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繪心女,小憐(七)
「甚麽?她死了?」蘇提燈一愣,輕輕放下手中湯匙,拿過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輕聲道,「我那個盛藥的瓶子呢?」
「也沒了,她的屍首是被人……」
「被人怎樣了?」如果被砍得七零八落了,自個兒得替她補回去不成?
「送回來的。」
「甚麽?薛黎陷差人送回來的?」
「不是……那,那個……那個小憐姑娘的屍體還帶了句話兒給您。」
蘇提燈神情一凜,「說。」
「當時我一開門就瞧見她橫躺在屋內,然後突然直挺挺的醒了,說了句謝謝你家主子了,然後就突然炸成七八塊了……我在一堆血肉中找了半天也沒找着那白瓷瓶子,估計、估計就是那瓶子被拿走了……還找着些紙箋碎片,我都給您帶過來了……」
「阿炎,你快回去把鬼市的囚陣啓動它,鬼市現在有出無進!沉瑟如果還沒去給我找蠱燈更好,把他找去!離開這裏之前先幫我把綠奴叫過來。」
阿炎一愣,主子竟然要動囚陣……
「快點,要不然一會出大亂子了!」
蘇提燈抓過桌上茶杯,抿了口茶,想當年要不是自己命懸一線一身吊着好幾個人的病,他一死那麽多人得跟着陪葬,才不會給她留條生路呢!
沒想到……這十年不僅讓我喘了口氣,竟也讓你死灰複燃了!
「先生?」
「前幾天上來的時候,山下不是已經瘋了好多人都湊在濟善堂嗎?」
「嗯?」
「你快點下山告訴薛黎陷,別讓他店裏那個小晴姑娘出現在瘋人面前,也別讓那些個瘋人見着任何長得一看就讓男人産生「我見猶憐」感覺的姑娘!快一點!最好也別提「憐」字!你說楚楚動人就行了,他那麽聰明能明白!快!」
看着綠奴一溜煙的跑遠了,蘇提燈沒有進密室,反而慢騰騰移到了室外,靠在門框上,仰臉看着小樓。
好在我提前把你送走了,原先還能同你說說話,好歹還能天天見着你,如今……
月娘……我好想你。
月娘……保佑我能撐下去好不好?當初可是你哭鼻子跟我說你不要做寡婦的……所以要好好保佑我啊,我們……
還沒昭告整個武林,我蘇提燈,要娶你公孫月呢。
呵呵呵……
……
整個濟善堂鬧做一團,薛黎陷的臉上多了好幾個巴掌印,脖子上也有血印子,露出來的胳膊上也都被撓破了,衣服也都被扯的零落的不得了,可他只是仍舊神情平靜的站在大堂內,他的身邊,是七具屍體。
一樣的死法,一到他的濟善堂不久,突然就吐血死了。
其他人都被他趕到後面去了,柳妙妙幾次三番的想跳出來為他開罪,都被豆芽給攔下了。
豆芽說,「老大原先給他講過,這樣子能讓其他人好受些,他也好受些。」
綠奴熟練的繞過那些個霧瘴陣法,從一條熟悉的大道趕進濟善堂的時候,就傻了眼,這人山人海的,他又不會輕功,怎麽辦啊!
「薛大哥!薛大哥!!」
前堂裏的推搡打罵還在繼續着,薛黎陷還是聽到了那聲清脆的喊叫,怎麽,蘇提燈也死了不成嗎?
「嗳呀你們在幹嗎呀,快讓條路給我啊!我有急事找薛掌櫃!」
「你找他幹嘛呀!他都醫死好幾個人了,他……」
「先生說讓你把小晴妹妹藏起來!」
薛黎陷猛然擡頭,甚麽?
