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駕崩
安平快步跑出寝殿, 剛一推開門就瞧見荊寒章滿臉戾氣地将面前的禁軍一劍砍到一邊,猩紅的血點濺到了他俊美的臉頰上,襯着他仿佛一尊煞神似的。
安平一驚, 這才意識到荊寒章并非一無是處, 相反他還有着七殺格的命格。
見越來越多的禁軍在二皇子指使下沖上前誅殺瑞王, 安平唯恐擋在前面的荊寒章出了什麽事, 忙尖聲道:“陛下已經醒了,誰還敢再次造次?!”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
二皇子臉上的駭然擋都擋不住,他腳下一軟,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選中了有人為他特意算計的不歸之路。
逼宮的衆人有人茫然不解有人知曉內情渾身冷汗, 安平一概沒管,朝着晏沉晰道:“陛下請晏統領過去。”
晏沉晰隐約知曉二皇子的算盤,不知是不是懷着私心, 本能地讓驚蟄衛護住荊寒章和瑞王,省得兩人出了事。
現在聽到皇帝醒了,晏沉晰悄無聲息松了一口氣,看了荊寒章一眼,跟着安平進了寝殿。
周圍一片死寂, 二皇子死死瞪着瑞王,咬牙切齒道:“這是……你的算計?”
荊寒章滿臉無辜地擋在瑞王面前:“什麽算計?算計你逼宮?我們哪有這麽大能耐啊?要是我們真的能左右你的想法,直接讓你告老還鄉得了呗,哪裏還用得着奪來奪去啊?”
二皇子:“……”
哪怕嚴肅如瑞王,也被荊寒章插科打诨的話逗笑了。
二皇子森然道:“晏行昱将他的蟄衛借給你多少,而他身邊又留了幾個人相護,你說若亂箭齊發入長淳王府,他是否有大運氣能活下來?”
荊寒章一聽到這個, 愣了一瞬接着便是勃然大怒,他厲聲道:“你敢?!”
怒完後荊寒章突然反應過來臨走前晏行昱對說他的“不可冒進”,他一怔,驟然強迫自己在這四周皆是虎狼的地方定神。
而下一瞬,一支暗箭從漆黑的夜幕裏朝着荊寒章的心口倏然射來。
若是荊寒章被暴怒占據了理智,這一下肯定躲不過去,好在荊寒章反應極快,一把伸手抓住襲向他胸口的暗箭,那沖勢将他的虎口震得發麻,一片發紅卻好險沒有出血。那箭尖上,全是粘稠的毒。
荊寒章臉色蒼白地把手中暗箭甩開,看着二皇子的眼神已經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了:“這種卑鄙的伎倆你都使得出來,看來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二皇子漠然看着他。
瑞王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去查看荊寒章的手。
荊寒章卻搖頭,示意他不可松懈。
二皇子見到武藝最高強的晏沉晰已經進了寝殿,一時間被逼急了,竟然下了狠心。
只要這兩人都死在了這裏,就算皇帝诏書已下,也不能讓一個死人當皇帝。
他正要擡手下令,突然感覺到腳底下一陣劇烈的震動聲。
接着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外而來。
“臣晏重深前來護駕!”
二皇子一愣。
接到京都城的消息便快馬加鞭趕回來的晏重深風塵仆仆,帶着精兵一身戾氣而來。
在沙場上見過血的精兵和只守在京都城的禁軍哪裏能比,幾乎是一瞬就将那些氣勢洶洶的精兵給強行壓制住。
晏重深嘴裏喊着“護駕”,飛快沖到瑞王面前,重甲一陣輕撞,單膝點地:“殿下,臣來遲。”
瑞王忙把他扶起來。
荊寒章在一旁環着手臂笑得開懷:“不遲不遲,二殿下正要狗急跳牆,你來得應該再遲一些,否則那戲更好看。”
二皇子死死咬着牙,沒想到晏重深竟然悄無聲息地回京都了。
這一局,勝負已定。
寝殿中,晏沉晰單膝跪在榻邊,道:“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語不成句:“為何……”
晏沉晰知道他想問什麽,道:“不知是誰将您要立儲瑞王的消息傳到二殿下耳中,二皇子打算趁亂逼宮。”
皇帝渾濁的眼睛毫無光亮,他呆怔了許久,才對安平道:“去拿……上次的诏書……”
安平忙飛快将未銷毀的诏書拿來,上面是瑞王的名字。
皇帝艱難地從龍榻暗格取出玉玺,抖着瘦成骨頭的手将印重重落下。
回顧此生,他因疑心忌憚,殘害忠良,毒害愛妃,害死恩師義父,對剛出生的孩子趕盡殺絕……
種種罪行,最終落在那逼不得已的诏書上。
皇帝怔然地想:“我或許……真的不适合做皇帝。”
朝臣異心,二十年過去,攝政王留下的人他根本沒有拔除幹淨,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是攝政王留下的暗樁。
如此戰戰兢兢活着,仔細想想,倒也可悲。
皇帝仰頭看着頭頂,不是想到了什麽,突然就嘶啞着笑了出來。
安平讷讷道:“陛下?”
