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隙的泥土零星滾落,荊棘的根須一點點斷裂。

項嬷嬷驚恐之極,嘶喊道:“五小姐,求你了,擡擡手救救奴婢,奴婢這些年來也算盡心盡力服侍過五小姐,五小姐大人大量,大慈大悲,總不能見死不救啊!”

沈雪抿抿唇冷笑:“見死不救?呵呵,你毒殺了你的姐姐,代替她進了侯府做了奴仆,也就是認了我是你的主子,那麽,見你死不救是我的本分,見你死救是我的情分,而你我的情分已經被那一杯茶水一碗藥湯化去了,此時此刻,你我易位,你會伸手救我嗎?”

項嬷嬷絕望了,土石松動,懸空的身子又往下落了幾尺,急怒恨怕,惡狠狠喊道:“五小姐,今日奴婢喪命于此,必到閻王殿告你無情害命,是你,是你踢我落崖的!”

沈雪唇角漫上一抹諷笑:“你一定要去告,我正好想問問閻王爺,已經落崖的我怎麽就能踢崖上的你一腳呢?”眼光一轉,看到冬花遠遠跑來的身影,微眯了眼,又道,“你我總算主仆一場,待你見着閻王爺,替我向閻王奶奶請安,告訴她,我很好。”

項嬷嬷來不及再想,荊棘斷裂,山谷裏一聲慘叫回聲不絕。

一陣悠揚的鐘聲似從半空傳來,在群山間傳得很遠,清心,寧神,讓沈雪煩躁的心一下子歸于沉靜。擡頭遙望,遠處落雁崮頂天元寺雄峙蒼茫暮色之中。沈雪放空大腦,專注地聽着那鐘聲,直到最後一縷餘音彌散在空氣裏。

冬花從樹後走出來,扶着沈雪緩緩往山莊走,難得沒有碎碎念地一路沉默。

入夜下起雨來。

細密的秋雨從山的那一邊飄過來,雨絲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垂天而下,又有一兩聲嘹呖的雁鳴劃過,帶着無限的深思和哀涼,山野愈見空曠而寧靜。

熒熒的燈光刺破黑沉沉的雨夜,沈雪執着筆坐在書案前。

項嬷嬷墜崖了,留下幾個很難解釋的問題。

沈霜霜貴為鎮北侯府長房嫡女,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為什麽偏和她這個三房庶女過不去呢,竟然早在一年前就收買項嬷嬷打起持久戰,若想取她性命多的是殺人無形的機會,用橋塌落水這麽費力的事來害她,實在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若說橋塌落水針對沈霜霜本人,還真有些匪夷所思,總不能說沈霜霜活得膩味自己想找死,也不能說沈霜霜吃飽了撐着想玩一回死亡游戲,那靈雀橋下的河水足夠淹死不會游泳的沈霜霜。難不成說沈霜霜肯定自己不會淹死?這可有點意思。靈雀橋所在地雖不偏僻,時時都有行路人,可未必就有人見義勇為,有見義勇為者也多是男子,沈霜霜怎麽敢拿性命、拿清白賭一個未必?

沈雪揉了揉太陽穴,從頭捋一遍落水前後發生的相關事情:沈霜霜花二百兩銀子雇項石匠毀橋,項石匠使用開山采石的黑硝炸斷橋梁,梁斷橋塌的時間不夠精确導致翻車落水的人變成沈家三個哥兒,五小姐沈雪跳河把三個哥兒推上岸,簡少華跳河救下力竭嗆水昏迷的沈雪,簡少華藉此向鎮北侯府提親納妾。

簡少華?沈霜霜的最終目的竟是為了成為簡少華的女人,為妾亦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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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雪搖搖頭,簡少華親自下水救人這件事,存在着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智王府世子簡少恒和長安第一美女褚嫣然成親,從長安各處趕往智王府湊熱鬧的人不在少數,沈家的車馬和簡少華的車馬不一定會在半路相遇,半路相遇了也不一定就在靈雀橋上,在靈雀橋上相遇,見到沈家有人落水,高高在上的簡少華本着俠義心腸,也不一定需要他本人不顧病體舍己救人,信王府世子一聲令下,誰敢不從?簡少華救了鎮北侯府的小姐,也不一定就會求納,鎮北侯屬朝堂上的實力勳貴,側妃再貴也是妾。

