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林毅和施強去的是中心廣場，這是林毅早就選好的地方。

他在路過這家機車配件店的時候，發現了一款頭盔，是楚堯最喜歡的黑色。而追根到底，是他曾在楚堯一閃而過的電腦屏幕上看到過這一款頭盔，因為收藏，商品右下角有個小小的心形。楚堯原裝的那個頭盔的部分零件都已經有些破了，所以他才物色新的。可不知是不是太忙的緣故，卻一直沒有見到楚堯有買這款的傾向。

林毅進這家店問過價格，這裏是很有名的機車零件配置地，很多東西都還是原裝進口，所以賣得并不便宜。

在楚堯和何叔的照顧下，林毅過得很安穩。他由衷地喜歡這樣的生活，同時卻并不願意接受他們給自己的零用錢。他沒有告訴別人，自己偷偷地找了份在大學裏發傳單的工作，慢慢地也攢夠了錢。

看到林毅帶着甜甜的小酒窩，将錢遞給對方。施強有些吃味，不悅地鎖眉道：“現在哪裏還流行什麽親自買禮物啊，随便網上一搜，選好寄到對方的地址上，多快啊，哪裏還輪得到自己跑來跑去的。”

可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這話有多酸，他們這些人，從小就在錦衣玉食裏長大，買禮物這種事從來都是托人選個名牌，節日便選一束鮮花，預約個時間，自然能穩穩當當地送到對方手裏，顯得幾高檔次又不浪費時間。可這種認真的，誠摯的心意卻是那些高檔物無論如何都比不了的，因此才顯得彌足珍貴。

抱着裝頭盔的盒子出了店門，施強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你要陪我逛一會兒，我都陪你出來買禮物了。”

說完覺得自己這話可真夠孩子氣的，不由在心中暗暗唾罵了自己一聲。

林毅有些不安地看着來來往往的車輛，說：“可是現在天已經晚了，等會兒要是回去晚了，阿堯和何叔怕是要傷心了。”

“切，何叔早都睡了，你牽挂的阿堯，人家明明要陪自己的弟弟呢，只有我才是真正關心你的。”

林毅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再擡起來的時候，卻有些歉意地露出了牙齒：“那，我們就随便逛逛吧。”

施強從鼻子裏嗤了一聲，拽着他的胳膊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是啦，終于聰明了一次，走，哥帶你去玩玩。”

其實楚堯猜的并沒有錯，施強帶着林毅去了酒吧。他選的是一家特別熱鬧的主題酒吧，也是他的常住地之一，，這裏的雞尾酒特別好喝，特意帶着小白兔來這裏品一品。

林毅走進大門時，便輕輕捂住了耳朵：“裏面好像很吵。”

“沒事，”施強拍了拍他的背，“怕什麽，習慣就好了，放心，耳朵不會壞掉的。”

說着不等林毅再多說什麽，拉着人便去了前臺。

“兩杯瑪格麗特。”

“好的，兩位稍等。”

施強偏過頭，看到林毅呆呆地看着服務生靈巧地轉動酒杯，想到這小白兔肯定沒有見過，不免得意地笑了。

“怎麽樣？調酒可是一門藝術呢，當然，酒也是一門藝術，等會兒你喝了便知道有多美味了。”

林毅眨了眨眼：“跟橙汁一樣好喝嗎？”

施強哈哈地笑出聲來：“比果汁可好喝多了。”

“兩位先生，酒調好了，請慢用。”

将一杯推給林毅，施強自己先抿了一口，味道極好。

林毅看着那杯藍色的酒，覺得跟動畫片裏看到的□□一樣。但施強不會害他，林毅端起酒杯，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喝了一小口。

涼涼的，但味道很怪，他很不喜歡。

他苦着臉，又怕掃了施強的興，只一點點地抿着。

施強喝得很快，本來以為他喝得開心，可是仔細一瞧，卻發現對方連眉頭都變得皺巴巴的，哪裏有半分享受的樣子。

“你覺得不好喝？”

林毅琢磨了下，老實地回答：“不好喝。”

施強閉了閉眼，一把将人拉起，林毅縮起肩膀：“你生氣了？”

“沒有，”施強只是覺得有些無力，“算了，今天我也累了，送你回家吧。”

“哦，好。”林毅乖乖地點頭。

他們回到家時，時針已經過了十二點。

林毅找了好半天才找到鑰匙，又花了半分鐘才打開門，施強也忍不住扶額。

門打開的那一刻，客廳的燈驟然亮了起來。林毅下意識地擡起手臂，擋住過于強烈的光，施強倒是沒有手上動作，只是眯起了眼睛。

林毅将手放下的時候，就見楚堯站在卧室門口，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和施強。

楚堯先開了口:“林毅，你先去睡吧，我送施強回去。”

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可卻敏銳地感覺到氣氛不太對。懵懵懂懂地點點頭，而後抱着自己的大紙盒子進了卧室。

聽了楚堯的話，施強原本要反駁，想到了什麽，卻也輕輕笑了笑。

兩個人沉默着走到了路口。

“說吧，”施強勾着笑，“什麽事？”

“你帶他去哪兒了？”

施強正欲開口，想要說什麽，可想到林毅讓自己保密，又心不甘情不願地将話咽了下去，換了句說：“沒去哪兒，就是去酒吧逛了逛，請他喝了點美酒。”

“這叫沒去哪兒？”楚堯的臉色陰沉，“他不适合那種地方。”

“呵，”施強轉過身子，跟他面對面站着，臉上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他怎麽不适合？他可以做很多事情，不需要被養在溫室裏。只要我有能力保護他，就沒有關系，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不需要你來指手畫腳吧。”

楚堯直視着他的眼睛：“施強，林毅不是你以前談的那些男女朋友，想玩就玩，不想玩就丢在一旁——”