綠奴又拼命扯着喉嚨在外面吼了起來,可聲量實在太小,還是薛黎陷突然撥開一直湊上前打自己的幾個死者家屬,走了過去。大概是他現在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沉重,竟然也有人為他讓開一條路,人群很快散開了,一群老頭老太太還在為薛黎陷辯解着,薛黎陷只是沉默的看着路盡頭的綠奴。
綠奴也吓傻了,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薛大哥麽,怎麽……怎麽被欺負成這樣了。
「你家先生都知道甚麽?」
「不清楚……先生只是突然把我喊過去了,叫我快點下山來找你,說是把你店裏的小晴妹妹藏起來,別讓那群瘋子看到,也最好別讓那群瘋子看到任何長得楚楚動人的姑娘,更別提……」綠奴倒吸了口氣,他第一次在這麽多人面前說話,剛才着急才出來這麽一大堆,現下要說完了,他反而害怕了起來。
「提甚麽呀?」旁邊有人忍不住問起來,剛才答了他一句話的那個人順道,「我見猶憐麽?」
薛黎陷想阻止已經晚了,提起凝神,周圍的人好似一瞬間都定住了,然後……
互相面面相觑着。
「你家先生是甚麽人?」
「他家先生也是個郎中,我近日來的病人。」薛黎陷突然開口,「各位先請回吧,三天之內我給你們一個答複,到時候,要我償命也好要其他的也罷,我都盡……」
「啊啊啊!」
人群中突然又有三個壯漢突然瘋了起來,朝着面前一個剛從偷偷為受欺負的薛黎陷抹眼淚的小姑娘沖去了,香精和白術在裏面一聽情況不對也立馬奔出來了,二話不說拿繩子就把那三個瘋子捆一起去了。
原本剛靜下來的人群突然又炸開了,甚至要開始拿綠奴開刀了。
柳妙妙此刻早按捺不住了,沖出去就把綠奴帶進來了,薛黎陷也沉聲道,「各位,我們在這樣亂下去,一定更會讓歹人有機可乘,請……求你們再給我三天時間……」
人山人海包圍的濟善堂內,薛黎陷屈膝下跪,爾後輕輕阖上眼,給這群人磕了個頭。
他生平唯一一次下跪,是在他父親墳前,沒想到……竟然真的會有第二次。
……
「呀呀呀,他生氣了呢。」霧臺山下,突然傳來一聲女子的嬌笑。
梳着兩個羊角辮,戴着一身銀飾的小姑娘坐在一個體格巨大的……巨大的……大概是人的東西上,兩眼亮晶晶的朝着那被霧布滿了的山上望去。
此刻那又人又熊的東西正坐在一塊山石上,發笑的小姑娘雙手墊在他光滑的頭頂上,又把自己的下巴墊了下去,不解的問道,「為甚麽他不請我上去喝茶呢?我學會泡中原的君山白毫了!」
「唔。」
「大灰,你說,我送給他的禮物,他會喜歡嗎?」
「唔。」
「……你猜,他是料定我不舍得強行破陣是嗎?」
「唔。」
「是啊,我怎麽舍得殺了他,我還想看他低頭看他下跪看他哭的表情呢……真奇怪……十三年前第一次看見他哭之後,我就再也忘不掉了啊……」
「唔。」
「算了,我們先走吧,他知道如何聯系我的。是吧大灰?」
「嗷~」
*******
等着濟善堂外面的一切被擺平,薛黎陷也顧不得傷口,讓柳妙妙先看住那幾個瘋子,他自己抓着綠奴就往伫月樓那裏趕了,只不過等去了,才傻了眼。
綠奴也傻了眼。
那霧陣……改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薛黎陷可等不了那許多了,再厲害的陣也有陣眼吧,如果找不到陣眼,他一掌劈了這山都可以!
可理智還僅存,薛掌櫃沉聲發問,「我若是強行破陣,會怎樣?」
「如果守陣的人是先生……他會死的。而且……他一般喜歡下兩層陣,也就是說……薛大哥你就算強行上去了,先生活不了,你也活不了……」
「那他這是怎麽了?」
「你信不信先生?先生是好人……他當時很急……他一定是想到了甚麽……但他真是好人……」
薛黎陷壓下一肚子的火,眼瞅着對方都語無倫次了,也不好再強行逼迫,反正濟善堂有柳妙妙,他近期也懶得在鎮裏面呆了,索性就在這兒幹杵着了。
他現在心裏,煩亂的很。
……
等着蘇提燈有力氣從最右間那廂房爬出來的時候,日月已經颠倒一輪了。
将黑布放下,反手鎖好了門,他又開始一步步艱難的扶着一切可扶的東西,往那三層樓梯爬去。
第一次爬到二層的時候腿突然一軟,整個人摔了下去,下意識只記得抱緊腦袋,他甚麽都沒了,就個腦袋還有用,可不能撞傻了。
顧不得身上的傷,索性單手撐住了階梯,單手抓住了镂空花紋的扶手,一點點向上挪去。
其實他早該想到不會是那麽簡單的事了……
若是雲姨來了,打罵或許會有,但肯定不會這麽下死手的……
又偏偏把沉瑟支走了……
等等,沉瑟?!
蘇提燈愣了一下,手上卻沒卸分毫力,此時也顧不得形象來,以前他可以放心死是因為絕望,可他現在……想為了月娘長命百歲着,他不能死,絕不!