皇帝用了一生的時間,終于懂了攝政王的用心。
“他将你送來時……”皇帝看着安平喃喃道,“是不是便知道我已生了忌憚他的心思。”
安平一愣,讷讷稱是。
“好。”皇帝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笑着贊了一聲,想了想,又說了一聲,“很好。”
安平不語,躬身将诏書取走,出了寝殿朗聲而讀。
寝殿中,只留晏沉晰和皇帝兩人。
皇帝盯着頭頂的床幔,啞聲吩咐道:“晏行昱是攝政王世子,接近寒章必定心懷異心,寒若寺……國師……自然也逃不了幹系……去叫太醫來驗從護國寺而來的藥,朕就算死,也絕不會讓攝政王的孩子在寒章身邊……”
他一意孤行了數十年,臨到死時卻并未幡然醒悟,反而想着一條路走到死。
已做了這麽多錯事,不在乎再多這一件。
他的江山可以留給瑞王,但攝政王的子嗣卻不能在荊寒章身邊。
皇帝吩咐完,晏沉晰依然跪在床榻邊垂着頭,似乎沒有打算起身做事的打算。
皇帝重重拍了一下床榻:“晏……沉晰!”
晏沉晰突然就笑了,他輕輕擡頭,露出一個極其輕狂又肆意的笑容。
皇帝一愣。
“晏沉晰”笑着道:“陛下,二十年前,封副将從京都城帶去的茂實城虎符是假的……”
皇帝怔然看他。
“晏沉晰”擡手将下颌處的人皮面具輕輕扯下來,露出封塵舟那張滿是笑意的臉。
封塵舟一歪頭,聲音仿佛從地獄黃泉傳來。
“那今日前來救駕的晏沉晰,自然也是假的啊。”
皇帝愕然瞪大了眼睛。
當年替攝政王冒死得到虎符去茂實城調兵的副将姓封,他快馬加鞭幾乎累垮了身體沖到了茂實城,最後卻只得了一句:“這虎符是假的。”
年輕的副将幾近崩潰,不日便得到攝政王戰死沙場的消息。
副将歸京,受萬人唾罵,險些發瘋,最後抑郁成疾,當着年幼的封塵舟的面,拔劍自刎。
血流了滿地。
小小的封塵舟面無表情流着淚,捂住妹妹的眼睛,不讓她去看。
封塵舟效忠晏行昱,最大的目的便是為了能親手報仇雪恨。
作為最後一步棋,哪怕封塵舟以前做了那麽多錯事,晏行昱都沒有直接殺了他。
封塵舟對上皇帝駭然的視線,覺得又快意又愉悅,他慢悠悠地上前将解毒香熄滅,偏頭去看皇帝。
“二皇子說瑞王和攝政王世子晏行昱勾結,下毒暗害陛下。”封塵舟笑着道,“這事是真的。”
随着那解毒香的消失,皇帝剛剛清醒沒多久的腦子再次陷入了渾渾噩噩中,他死死抓住身下的床褥想要擡起手,但用盡了全力也只是讓手指尖輕輕動了一下。
封塵舟慢條斯理道:“陛下費盡心機想要護住皇位,沒想到最後還是落到了攝政王之子的掌控之中。”
皇帝既然誤會晏行昱是為了皇位才接近荊寒章的,那封塵舟就讓他至死都誤會着。
皇帝狠狠看着他,卻只能任由自己的意識墜入更深的沼澤中。
再也爬不出來。
讓皇帝臨死前都在擔憂自己的皇位會落到晏行昱手中。
這是對視皇位如命的皇帝最狠的懲罰。
***
一夜之間,京都城風雲突變。
二皇子因逼宮造反被下押刑部大牢,參與造反的禁軍首領也因此受罰,皇後更是被幽禁深宮,而最令人震動的,便是皇帝立儲诏書公諸于世。
晏沉晰只是因病休沐半日,再次回宮時,已經換了天日。
晏沉晰滿臉懵然。
皇帝下完诏書後再次昏睡不醒,且病情更重,眼看着沒有幾日可活,文武百官便将視線自然而然轉向了瑞王身上。
瑞王府中整日賓客絡繹不絕。
相反的是,長淳王府倒是沒多少人敢過來。