“我對他從來不是玩玩而已，你怎麽知道我不是認真的？”

施強又想到了什麽，臉上挂着嘲諷的笑：“要我說，你也知道他喜歡你吧？可是你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你的弟弟，不就是你一直放在心上的人，又何必霸着他不放。不如試試，将他讓給我，看我能不能走進他的世界。”

這句話一出，楚堯的身子僵硬了那麽一瞬。施強說出了他一直知道，卻在內心深處自欺欺人，想要忽視的事實。

是的，他早就知道，林毅對他的感情不是對普通人的依戀，或許有愛情中的元素，又或許是過度的信任，但無論如何，都是他現在不能回饋的。

可是當施強一字一句地揭開，他才不得不逼迫自己承認這個一直逃避的事情。施強說的沒有錯，林毅并不是他的附屬品，他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想做的任何事情。施強雖然有些玩世不恭，可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說出方才那一番話，想必也是動了心思的。

他閉了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重新睜開眼。

“那好，我信你這次是君子，你對他……不要始亂終棄。”

“哪裏，”施強苦澀地扯了扯嘴角，“現在還沒亂呢，哪裏談得上棄。”

“你答應我，會好好照顧他。”楚堯的臉色依然嚴肅。

施強知道，對方做出了讓步。他也正了正神色，點了點頭：“這是自然的。”

月色打在他們身上，也帶着莊重的色彩。

九月末，楚堯生日那一天，林毅早早地就回到了家。他昨天問過對方，說今天也會早點回來。

回到卧室，林毅将那個頭盔盒子從床底下扒拉出來，認真地取出來，而後蒙上了新買的白布，看着被白布包裹的圓物，他捂着嘴傻樂了半天。

門鈴聲突然響了，林毅忙跳起來，放下頭盔跑過去開門。

楚堯就站在門外，他的面容清隽，讓林毅的心又跳快了。

“阿堯……嗯，”他有些羞澀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我有個東西給你看。”

說着，便捂着臉跑到了卧室裏。

他抿着唇将那個頭盔抱了出來，楚堯就站在門邊上，靜靜地望着他。

林毅紅着臉走到他面前，将頭盔遞給對方：“阿堯，生日快樂。”

他的眼睛亮亮的，酒窩甜甜的，露出的牙齒雪白雪白的。楚堯的心裏頓時軟極了，他覺得手指顫了那麽一瞬，而後伸出手，接過他手裏的東西，揭開了白布。

看到那個頭盔的時候，他眼神微微暗了一瞬，而後直接舉起，戴在了頭上。

林毅看到他只露出兩只眼睛的樣子，綻開了笑顏。

吃過晚飯後，林毅做着通識課的作業，楚堯沖了個澡出來，拿着白毛巾擦着頭發，走到了他的身邊俯下身子。

“在幹什麽？”

“做作業。”

楚堯揉了揉他的眼睛，在床邊坐下，一直盯着他看。

漸漸的，林毅也察覺到了。他轉過頭，奇怪地問：“阿堯，怎麽了？”

外面響起了一聲貓叫，楚堯心中也像是打開了一道關卡，他看着林毅的眼睛，緩緩說道：“林毅，我要去美國了。”

林毅愣愣地望着他，張着嘴，有些不知所措，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嗯……去美國？”

“是的，我要陪我弟弟一起去美國，以後怕是要你一個人住在這裏了。”

房間裏靜了靜，林毅怯怯的聲音才響起：“那我是不是要搬出去了？”

“不用，”楚堯很快接口，“你爸爸還沒出院，就住在這裏，只是以後你要一個人睡了，不過有何叔陪着你，不要怕，你一直都很勇敢。”

過了許久，就聽見那人小聲地嗯了一聲，又轉過去繼續忙自己的了。

可是筆杆卻再沒有動過。楚堯的心也微微沉了下去。

夜晚，一切都靜悄悄的。

林毅意識到楚堯已經睡着了，才低着頭，吸了吸鼻子。他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勇敢，身邊的人還沒離開，他就已經覺得難過了。

他意識到自己又是一個人了。想到這裏，鼻子又酸了幾分。

過了許久，他才傾身，輕輕地用自己的手臂環住了楚堯的脖子，輕輕的，怕驚醒他。

對方的身體是那麽溫暖，帶着讓他無比眷戀的溫度。

只是以後就不能再擁抱了。

而被以為沉睡着的人，卻幾不可聞地動了動睫毛。

雖然心裏覺得難過，可林毅卻沒有表現出來，還是像以往一樣，甚至比以往更愛笑了。

日子慢慢地往前走，總有盡頭。

楚堯離開的那一天，天氣陰沉沉的，楚堯和林毅坐在車上，被送到了機場。

拉着行李箱，楚堯擡手幫林毅拉了拉衣服拉鏈：“最近換季，小心着涼了。”

“嗯。”林毅點點頭。

“想吃什麽，可以讓何叔給你做。”

“嗯。”林毅又點點頭。

請飛往美國洛杉矶，搭乘A7392趟航班的旅客準備檢票。

聽到這話，林毅渾身緊繃起來，說：“你該走了。”

楚堯沒有回答，轉身看了眼登機口，楚君已經站在那裏等他了。

他轉過頭，想說什麽，可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只伸出手揉了揉林毅軟軟的頭發：“要照顧好自己。”

“嗯。”林毅最後點點頭。

楚堯走進登記通道前還是回了一次頭，林毅笑得甜甜的，沖他招手，遠遠的都能看見那一對甜甜的小酒窩。

他也沖對方揮了揮手，放心地走進了通道內。

轉身的那一刻，林毅的笑就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紅掉了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一萬完成，後天應該就能甜了，好想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