這麽多的不一定,盡管中間上天打了個盹翻錯了車,但最後還是都成了一定,如果不是知道沈霜霜事先做的功課,誰都會吐槽一句“真懸,好巧”,也就是說,在沈霜霜的計算中,沒有不一定,只有一定,她預知結果而巧妙布置。

除去沈霜霜未蔔先知這種不靠譜的可能,最大可能就是沈霜霜和簡少華聯手做下這件事,把讓人诟病的嫡女作妾演變成讓人熱血沸騰的英雄救美、美人不計名分以身相許。至于落幕時簡少華求納沈雪,卻說明簡少華在意的并非沈霜霜而是沈家女這個名頭,也就透出信王府早就有意聯姻鎮北侯府,簡少華可能真有不臣之心。

縱觀整個事件發展,可以說天不從沈霜霜願,洞察的先機歪了歪,被救者變成沈雪,于是沈霜霜送來了活死人白.粉,因為庶女沈雪若進信王府,簡少華再也不是嫡女沈霜霜的可求之。有意思的是,上天再次不從沈霜霜願,天命馬車拐了個彎,奈何橋上的孟婆湯失效,沈雪想起短命的前三生,結果白瞎了十兩金子一錢的好藥。沈霜霜的計算自此華麗麗地謝幕。

沈雪眯起眼,将一雙鳳眸彎成月牙。窗外夜色沉寂,細雨淅瀝。冥冥之中自有衆神在吧,沈雪忍不住嘴角抽抽,沈霜霜,你的算計一再歪樓,額米豆腐,要麽是你做孽太多,要麽是你太貪心,上天都不願意再看下去。心裏的小人優雅地彈一彈小拇指,沈霜霜,簡少華,你們兩個人,最好別再招惹我,毛老人家有話說,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北晉用來開山采石的黑硝是北晉獨有的一種礦石,因其稀有而價格昂貴,又因其具有燃燒會發生爆炸的危險性而被北晉官方列為民間禁品。

沈霜霜找上項石匠,應該是知道項石匠在北晉幹過開山采石的粗活,也知道項石匠私藏炸石的黑硝。可是,沈霜霜一個豪門內宅嬌小姐,怎麽會知道這些呢?

如果沈霜霜沒有和簡少華聯手的話,那就只能說她開了外挂有未蔔先知的能力,基于這種不靠譜的可能性,沈霜霜豈不正是傳說中的重生人?

038 攤牌

更新時間2013-8-21 13:00:54 字數:2130

沈雪抖了抖,想拍飛這個聊齋一樣的想法,可一轉念沉下心來,上一世的很多書都在寫,如今上天已經漏成了篩子,到處可見重生穿越的妖孽。

沈雪一邊為自己的想法惡寒,一邊天馬行空幻想沈霜霜前世裏她的人生旅途,忽然又覺得疑惑,她是南楚土生土長的土著,要說不同,便是得到前三生記憶并前三生所學,縱然閻王奶奶慈悲送她金手指,她也還是一個被閻王爺踢到這裏投胎長大的土著,與穿越重生無關。如果沈霜霜真是重生,為什麽她的三生記憶都與鎮北侯府完全不搭呢?難不成說沈霜霜的那一世,彼沈雪并非此沈雪?呃,繞得有點兒暈。

門被輕輕推開,又被輕輕掩上,冬草和冬花端着夜宵走進來。

冬草道:“小姐仔細身子,這一碗百合黃精紅棗粥有安神的效用,小姐用些吧。”

沈雪看着那盛粥的鴛鴦翠玉碗,心裏默默嘆息,桃花山莊往日的繁盛可見一斑,單一日三餐并夜宵所使用的餐具各不相同,均以美玉制成,其他一應用物也都極盡富貴之能事,卻又無半點刻意雕琢,與山莊的奇巧幽寧相融,加之桃林峧的獨特地貌,使桃花山莊內外真如一處世外桃源。

