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卷三 江湖情,衛臻(十三)

大概是這幾天真折騰累了,蘇提燈清早醒後就覺得人精神多了,左看右看綠奴竟然不在,他心裏詫異了下,不過也沒覺得有甚麽太大問題,想了半天自己拉過輪椅來,慢悠悠爬上去了,爾後轉到了窗子旁,打算推開窗子呼吸下新鮮空氣。

大概有數十天了,他幾乎都沒有好好享受清晨的時間,要麽就是在劇痛中享受着清晨。這般心情舒暢事不關己的恣意,還是這些年來的頭一遭。

把鬼市那爛攤子扔給了沉瑟,自己做起偷得浮生半日閑的事情來,竟覺得有一股子舒适從腳底板爽到天靈蓋。

只不過試着推了幾下沒推開窗子的蘇提燈就郁悶了,擡眼看了看拴子,蘇提燈略微撐着窗棂站起身,抽走,再推。

一股沁涼的風繞着旋兒從鼻尖飄走,蘇提燈輕輕笑了笑。

大概是心情好,他試着走了幾步,趁摔倒在地上之前又坐回輪椅裏了。

整理了下衣袖,蘇提燈閑散的将視線對着窗外掃視起來,這麽一擡頭不要緊,恰好看見了窗外一個褐衣的男子也在看他,歪着頭,神情顯得困惑,眼神裏充滿探究。

一瞬間的好心情被敗了個精光。

蘇提燈再次起身關窗。

繞回桌邊準備倒杯茶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茶杯找不見了。

正四處搜尋會在哪個大盒子裏時,就見綠奴端着早點進來了,臉上還挂着點笑意。

蘇提燈佯怒,「昨天還信誓旦旦說要一直陪着我,擔心我安危,早上起來你便沒影了,沒良心的小東西,養你不如養條狗。」

「先生~」綠奴輕輕一笑,「昨晚你睡了之後,薛掌櫃來過一次,告訴我他就住對面,讓我放心。方圓三裏之內的風吹草動他都一清二楚。」

「你便這麽信他……」蘇提燈話音未落,就見門框被人大大咧咧撞開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薛黎陷,手裏還拿了碗豆漿,填的滿滿的分毫未灑,「說誰壞話呢!我告訴你我可聽得一清二楚!」

「是麽,」蘇提燈突然大笑了起來,「那麽衛家的人容你豈不是很勉強?」

「嗯?」薛黎陷鬧不明白怎麽突然扯到衛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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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小生鬥膽問一句,薛掌櫃既然方圓三裏之內聽得一清二楚,那麽衛老爺子一般多久行一次房?昨晚可是行房沒有?需不需要補補?小生看看這其中是否有藥材利益可賺,畢竟人年紀大了就……」

蘇提燈話還未說完薛黎陷就撲過來準備捂他的嘴巴,只不過蘇提燈袖子裏的『銀銀』出來的更快,吐着一條鮮紅的蛇信在半空中「嘶嘶」個不停。

薛黎陷有些無奈,「我能聽到,其他高手也能聽到好吧。你自己說話也注意點,這玩笑……別開。」

「像薛掌櫃這等孩子心氣的人都知道這是玩笑,那麽堂堂衛家不可能便拿這事當真了吧。」蘇提燈擡起左手輕輕拍了拍纏繞在他右臂上的蛇,讓它鑽回袖子裏去,「小生帶個寵物防身,沒問題的吧?」

「應該沒問題。」薛黎陷撓頭,「我還有事,先走,等下午來接你去看看案發現場。」

蘇提燈點頭算作應了。

只不過真到了下午,蘇提燈仍舊連薛黎陷的影子都沒見着。

特意為了他說的事把午休時間都改了,蘇提燈猶豫了會兒,叫綠奴四處找找去。他原本是乖乖在屋內等的,可思前想後,便打算去薛黎陷的房間看看,是不是臨時有何事他不能及時通知自己但留了字條的?