逼宮當日,荊寒章渾身是血的煞神模樣不知吓壞了多少人,不過幾日就傳得滿京都城都是。
當天荊寒章從宮裏回府時,還特意先去浴房清洗身上的血跡,但還沒開始,晏行昱就裹着他的外袍走了進來。
荊寒章殺人時倒是兇悍,但見到晏行昱卻十分害怕身上的血吓到他,忙往臉上潑水,想将血給洗幹淨。
晏行昱悶笑一聲,将身上荊寒章的鮮紅外袍扯開,裏面竟然什麽都沒穿。
荊寒章:“……”
晏行昱下了浴池擁住荊寒章,咬着他的唇一點點摸着他還未褪去戾氣的臉,柔聲道:“我喜歡你這樣。”
荊寒章……哪裏忍得了這個,直接把他按在了浴池上。
晏行昱蹬水蹬到了半夜。
立儲之事塵埃落定。
皇帝硬熬了一個月,終于在深秋的一日悄無聲息駕崩,等到安平發現時,那骨瘦如柴的身體已經徹底冰冷。
喪鐘響徹整個京都城。
荊寒章和瑞王進了宮,晏行昱裹着大氅盯着外面的烏雲看了許久,輕聲道:“青齡。”
封青齡很快出現:“公子。”
“事情已了了。”晏行昱輕輕呼氣,溫柔看着她,道,“好姑娘,大仇已報,和你哥一起離開京都城,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過日子吧。”
封青齡眼圈突然就紅了,她喃喃道:“公子,我不想離開……”
晏行昱嘆了一口氣,輕輕摸了摸封青齡的頭,柔聲安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現在兩人大仇已報,諸事落定,也沒了留在京都城的理由。
封青齡茫然看了晏行昱許久,才低頭小聲道:“是。”
皇帝喪禮辦了七日,随後不久,瑞王登基,二皇子被秘密賜死,皇後打入冷宮與青燈古佛作伴。
瑞王鐵血手腕,加上晏行昱蟄衛輔佐,整個朝堂無人敢作亂,就連權利最大的晏戟,現在還在府思過,不知會如何處置。
瑞王也沒管晏戟,将其留給了晏行昱自己處理。
他賞賜了許多人,特意将荊寒章的稱號摘去了“長”,封為淳親王。
荊寒章又樂颠颠地跑去給晏行昱看,晏行昱笑了半天,道:“殿下雅淳,很适合這個。”
荊寒章古怪道:“你在罵我?”
晏行昱:“我在誇贊你。”
荊寒章雖然看着兇巴巴的,但實際上性子很是淳粹,先帝和新帝都贊同這個字,說明也都認同荊寒章的“淳”。
從郡王都親王,荊寒章雖然不在意什麽官職,但每月的俸祿多了許多,他開心得不行,打算全都換成金子給晏行昱數着玩。
晏行昱問道:“陛下給了殿下封地嗎?”
說起這個,荊寒章就有些挫敗,他坐在一旁,小聲嘀咕:“他說京都城現在沒什麽危險了,不讓我們離開。”
晏行昱也知道新帝疼荊寒章,京都城既沒有了危險,他八成不會輕易放兩人去外面游歷犯險。
晏行昱歪歪腦袋,笑道:“那我去和他說?”
荊寒章:“……”
他之前一直覺得晏行昱是最容易受人欺負的,但現在聽到晏行昱笑着說這話,他竟然開始擔心起他大哥被晏行昱欺負。
作者有話要說:皇帝不喜歡攝政王的啦,都是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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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