沈雪小口啜着糯糯的甜粥,看到突然跪在腳下的冬草和冬花,甜意只抵舌尖,不達心底。她很明白,項嬷嬷的墜崖身亡讓這兩個丫環感到了恐懼。吃完粥,淨了口,懶洋洋靠進鋪着繡墊的交椅,靜靜地看着她們倆,眼光無波無瀾。她保持沉默并不是要威懾,因為接下來兩個丫環想說什麽想做什麽,她都沒興趣知道,左不過明天各自回她們真正的主子那兒去。跟着五小姐,有生命危險哦!

冬花垂着眼睑,洗得幹幹淨淨的蓮子臉無一絲平日常見的跳脫,聲音很低,很清晰:“奴婢知道小姐心裏起了疑,懷疑奴婢對小姐有異心。奴婢到小姐身邊的時間并不長,與項嬷嬷沒得可比,可奴婢對小姐一心一意也是項嬷嬷沒得可比的,項嬷嬷做得出背主下藥的事,自然是死有餘辜,奴……”

沈雪眉尖一跳:“你——你瞧見項嬷嬷下藥?”話到嘴邊,“你怎麽知道”變成“你瞧見”,她識得藥草可不能随便讓別人知曉。

“奴婢沒親眼瞧見。”冬花咬了咬粉嘟嘟的唇,“可奴婢鼻子很靈,辨得出各種氣味,尤其是藥草。昨天小姐的湯藥是奴婢煎的,小姐吐出來的藥汁卻多了一股奴婢不知道的氣味,奴婢想那藥罐只過了項嬷嬷一人的手,必是她在藥湯裏加料,加的料必不是什麽好料,項嬷嬷必是得了旁人的銀子。之前冬草姐姐說,項嬷嬷自掏半年的月例銀子買了一支鑲紅寶石的垂珠紫金簪,大方得有些奇怪,那時起冬草姐姐就對項嬷嬷留了心,可一直沒見項嬷嬷做什麽不利聽雨院的事,時間一長便松懈了,”磨磨牙恨聲道,“到底還是讓她慈眉善目的樣子騙過。”

沈雪眉尖微挑:“項嬷嬷在藥罐裏下藥,所以你故意摔個跟頭砸壞藥罐。”

冬花:“奴婢尋思摔了藥罐灑了藥湯,項嬷嬷再想下藥必得緩一緩,她是小姐的奶嬷嬷,大家都很信任她,奴婢不抓她一個現行定然掰不過她。”

沈雪:“項嬷嬷下藥,冬草知道嗎?”

冬草跪得筆直:“冬草不知。”

冬花:“藥湯氣味本就濃苦,項嬷嬷加的那料味道淡得直可以忽略,奴婢又辨不出那是什麽東西,思來想去怕說出來引得冬草姐姐草木皆兵,再驚着項嬷嬷就更難拿鐵證了。”

沈雪:“你沒告訴冬草,心裏卻是存了疑的,所以當你聽說我和項嬷嬷單獨外出,就悄悄跟了上來,那你都看見什麽了?”

冬花:“奴婢趕到崖頂的時候,項嬷嬷已經掉在崖下了。奴婢知道小姐對項嬷嬷信賴有加,必是項嬷嬷為了旁人給的銀子,起了歹念要推小姐墜崖,卻把她自己折了進去。小姐一向仁厚,必得菩薩的保佑。”

沈雪忽然道:“冬果,躲在門口偷聽壁角,這是誰教你的規矩?”

