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有那麽一句話叫“生米煮成熟飯”,說的大概就是此刻了。

成祥這廂熱血沸騰,蓄勢待發。小莊偎于他懷,卻連手指尖兒都在輕顫。……怎能想到?有生之年,竟會有這麽一場,她竟主動、甘心、向一個人投懷送抱。

這在之前的小莊看來,一個“喪德敗行下作無/恥”,簡直都不足以形容。

小莊心想:“我該被拿去浸豬籠……不過……”她深吸一口氣,察覺成祥探手過來,捏住她的下颌。

小莊瞬間僵硬,甚至暗暗有點汗毛倒豎,可這些都是她自己選的,既然選定了,便不能再退。

就像是待宰羔羊,小莊緊張地眨了眨眼,又閉上雙眸。

成祥翻身,便将她輕輕攏住,小莊雙手情不自禁地攏在胸前,完全是下意識地。

成祥的手在她臉頰撫過,複又往下……仿佛要去解她的衣裳,小莊暗暗吸了口氣,不由絲絲顫抖,忽然之間,卻被狠狠地抱緊,接着,是成祥的聲音,壓低了吼道:“不行,老子下不了手!”

小莊發呆,還未反應過來。成祥又道:“老子是不是有毛病……”

小莊這才睜開眼睛:“成爺?”

成祥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你叫我什麽?”

小莊一愣:“成……”

成祥望着她,神情有些困惑,也有些認真:“小莊,你不太對勁兒,從今天……我師父來過後你就有點不太對勁兒,現在更是……”

小莊心頭一凜:“我沒有。”

成祥道:“你瞧,你方才還叫我成爺,你如果真死心塌地要跟着我,兩口子過日子,你能叫我成爺嗎?”

小莊的手驀地握緊,成祥打量着她的臉:“老子也不信天上掉餡餅的事兒,天上掉下來的,多半都是鳥屎!何況這不是你的性子,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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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莊竟有些慌張,目光不由自主地移開:“沒有……”

成祥扳正她的臉:“你看着我!”

小莊被迫對上成祥的眼睛,這雙眸子裏寫着焦灼,擔憂,以及那剛剛潮水般湧上來卻又給他生生壓下去的渴求……

“成爺……”小莊喚了一聲,停了停,又重叫道:“成祥。”

成祥身軀一顫。

小莊聲音柔和:“你喜歡我,那就夠了……現在我就在這兒,你要做什麽都可以,難道你真的……嫌棄我?”

成祥道:“我怎麽越聽越不對勁兒……”

小莊道:“莫非你喜歡沖涼水浴,多過現在如此?”

黑暗中成祥的臉很快紅了:“你、你知道了?”

小莊道:“我還知道你的确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當初我也是這麽對溫副将說的……”

成祥用力抱了小莊一下:“真的?你當着他的面兒誇我?”

小莊嘆了口氣,慢慢伸手,将成祥擁住:“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以後如何,無法可想,對我來說……卻是很喜歡的,能夠遇上如你這樣一個人……”

成祥的心怦怦亂跳,手不由自主在小莊身/上游走,他想揉碎這令他渴望無比的人,但有心疼的想要把她呵護在心窩裏。

成祥生生剎住亂動的手:“小莊,你也喜歡我,是不是?你還沒跟我說過呢。”

黑暗中小莊無聲,過了一會兒,成祥感覺小莊在自己胸/口顫了顫,然後她說:“嗯……”

整 個天地都仿佛寂靜下來,成祥似能聽到小莊的心跳,伴着他的,成祥狠狠在小莊發間親了口,撫過她緞子般的長發:“我知道你心裏有事,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以後 如何不是無法可想的,以後有我呢,一切都有我……我會對你好,讓你不用擔憂也不用害怕,也不會念些會讓人難過的詩啊詞,雖然我聽不懂,但是我能感覺到你是 不高興的……小莊……”

小莊的眼睛陡然睜大了,無法置信。

成祥道:“你跟之前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也不一樣 了……這個我也知道,開始時候,你雖然口口聲聲說配不上我,但我知道你是瞧不起我的,那時候你不喜歡我,是不是?……可是現在不一樣,你看我的眼神對我的 樣兒都不一樣了……我是真高興,以後啊,咱們就一塊兒好好地過日子,家裏的事兒外頭的事兒你都不用操心,你就安安生生快快活活地當我的娘子,我會把你伺/ 候的就跟……跟你在天宮裏一樣!會讓全樂水的女人都眼紅你……”

小莊死死地捂住嘴,不讓自己哽咽出聲。

成祥卻快快樂樂地把她往懷裏又摟了摟:“我都想好啦,将來……我們再生幾個娃兒,男的就跟我學武功,女的就跟你學那些……龍女啊柳君……讓人難懂聽起來很高明的,誰家提起咱們家的娃都得豎大拇指,好不好?”