剛出了自己的屋門,蘇提燈才發現,所謂的對門也隔着蠻遠,中間那麽大一條假山溪流,倒也真難為早上薛黎陷蹭的一下出現在自己面前了。

此時此刻,下午仍舊毒辣的烈日烤的人都不願出來走動,更顯出這裏那獨一無二的幽靜來。

剛繞過溪水的一個偏彎,蘇提燈還未來得及去搖輪子,就見早上瞧見的那抹褐影再次出現了。

「你也是蠱師?」

蘇提燈一愣,這個也字……難不成……

「小生對蠱術略通一二,不知這位公子……」

「你真有病還是裝病?我早上瞧見你了,你明明能站起來。你故意裝病的!你這樣的人來我們衛家,是何目的?」

蘇提燈內心一哂,表面上仍和善,「小生并非刻意隐瞞,只是……」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眼前這人突然出手如電的向他腿部探去。

蘇提燈微垂眸子,今天這裏的靜,簡直就是為他準備的。

只是對方的手沒有成功的碰到他腿上。

而早已伺機而動的『銀銀』也單口銜住了一塊令牌,正淵盟的令牌。

要不是有這塊令牌阻止,銀銀就能咬到這人的手上去了。

那人此刻也顯然受了驚吓,壓根沒發現蘇提燈右胳膊上還纏了這麽詭異的一個生物。

此刻『銀銀』幾乎把整個身子揚了起來,就拿尾巴稍勾着蘇提燈的右手,而他輪椅旁挂着的那盞幽藍盞燈籠,此刻也有些微微發黑的跡象。

這些也是電光火石之間,昨日曾得以有一面之緣的書南便疾步走上來了,「蘇先生,你沒事吧!」

蘇提燈溫和一笑,搖了搖頭。這也是只狐貍,旁的人可能看不出來,他卻一眼就看出來了,那令牌,本就是朝自己的銀銀這裏打的,而非眼前這人。

可他上來卻先真摯拳拳的問自己有事沒事。

換句話說,書南知道自己想幹甚麽,他是在救眼前這人的命。

賤命一條,留着也是給他人作嫁衣。

蘇提燈理了理衣袖,伸高了左手去勾銀銀嘴裏的令牌,銀銀卻死活閃着頭躲避,好似在生氣這事不能就這麽了了似的。

瞧見沒。

畜生比人好打交道,畜生知道你對它好就是對它好,它同樣也知道,你剛才想打的就是它。

「聽話。」蘇提燈寵溺的開口,又拿指尖去戳了戳對方的尾巴,這條蛇終于放棄了扭來扭去,吧嗒一聲松口,那令牌掉到了蘇提燈懷裏。

蘇提燈一邊拾起一邊看了眼面前站着的已無血色的人,溫溫和和道了句抱歉,就準備将令牌還給書南了。

「蘇先生,薛黎陷他那邊走不開了,我替他跑一趟,這才找見你,倒讓你受了驚吓,是我的不該……你別太往心裏去……呃,蘇先生?」

烈陽之下,蘇提燈那慘白的一只手就那樣伸在半空,握着那烏漆墨黑的令牌發愣。

「如果小生沒記錯,薛掌櫃的令牌後面寫的是他的姓氏,柳姑娘寫的是個妙字,你這裏……怎麽寫的是柳字?」

書南一愣,耐心解釋道,「家父姓柳,我娘去世後,我爹就直接出家了,他原本就是正淵盟的人。但那時候我還小,他也沒有給我取名字,總之我娘一走他失魂落魄的。我由正淵盟的師傅帶大,師傅給我起的學名叫書南。長大後我想了想,還是把自己這個姓氏刻上去吧,聊作紀念。」

蘇提燈繼續愣神。

「那個……蘇先生,我可以拿回去了麽?雁槐,你也先回去吧,蘇先生是我們正淵盟請來的人,無論你想對他做甚麽,之前要先過問我們正淵盟吧。哪怕是盤查來路,也要先過問我們正淵盟。」

「自然。」蘇提燈将令牌親手交到書南手上,恢複了慣有的溫和,「書南兄領路吧,免得讓薛掌櫃等太久。」

搖着輪椅磕碰着碎石子路走遠時,蘇提燈輕輕回頭望了眼剛才那人離去的背影,無聲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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