只聽得門外“咕咚”一聲,好一會兒才見冬果揉着屁股慢吞吞走進來,關上門,也跪到了沈雪腳下。

沈雪涼涼道:“今兒晚上你們一個個地都跪在這兒,不止是要和我說項嬷嬷吧。”

冬草擡擡下巴:“冬草想說的是,冬草沒有旁的主子,如果小姐一定要給冬草找個主子,那個主子是三老爺,三老爺于冬草和冬花有活命之恩,冬草和冬花是聽了三老爺的安排給小姐做的丫環。”

“三老爺?我爹?”沈雪的聲音染了淡淡的驚訝,面容神情并無多大變化,眼波微凝,注視着冬草。可是在她心裏卻有一種被滾滾天雷炸得外焦裏嫩的感覺。

按冬草和冬花的講述,事情是這樣的。

冬草原名阿草,父親是西南雙桂府寶通镖局的總镖頭,四年前一個深夜,雙桂府嚴知府親自到镖局托镖,第二天總镖頭帶着镖局二十個精幹镖師和若幹夥計押着五輛镖車北上,一路有驚無險抵達京畿三十裏處客棧,當夜數十悍匪闖入,一夜殺戮,人死車劫!阿草的母親得消息趕到客棧,報官,入殓,扶柩回鄉,正變賣資産賠镖善後時,一場大火将镖局燒成廢墟,整個镖局除了在總镖頭墳前發呆的阿草,無一幸存。阿草連夜逃亡。

逃亡路上遇到一群發配西南的官奴,阿草撿到一個被押解人員棄之荒郊的小病號,花光了變賣首飾得來的最後一個銅錢,将本名阿花的小病號從死神那裏拉了回來。兩個月後吃盡苦頭的阿草和阿花到了長安,阿草敲響了刑部衙門口的大鼓,因無憑無據被衙役杖責十棒扔出大堂。

饑寒交迫傷病交加的阿草蜷縮在城南一處破廟裏奄奄待斃,阿花守在一邊哭泣。常宿廟裏的一群小乞丐見到阿花秀麗可人,竟動了色心上來拉扯阿花!

039 招認

更新時間2013-8-22 13:00:28 字數:2248

阿草抄起牆角的破棒,一頓瘋狂的胖揍吓得小乞丐們抱頭鼠竄,自己卻因體力透盡而暈死過去。阿花知道,阿草再得不到救治必死無疑,流着淚把阿草放在一塊破床板上,拖着破床板往就近的醫館去。電閃雷鳴,夜雨滂沱,阿花一步三跌,可是身無分文敲不開一家醫館的門。拖着阿草爬到了安泰和藥鋪的門前,阿花再也沒有力氣敲門,跪在雨水裏抱着阿草絕望地放聲痛哭。

一道黑影突然出現,居高臨下瞪視阿花和阿草,那死灰的眼睛讓阿花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裏經常從睡夢中驚醒。黑影一個字沒問,舉起手中刀向着阿花和阿草劈了下來!

等阿花再睜開眼的時候,看見一個沒有笑意卻很溫暖的錦袍人。

在安泰和藥鋪坐堂大夫的照料下,阿草和阿花雙雙撿回一條命,這才知道是鎮北侯府的三老爺救了她們倆。

阿草自幼随父習武,功底紮實,坐堂大夫也不吝指點,日子一久,身手大有長進。而阿花天生嗅覺靈敏,坐堂大夫便教她識別各種藥材食材,學做各種藥膳菜羹。

三年前,沈凱川帶着阿草和阿花在聚春和吃飯,兩個人同意做五小姐沈雪的丫環,于是沈凱川故意引誘聽雨院當時的蔣大丫環爬床,故意高調寵愛蔣大丫環,激怒艾氏發賣了聽雨院所有的丫環婆子,在伢婆的運作下,早先安排到伢行的阿草和阿花順利進入聽雨院,換上了沈雪取的新名字,冬草,冬花。

沈雪眯着一雙鳳眸看着冬草和冬花。

這兩個丫環背後的人居然是她爹沈凱川!如此說來沈凱川對她所有的冷漠、厭惡都是做給別人看的,他是擔心她得了他的寵愛而遭人暗害?即使因為他僞裝的冷漠和厭惡,她在沈家完全成為隐形人,他還是不踏實,處心積慮把身懷武功的冬草和善辨氣味的冬花塞到聽雨院放在她身邊,他不僅在擔心,更是在害怕!可是以他在沈家的地位,誰能奈他何,他這麽做,做給誰看呢?

