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修】

連着幾日的飲食不規律，使得楚堯的胃病又蠢蠢欲動起來。

他捂着肚子去衛生間時，林毅剛好在客廳裏看科學探索節目，他口中還含着楚堯買給他的橘子味棒棒糖，抽出來看了看，發現還有很多，又滿意地重新放入口中，一回頭就看到了楚堯進了衛生間。

他眨了眨眼，奇怪地喃喃說道：“他又進去了。”

等到楚堯再次出來，林毅猛地站起身來，問道：“你拉肚子了嗎？”

“嗯，”楚堯的腹部還是有些絞痛，“不太舒服。”

“我拉肚子的時候都會數羊，數羊就不痛了。”

楚堯笑着看了他一眼：“嗯，很聰明。”

“你是吃壞了嗎？”

“不是，一直有胃病。”

林毅突然愉悅地咧開嘴，說：“我幫你做白米粥，爸爸每次吃了那個，胃就舒服多了。”

楚堯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已經進了廚房，他倚在門口看林毅做得不亦樂乎，想要開口說些什麽，最終還是忍住了，默默退回了客廳裏。

林毅見到楚堯走掉了，才終于松了一口氣。他剛剛有些緊張，第一次把步驟都弄錯了。

他按照以往的經驗淘好米倒入鍋中，一切準備好，便蹲在一旁等粥熬好。

其間楚堯又過來看了一眼，見林毅專心地盯着鍋，才又轉身離開。

楚堯倒是沒想到林毅熬的粥很有一番味道，軟軟糯糯的，也不會過分粘稠。熱粥下肚，也确實是舒服了一些。

“不對，”林毅驟然叫出聲來，“我忘記加紅薯了。”

楚堯将碗放到了水池中，轉頭看他：“忘了就忘了，還是很好吃。”

小酒窩重新浮現在林毅的臉上。

周日，天氣燥熱得要命。午休過後，楚堯接到了楚老爺子派人打來的電話，楚君今天手術。

也許是上次的交談有作用，也許是別的原因，但他接受了楚堯的救助，對于楚堯而言就意味着向前邁了一大步，不由地覺得心上松了一口氣。

他從床上爬起來，拉開窗簾，灰塵的碎末散在耀眼的陽光裏，心情如同打開一扇上鎖的門般暢快。

他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然後去推林毅房間的門。他一般都不會關，總是虛掩着門，問他也總是說，這樣方便些。

看到床上蜷縮着的身軀，楚堯忍不住笑了。是的，他的方便就是為了睡覺時哪怕有人來找，也不用忍着困意睜開眼開門。小傻子有個愛好，便是賴床。

走過去，楚堯站了站，忍不住拍了拍他撅起的小屁股，拍完不自知地露出了惡作劇一樣的笑容。

林毅在夢中被叫醒，猛地抖了抖身子，嗯了一聲，回頭看了看，因為睡覺，聲音變得愈加軟糯。

“唔……要吃晚飯了嗎？”

“不是，你不是一直想去看你爸爸嗎？我們去醫院。”

林毅頓時覺得不困了，他揉揉眼睛，用手撐起身子坐了起來，臉上還有抱枕形成的淡淡的壓痕。他邊眯着眼邊擡頭看着楚堯，眼神迷蒙，額發也亂亂的。

“我就坐一分鐘。”

楚堯看了看窗外，嗯了一聲：“我先去抽根煙，你好了就到門口去，我就在那裏。”

“嗯。”

林毅緩過神來後，才穿好鞋子，他看了看牆上的鏡子，鏡子裏的他頭發有些亂亂的，想到剛剛被對方看到了自己這樣雞窩一樣亂的頭發，他不知怎麽，心中有些懊惱，連忙将水杯裏的水倒了一些在手上，壓了壓頭發上的呆毛，又按又壓，才總算好了一點。

“這樣差不多了。”

他喃喃道，然後蹬蹬蹬地跑下了樓梯，跟何叔道了再見，就跑出了門。楚堯果然站在院子裏，他抽着煙，靠在镂空設計的門廊旁，側臉的曲線流暢又硬朗，林毅的心跳了跳。真好看吶，他心裏想道。

楚堯見他出來便直起了身子，熄掉煙，說了句“走吧”，便推開門走了出去，林毅忙跟在他身後出了門。

邁開腿跨坐在機車上，楚堯将發動了車子，兩腳撐地，将前面的頭盔拿給林毅：“戴着這個。”

林毅眨眨眼：“這是你的。”

“你戴上吧，我不需要。”

“哦，”林毅将頭盔套在了頭上，慌慌忙忙地爬上了車子，又湊近楚堯的臉面前，“我戴好了，你看。”

楚堯看到他沒合上的玻璃罩，噗嗤一聲笑了，伸出手幫他弄好，說了一句：“傻瓜。”

林毅自動地将手摟在了楚堯的腰上，楚堯身子僵了僵：“你不要摟那麽緊。”

“啊，好！”

林毅忙捏住了他的衣角。

楚堯回頭看了看，伸出手分別握住他的，放在腰側合适的位置，然後說：“抱好了，掉下去我不管。”

“抱好了的。”

