篇書不在話下。”
晏行昱:“……”
晏行昱自己誇自己沒臉紅,荊寒章這好似挖苦的話倒是把他說的臉臊得慌。
他胡亂一指,道:“那就讓公子來我殿裏一趟,親自教這一篇吧。”
侍講一愣,連忙道:“殿下,這不合規矩!”
晏行昱學着荊寒章之前說的話:“本殿下就是規矩。你說不合哪條規矩,指出來,我立刻讓人去改。”
荊寒章……荊寒章差點笑出來。
侍講自然不敢說,只能目送着他兩人離開了。
等回到了七皇子殿,晏行昱讓阿滿去守着殿門不讓其他人進來,這才将方才霸道嚣張的架勢收得一幹二淨,如真正的小鹿似的,眼底全是無害。
他溫聲說:“方才冒犯殿下了。”
荊寒章漫不經心撩着長發,似笑非笑道:“公子學我倒是學得不錯。”
晏行昱臉都要紅了,小聲說:“我只是怕……暴露殿下身份。”
荊寒章不怎麽在意:“你家殿下不怕暴露身份,你怎麽自在怎麽來就成。”
晏行昱點點頭。
荊寒章方才看了晏行昱演的一出好戲,此時已經不生氣了。
連荊寒章自己都覺得奇怪,自己好像一對上晏行昱,無論多大的怒火都會頃刻消掉,這小美人難道給他下了什麽蠱不成?
晏行昱偷偷看他一眼,又看一眼。
荊寒章幽幽道:“有什麽話直接說,你這樣偷偷看我,我還以為你是在對我眉目傳情,勾引本殿下。”
晏行昱不懂眉目傳情和勾引:“我沒有。”
荊寒章:“那就直接說。”
晏行昱想了半天,才終于下定決心,他矮身蹲在荊寒章身邊,伸出手拽着荊寒章的寬袖一角,眼睛微亮地看着荊寒章。
“殿下,您每年花朝節時,會出宮嗎?”
荊寒章翹着腿,垂眸看他,疑惑道:“怎麽突然問這個?”
晏行昱生硬地說:“馬上就要到花朝節了,行昱就是問問。”
荊寒章涼飕飕道:“公子過的是江南的花朝節嗎,我們京都城的花朝節都是每年二月十二,現在才十一月。”
晏行昱被噎了一下,只好繼續生硬地扯話題:“二月也很快就到,祭天大典、年節、元宵,然後就是花朝節了。”
他伸出三只手指給荊寒章看,表明真的馬上就到了。
荊寒章笑了:“好,那就當馬上到了,你問這個做什麽?想邀我出去過花朝節啊?”
晏行昱又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道:“殿下之前出宮過嗎?”
荊寒章也不逗他了,懶洋洋地靠着椅背,道:“出去過一回,好像是七八歲的時候,偷偷出去的。”
晏行昱眼睛的水波微轉,有些欣喜地看着他。
荊寒章還在回想:“當時不怎麽懂事,将元宵節父皇給我特意做的金锞子拿了一包出去,結果花朝節人多,被盜賊給偷走了。”
整整一包金锞子被偷走了,晏行昱立刻張大了眼睛,連忙追問:“然後呢?找回來了嗎?”
荊寒章頓時有些得意:“你殿下神通廣大,百步穿楊,拿着買的木彈弓直接将那賊給射倒在地,将荷包奪了回來。”
晏行昱很捧場:“殿下厲害!”
厲害的殿下不知怎麽對着這雙認真凝視他的眼睛,突然就起了孩子似的幼稚的傾訴欲,繼續道:“我那是唯一一回出宮,不光抓住了盜賊,還救了個孩子。”
晏行昱這下抓着他的袖子更緊了,眼巴巴看着他。
荊寒章還以為他很期待,繼續嘚啵:“那孩子臉蛋長得不錯,被人哄騙着要被賣進青樓,好在本殿下一眼看透,将那孩子救下。”
這一切都和晏行昱深處的記憶對上了,他歡喜得難以自制,手中力道大的幾乎将荊寒章的袖子給拽出一個洞來。
晏行昱張口:“我……”
第一個音還沒露出來,荊寒章就嘆息着道:“這麽小一個姑娘家,若我沒救下,那孩子一生都要毀了。”
晏行昱:“……”
荊寒章自顧自緬懷自己當年的豐功偉業,然後看向晏行昱:“對了,你方才想說什麽來着?”
晏行昱漠然地說:“花朝節,花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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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