沈雪抿抿嘴:“既是我爹讓你們來的,那就起來吧。”

跪得久了,兩條腿發麻,冬草和冬花謝過沈雪,揉了揉膝蓋,看向沈雪。

一身淺紫色長裙的少女,站在窗前迎着涼爽濕潤的夜風輕舒了一口氣,胖貓花花一個縱跳撲入她的懷裏,她輕撓着花花的下巴,落一個香吻在花花的腦門上,展顏一笑,那笑容十分清淡,但在幽黃的燈光之下,竟顯得溫暖之極,明媚之極!

這就是她們的主子,冬草和冬花相視,心下大安。

沈雪輕撓花花的腦門兒,享受花花均勻的呼嚕,凝眸注視猶自跪着的冬果:“你也起來吧。”一直以為無視自己的父親原來疼她疼在心底裏,那藏在無視之後的濃濃血脈親情使沈雪心裏一陣陣酸澀。

冬果跪立未起:“奴婢的主子也只有小姐,小姐一定要再找出個主子來,那也是三老爺。”

冬草和冬花雙雙變了變臉色,瞬間換上深以為然的神氣,以沈凱川的護犢子,五小姐跟前的人怎麽可能是別人的人,或是別人可以收買的人呢,跟着五小姐,忍一時之白菜粉條,換一生之雞鴨魚肉。項嬷嬷在聽雨院,可以說九十九道關口都忍過來了,就差最後一哆嗦,是個無福的人哩!

沈雪撓貓的手僵硬了,溫寧的表情變得木愣愣的。沈凱川,我已經被你的炸雷炸得外焦內嫩了!心中的小人迎風呆立,老爹,你還有幾顆炸雷在等着扔給我?

冬果叩了個頭。

冬果本名果子,出生在果實累累的秋天。父親一介書生,與母親守幾畝薄田,一家四口貧寒而恩愛。果子七歲那年,長兄因病夭折,父母偶助一打獵迷路的縣紳,不料縣紳觊觎母親麗質天成,栽贓使父親屈死在刑杖之下,族人斥責母親“克夫克子”,母親不肯受辱,帶幼女亡命異鄉,以打零活艱難度日。一個月黑風高的深夜,數個黑影闖進她們租住的小屋,母親用一根白绫結束了所有的苦難!

從此果子變成了小乞兒,混在乞丐中沿門求乞,衣服褴褛,身上長滿虱子,如別的乞兒一樣過着野人般的生活,無人照顧,受盡白眼。有一次為了半個饅頭與人打得頭破血流,和血咽下半個饅頭,夜裏卻發起高燒,同一座破廟裏的獨眼老乞丐重操舊業,偷來一袋銅錢送果子進了醫館。果子便跟着老乞丐流浪乞食,一殘一小相依為命。

偏遇上三年蝗災,乞食的災民也如蝗蟲一樣多,食物越來越難讨,老乞丐不忍果子就此餓死,不得已開始教她偷竊的本事。随着災民大潮他們來到京畿,老乞丐無聲無息死在一個冬天的早晨。果子成了混跡長安街頭的小**,能乞則乞,乞不到便偷,時不時還接濟比她更小的乞兒,漸漸在乞兒堆裏混出了仗義的小名氣。

衆乞兒尋着幾處下手行竊的好地方——青樓,出入青樓的男人腦滿腸肥又好面子喜充大頭。果子餓肚子的時候越來越少了。常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捉住果子的正是去醉仙樓聽曲的沈凱川。

沈凱川把果子扔進南城浴池泡了一天,泡出一個俏生生的女孩,又讓果子在他面前表演行竊的手段和技巧,然後把果子扔進伢行,由伢婆教導規矩,果子手巧,學會了梳各種發型。再然後,她在聽雨院留用,變成冬果。

沈雪眨了眨眼。這三個丫環都有着一把辛酸淚,她爹把冬草和冬花放在她身邊,這很好理解,可為什麽要放個偷兒給她呢?聽那話裏的意思,若是冬果手藝不精,她爹還看不上!此時再看冬果,哪還有一絲怯如耗子的神氣?那一雙杏核眼,三分難為情,七分靈動狡黠,再有兩年長開了,又是個亮瞎別人眼的小美人!