楚堯這才一下子沖出了巷道。

楚堯開得極快，風刮在臉上讓人睜不開眼，林毅将頭藏在了楚堯的背後，這樣就吹不到了。

他左右張望着，看着人群和街道飛快地滑向身後，覺得眼前的人愈發值得依靠。他在機車嗡嗡聲中不由地笑了，聲音不大，很快就散在了風中，可那份愉快卻留在了他的心間。

抵達醫院，楚堯将林毅送到了林賀的病房前，說：“你先去看看你爸爸，我要去ICU那邊，你如果覺得可以了就去那邊找我。”

林毅點點頭，轉身進了病房。

林賀還是沒有醒來，但楚堯派來照顧他的護工很盡職，躺着的這段時間面色還好，身上也幹幹淨淨的。

林毅陪着他說了一會兒話，又幫林賀擦了擦身子，在病房裏待了一個小時後，便起身走了出去。他不知道楚堯說的ICU是什麽，問了護士，才知道在三樓。但過去後，卻沒有找到人，只能滿醫院地開始找着。

他最終在手術室的門口看到了楚堯，他坐在手術室外的座椅上，雙肘撐在膝蓋上，十指交叉，只是那麽靜靜地坐着。旁邊還有着其他幾個人，但他都不認識。

“楚堯。”他輕輕道。

楚堯見到他，忙支起身子，拍了拍旁邊的座位：“坐這裏。”他依言走了過去。

對面的幾個人也在打量着他，林毅有些慌亂地低下了頭，悄悄地問：“對面的人是誰啊？”

“是我的家人。”

“哦，”林毅恍然大悟，但他不知道為什麽從來沒有在那棟房子裏見到這些人，他呆呆地打量了下四周，說，“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楚堯這才意識到，楚君的手術還要幾個小時，恐怕午夜之前都是回不去的，而明天還有課，還是該讓林毅早點回去的。

“小堯，我們出去一趟，你在這裏守着，小君出來的話給我們打電話。”楚京航突然道。

楚堯知道他剛剛接了電話，恐怕是公司有急事，他敷衍地點了點頭，楚京航才摟着于妍離開，于妍倒是一步三回頭，但公司的事又極其重要，這裏也有楚堯守着，便也跟着楚京航一起離開，這裏只剩下林毅在楚堯的身邊。楚老太爺的身體不太好，怕他受不了刺激，楚家人也沒讓他來。

“你也回去吧，”楚堯道，“明天還有課，我還要在這裏待，裏面是我的……弟弟，我得陪着他。”

他将身上的零錢都給了林毅，足夠他搭車回去。等到這裏只剩下了他一個人，楚堯竟心裏突然湧現了一絲荒涼。他在這世上可謂是一個人往前走，無依無靠，卻得咬緊牙關前行。

可有時候終究會覺得累。

待到林毅端着飯盒又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楚堯張了張嘴：“你怎麽又回來了？”

林毅捧着兩個盒飯坐到了他的身邊，興沖沖地打開盒飯，說：“我看到了這個！爸爸原來帶我吃過這家的米皮，你下午都沒吃飯，我們一起吃吧。”

“不是讓你搭車回家？”

“可是吃飯最重要的，不能餓了肚子的。”林毅作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眯着眼說道。

聽到這幼稚的語言，楚堯還是覺得心中一暖。其實腹部早已被清空，剛剛林毅還沒來時，他便已經覺得餓了。但在場的那兩個人從來不會關心他的存在，當然，他也不關心他們，這世間的很多東西，不是靠血緣或者別的牽絆就能夠聯系起來的。而楚堯心中隐隐約約覺得，這樣簡單的相依相偎，或許就是他一直渴求，卻又覺得苛求了的東西。

兩個人各自吃了一盒米皮，這家的米皮做得溫軟卻又不失勁道，兩個人都有些意猶未盡。

想到了什麽，楚堯無奈地道：“那你今晚怎麽回去？我給你的錢都用在吃的上面了。”

“沒事，我在這裏陪你。”

而結果就是，林毅從來沒有熬過夜，到了淩晨一點，上下眼皮已經睜不開了，楚堯看着他不斷掉下去的腦袋，有些無言。

他往林毅的身邊靠了靠，待到下巴挨到一個堅實的物體，林毅在夢中下意識地靠了過去。兩只手還慢慢扒住了楚堯的胳膊，慢慢地睡安穩了。

楚堯低頭看了看他的頭頂，又轉過頭，望向前方手術室的大門。

楚君被推出來的時候，楚堯推醒了林毅。後者還在犯迷糊，使勁眨了眨眼，才發現自己在醫院裏，而楚堯已經走上前，扶着推車往病房走。

“手術還算成功，看以後的恢複情況了。”

聽到這一句，楚堯才覺得渾身放松了下來。等到回頭的時候，才發現林毅沒有跟進來。走出病房才發現，他蹲在冰冷的牆壁旁，見到自己才又站起身來。

他走過去，摸了摸他又翹起來的呆毛，說：“我們走吧。”說完握了握他有些冰涼的手。

林毅覺得很開心，雖然很困，但這是楚堯第一次握他的手，不對，是一直握着。剛剛楚堯看他弟弟的時候，都沒有注意到自己，那一刻的林毅覺得有些驚慌，害怕被丢下，又變成一個人。

回去的時候，夜風很涼。林毅将額頭抵在楚堯寬闊的後背上，覺得那些淘氣的風一點點，掃去了他心裏剛剛湧現的一點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