終于推開了門,蘇提燈顫巍巍的爬到了床邊,把放在枕頭旁的那個黑色小瓶掏了出來,也顧不得此刻裏面還有幾顆藥丸了,一股腦全倒在嘴裏。
趴在床邊休息了片刻不到,只覺全身那股子力氣又回來了。
當下不再遲疑,将梳妝臺上常年燃着的紅燭吹滅了最左邊的一盞,從懷裏掏出一根黑色的蠟燭來,點燃了。
那蠟燭很粗很長,大概能燃個三兩月的樣子,蘇提燈又在桌邊坐了會,爾後終于從樓梯上跑下去了。
只不過剛走了一半,那種突然全身力氣被抽空的感覺又湧回來了,只一瞬,但回複力氣的時候也晚了,他只能在滾到最後一階的時候也恰巧抓住了把手。
顧不得地上的那盞燈籠,他又急忙奔去了一趟書房,把壓在軟榻下的小包拿了出來,爾後提起那盞燈籠,摔碎了門口的一盞燈,以自身很罕見的速度,往山下趕去了。
……
「幻毒的作用這麽大?那個小憐姑娘為何又非要報複這群人呢?她又不是甚麽青樓女子,何來這麽多恩情仇怨?」薛黎陷自言自語着,綠奴托着腮盯着山上,他一天一夜沒合眼了,但他一點也不困。
其實綠奴也不知道,先生談事的時候一般都不喜歡自己在場的,所以他也是一知半解。
他只在那頭一天晚上,送走王忱公子的時候,才隐約聽見這麽一個名字。
薛黎陷原本仍舊原地繞圈圈,此刻卻突然停住了,側頭凝神盯着霧氣中的某個位置。
出來的是蘇提燈。
是……好像還活着的蘇提燈。
薛黎陷覺得他此刻已經很狼狽了,沒想到對方能比自己還狼狽。
綠奴都被吓了一跳,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一直很注意面子的先生麽?
「你快點帶我回去救人,只有我能解。」
薛黎陷點了點頭,給他指了條不會再容易再讓他摔着的路,一面走一面淡淡道,「那群瘋子有三天的時間,這才過了一天一夜,還不急,你不該跟我解釋下……」
「急的是我。輕功。背。快。撐不久。」
薛黎陷詫異回頭,他原本還想多留幾天讓柳妙妙鑽研下能不能看出甚麽來,沒想到這人竟然連話都開始說不全了。
……
蘇提燈忍着全身上下所有陣法和蠱術的反噬之痛,顫巍巍給第二個瘋子紮完針,就倒下了。
柳妙妙不服氣的也學着他的樣子來紮,剛才她都看明白了,可她紮了半天,那個瘋子仍舊瘋。
她不知道,蘇提燈每紮死一個瘋子身上的毒蠱,自身就會失去一個母蠱,等這兩個人下來,他自身的精血已經撐不起他體內一直喂着的那條冥蠱了,還有三個陣法在一直維持着啊……
薛黎陷在他倒下的那一刻竟然已經開始條件反射的望着綠奴手裏的燈籠了——還亮的好好的。
這才莫名松出一口氣來。
只不過剛松氣,又提回來了,柳妙妙竟然去扒男人的衣服!
綠奴是第一個不樂意的,只不過撲過去就晚了,蘇提燈大半個白瓷一樣的身子就□□在外面了。
然後,屋內所有人倒抽了一口涼氣。
在遠處看,第一眼就是慘白!
但是仔細看去,才發現他的皮膚每一處毛孔都是小紅點點,而且那些小紅點點還會動似的,似乎在換位置!
「唔、嗯。」蘇提燈悶哼了聲,只覺體內有甚麽東西正要破表而出,那掙紮的幾乎要撕裂整個身子的破裂感又把他痛醒了。
咬緊牙關把衣服又套上了,體內那個蠱蟲這才又靜了下來。
蘇提燈向一旁吐出一口血來,繼續爬起來施針。
好似剛才突然暈過去那一幕是子虛烏有的。
綠奴的心都擠到嗓子尖了,他第一次看到先生……這麽狼狽。
衣服沒穿好,頭發散亂着,還濕漉漉的粘在臉側,但他的眼神一直堅定着看着面前那個傷患,他一手抓在胸前的衣襟上防止再次散開,一手快準狠的往那人背後的幾處大穴紮去,但他的手上,除了剛才摔下山有些破皮和血漬沙礫之外,并沒有像身上那樣那些會動的小紅點。
就當他最後一針紮下去的同時,柳妙妙和薛黎陷幾乎異口同聲的喊出了:「退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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