沈雪心裏的小人默默流淚,喉頭堵着一口老血,怎麽咽也咽不下去,她爹塞給她的丫環,一個比一個漂亮,讓她這個做主子的情何以堪!

冬果從袖子裏取出海棠花荷包:“小姐,這個是喬四小姐的,昨天奴婢瞧喬四小姐不過,順手就把她的荷包拿回來給小姐玩。”

冬草和冬花已從心裏接受了冬果,看到喬妙玉的荷包,心情大好,嘻笑着把冬果拉了起來,直問冬果是怎麽順的,待看到荷包裏的東西,跳腳歡呼“發財了”。

沈雪斜眼瞅着那個荷包,舒出一口郁氣,道:“我這兒氣順了。”惡趣味突然湧上來,“記着,以後凡是對你家小姐惡言相向的,都給我順一個荷包玩玩!”

040 投懷送抱

更新時間2013-8-23 13:00:38 字數:2324

桃花山莊的留守人員都是些本分的,沒有召喚誰也不到主院來,主院有什麽事都由沈二刀接了話去安排。

到達桃花山莊的第三天早晨,沈雪開始了她的鍛煉之路。讓她欣喜的是,貌似是那個追豹紋貓的夢,讓這具身子得到前生三成的輕功和飛花的功力,上天送她金手指,她不能辜負,這一世一定要活出屬于自己的精彩。

鎮北侯府武将世家,小姐們都會騎馬射箭,盡管騎得不好,射得不準,漂亮的騎裝是必不可少的。

沈雪換上一身橙色騎裝,負重在桃林裏奔跑。雨後林間的草地看起來十分平整,卻是一踩一噗哧,一噗哧一腳泥,沈雪便沿着鵝卵石的甬道跑步。空氣濕潤而清新,透着泥土的芳香,讓人心神俱寧。

給三個丫環的解釋是,父親的重視會給她一個不錯的将來,可是庶出身份的卑微會讓那不錯的将來面臨很多變數,若是自己身子骨不好,還沒等別人打擊就先趴下,太冤。所以将來的事留待将來想,眼前最重要先讓身子強健。當然,能讓她們瞧着的也就是基本的體能訓練,武功的練習她還不願洩露。盡管三個丫環都是她爹安排的,可人心隔肚皮,做事兩不知,前頭讓人知道了她有前三生的記憶和能力,後頭就可能讓等着抓她把柄的人以妖的借口抓了,妖鬼附身都是火刑,她很喜歡吃烤鴨,可不想自己當烤鴨。

三個丫環坐在錦杌上,六只眼睛緊随着沈雪跑動的身影。她們覺得小姐的想法一定是對的,高門大戶裏的後宅陰私沒見過卻也聽過,多的是身子羸弱、休養不力、到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女子。至于小姐鍛煉身體的奇怪方法,一定是從書上得來的,小姐不聲不響看了很多書。她們不約而同地想着,以小姐的品貌才智,哼哼哼,信王府世子妃也是當得的,白菜粉條的日子不會太多了,山珍海味正在前方招手,呃,吞下一口口水。

大約堅持了一個時辰,沈雪慢慢停下腳步,冬草連忙上前取走裝滿碎石的背包,冬果幫着除去灌滿沙子的綁腿,冬花遞過來沏着雪山雲霧茶的岫岩碧玉茶盅,冬草打起了扇子,冬果把厚棉墊鋪在甬道邊修整得光滑如鏡的大青石上。

深綠剔透的茶盅裏突有白光一閃而沒。沈雪心中一沉,那是金屬反射的陽光。前一世聽沈媽說起,有一次為抓捕一個大毒.枭,特警在叢林裏埋伏七天終于等到了販.毒隊伍,卻因為戰士的帽徽反光導致大毒.枭逃脫。

桃林裏有人!

沈雪不動聲色喝完茶,盤坐到棉墊上,惬意地做起在三個丫環看來非常扭曲的瑜珈,過了一會兒似不經意地吩咐冬草去找沈二刀尋一本經書《往生咒》。

冬草很快取了半新不舊的經書折回來。

沈雪拉完韌帶直起了身,捧着經書翻看一遍,幽幽嘆口氣道:“項嬷嬷雖然背了我,總算有這麽多年周到照顧的情分,我到崖頂給她念念經文,也讓她早早托生輪回。這兒是桃林峧,都是我爹信得過的人,你們就不用跟着我了,收拾東西早些回去準備好午膳吧。”

冬草拉過小馬車。

櫻桃紅綿緞的車廂小而精美,胭脂紅的馬高而勻健,小馬車很有幾分不太低調的奢華。

待到把東西都收到了小馬車上,冬草牽着胭脂馬與冬花、冬果說說笑笑往山莊走去,沈雪抱着經書慢吞吞來到崖頂,尋了塊岩石坐下。

望着山間密密疊疊的濃綠中開始透出一層層秋天的金黃,沈雪嘆了口氣喃喃道:“項嬷嬷,有兩個項嬷嬷呢,項嬷嬷,我竟不知你早被人替了,你可恨那奪你性命的項嬷嬷?若是你還在,必不會被沈霜霜收買了去吧,項嬷嬷,你們總是孿生的姐妹,恩怨情仇都将被一碗孟婆湯化去,這一段《往生咒》但能了結你們今生與我的情分,希望你們下輩子平安、富足、喜樂。”

叽裏咕嚕念了半個時辰的《往生咒》,沈雪合上經書,順了順被山風吹亂的頭發,擡起下巴揚聲道:“看得夠久了,還不現身?”

慕容遲從樹上徐徐跳下,長袖飄飄,仿佛禦風而降。眸光沉沉地凝視沈雪,語氣平平:“小雪,你這樣摒退丫環,讓自己長時間落單,遇有不軌,豈不危險?”

沈雪沒好氣:“只要你軌,我就安好。”頓了頓,藏起三分得意,音色冷淡,“你的面具露了你的底,你潛進桃林峧,藏身樹上,難道就是為了遠遠地看我一眼?”

慕容遲失笑:“你還真是什麽話都敢說。”

沈雪撇撇嘴:“見人自然說人話,見着鬼若不說鬼話,怕鬼聽不懂。”

慕容遲突地伸手彈了彈沈雪的前額:“那你是不是也很想見我一見呢,不要違心說心口不一的話。”

沈雪一揮手拍掉慕容遲伸過來的手,冷冷道:“我只希望你以後時時記住你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做出這樣逾矩的事來,你有權有勢無所謂,我還惜命。”私見外男,女子行止不貞之一,是有可能被沉塘的。

“逾矩的事麽,我沒在半夜潛入你的閨房吧,想做呢還是可以試一試的,我不會讓你因為我被別人捏了軟的。”慕容遲不以她的冷為忤,“我清楚我的身份,我還比你更清楚你的身份,無論怎樣,我會處理妥當的,只要你不管遇到什麽情況都能扛住,等着我。”

等着我。沈雪心頭一窒,這三個字好似在哪兒聽過,揚眉望着慕容遲白銀面具後的晶亮黑眸,一時竟無語。

慕容遲悶聲道:“其實我今天來是有件事要告訴你,免得你到時無措,——聽說過葉成煥嗎?”

“葉成煥?正三品北部邊防前軍都督,我大伯父手下得力的勇将。”沈雪不厚道地抿嘴笑,“我聽說他讓你吃了大虧,損兵折将。”

慕容遲不以為然:“我若是不說自己損兵折将傷了元氣,又怎能向南楚皇帝提出議和?沒有議和使團,我又怎能進入長安拐帶自家媳婦?”

“哪個是你媳婦!”沈雪臉頰騰地飛紅,又羞又惱,揮拳照着他的面具臉打過來!

慕容遲一伸手握住沈雪揮過來的小粉拳,順勢一帶便将沈雪攬入懷裏,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啄,吃吃笑道:“小雪,毆打親夫可要不得。”

沈雪囧,這哪是給他一拳啊,分明是投懷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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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訂親

更新時間2013-8-24 13:00:39 字數:2291

沈雪扭動身體想掙出慕容遲的擁抱,忽聽得他的聲音在耳邊悶悶地響起:

“別動,會起火的,不過,你要是願意滅火,可以再使點兒勁。”

沈雪更囧,卻不敢再動半分,不得不由他摟着,心裏的小人卻是咬牙切齒,慕容遲,等五小姐我恢複了功力,不把你痛扁一頓,五小姐我就不姓沈!小人驀地雙手捂臉,不姓沈,姓慕容?小人頓時淩亂了!

慕容遲很滿意地在沈雪前額一彈,紅唇翹出一個完美的新月弧形:“你打不過我的。”

沈雪暗暗攥拳,也許有一天這話由我來說!小心地縮縮身子,離這個危險的家夥多一分也是好的,吸了吸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和:“你說你今天有事才來的,什麽事?”

“你聽聽就可以,不必放在心上。”慕容遲眸光微沉,“葉成煥的妻子閨名許多多,她在你還沒出生的時候就看上你,與你生母指腹約定了你給她當兒媳婦,十一年前葉成煥和許多多帶着他們的兒子葉超生到長安,一是給許閣老奔喪,二是給你和葉超生訂親,這桃花山莊就是那時候轉到你的名下的。”

沈雪立馬一臉被劈到的表情,幾度張嘴也沒吐出一個字,她真是懵了,指腹?訂親?上天,要不要開這麽大的玩笑?

慕容遲感覺到了沈雪的身體在一瞬間變得僵硬,心裏似有鈍鈍的刀劃過,話在舌尖滾了幾滾還是說出來:“那誰,葉超生已經見過你爹,你爹對他還算滿意,如果不出意外,三年以後葉超生孝期一滿,你們就會成親。”

三年,成親,意外……沈雪擡眸望定慕容遲,語氣突冷:“如果葉都督不死,那麽接下來的一年,我及笄,葉公子行冠禮,我和他就可以成親了。慕容遲,你是不是知道了這個消息,所以設計殺了葉都督,讓葉公子背上三年孝期?三年時間,足夠發生太多的意外!”

慕容遲怒了,放開沈雪,冷冷一笑,周身上下頓時冷氣四射:“別把我想得那麽陰損惡毒!我慕容遲從來不做見不得陽光的事!葉超生,我也是進了南楚的地界才知道有這麽一個人,葉成煥和你爹兩個人把這件親事瞞得滴水不露,誰能摸得去,若不是葉超生住進……住進客棧……喝醉了酒自己露了底,我再大本事也探聽不得!”

沈雪立即退後兩步,眯起眼:“慕容遲,我現在真的很想弄清楚,你為什麽瞄着我不放。我沈雪雖是南楚鎮北侯府的小姐,卻是個沒地位的庶出,是沈家最不起眼的,湮沒于長安豪族成百上千默默無名的庶女之中。你卻是北晉的二皇子,皇帝太子之下,千萬人之上,赫赫軍功天下無人望你項背,我想會有無數的北晉少女願意匍匐在你腳下。你帶着十八萬精兵南下叩燕嶺關,一戰之後卻來求和,別說為了我,我不信。你究竟想幹什麽?”

慕容遲轉過身,雙手背在背後,眼望山那邊的天空,輕輕問道:“你覺得北晉的山河和南楚的山河,地形地貌上有區別嗎?”

沈雪不語,看着慕容遲挺直的背影,忽覺得有些熟悉,雙目一凝,那是标準的共和國軍人跨立站姿!軍人在軍營裏接受的各種軍姿訓練,練的是舉止儀态,更是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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