小莊咽下一口淚,勉強地“嗯”了聲,成祥嘿嘿笑了聲:“既然你答應了,那我明兒就去找人定個好日子,我要風風光光地把你娶進門,讓你堂堂正正地當我成祥的娘子……半點兒也不委屈你……到那時候,我可就愛幹什麽幹什麽啦!”

成祥算得很好,說的高興,心花怒放,小莊身子抽了抽,淚從指縫裏流出來。

就好像那心頭“叮咚”滴落的細流成涓,奔騰無法停歇。

成祥把她抱緊,深吸一口氣暗中調息,威脅似的說:“今晚上咱們安生點兒啊,你也不許亂動啦,不然……爺忍不住,就真的提前把你辦了!那你可別說我欺負你!嘿嘿……”

次日成祥依舊早起,睜開眼時,卻見小莊竟也醒了,正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怎麽醒的這麽早?”成祥笑道:“看什麽?是不是看你夫君長得好看,又看入迷了?”

小莊笑笑,然後道:“我有點餓就醒了……今天想多吃點東西,要你親自做的。”

成祥精神一振:“要吃什麽?”

小莊想了想,認真地數:“我要吃面,饅頭,花卷兒……以前你還說要給我包餃子,還要吃菜,要手剝的蝦子,紅燒蹄髈,糖醋排骨,黃瓜蛋花湯,番茄炒蛋……暫時就這些。”

成祥目瞪口呆:“要不是昨晚上咱們沒做什麽,我一定以為你懷孕了!怎麽一大早兒就要吃這麽多啊?”

小莊轉過頭去:“你若是嫌煩,就不用做了。”

成祥笑道:“那當然必須的……得做,當夫君的伺候好娘子,這是天經地義啊!”

成祥說着便跳起身,極快洗漱完畢,便出去上集市上買要用的各色食材,他是個雷厲風行幹脆利落的人,商鋪上有是熟門熟路,不到一刻鐘攏齊全了,便興高采烈回家。

成祥起了個大早,在廚下忙得團團轉,如此一直到了日上三竿,才差不多把小莊點的菜飯給做好了,正好外頭衙差來喊他,成祥咬了個饅頭,匆匆地對小莊道:“你自己先慢慢吃……剩下的中午我回來吃,不過別吃太多……以後有的是呢!”

小莊扶着門,見他撒腿往外跑的極快,便叫道:“成祥!”

成祥剎住腳步,回過頭來:“啊?”

小莊道:“你回來。”

成祥雖不知為何,卻忙又乖乖地跑了回來,站在小莊跟前,狗兒搖尾似的笑嘻嘻:“有什麽事兒?”

小莊從屋門口往前踏出一步,手在成祥肩頭一扶,低頭,冷不防地就吻在他的嘴上。

成祥正亂嚼着一口饅頭,冷不防小莊便親過來,成祥整個人呆了,嘴裏還含着一口饅頭沒咽下。

成祥垂眸看小莊,小莊卻又後退一步:“好啦……你去吧。”

成祥呆了呆,答應了聲,夢游似的一步一步往外走,一直到出了門口,成祥才問胡老二:“剛才……你看見什麽了沒有?”

胡老二兩只眼睛瞪得快要彈出來:“這怎麽好意思說?”

成祥像是做夢剛醒一樣看着他:“這麽說是真的了?”

胡老二唉聲嘆氣:“我瞧這是白親了,都還沒回過味兒來呢,只不過這小莊娘子忒也大膽了,怎麽光天化日就親上了……”

成祥笑起來:“光天化日怎麽了?那是我娘子!我們光明正大!”

胡老二眨巴着眼:“啥時候成的親?”

成祥叉腰:“老子今兒就要找人定日期了!”

胡老二大吃一驚:“捕頭,您說真的啊?這……小莊娘子答應了?”

成祥哈哈大笑:“你瞧老子長的這麽俊又能幹,天底下哪兒找第二個去?小莊那麽聰明又有眼光,當然知道得緊緊抓着老子……”

胡老二嘀咕:“可是平日裏看小莊娘子冷冷清清的,剛才……”

胡老二震驚之餘心裏也有些犯疑: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方才成祥是沒留意,可他在門口看的清楚,小莊親是親了,可……那眼神兒不對!

胡老二正琢磨着,後腦勺就吃了一巴掌,成祥道:“什麽小莊娘子……從今以後得叫嫂子了!”

胡老二往前一個踉跄,站穩身子的時候,卻見成祥輕盈地跳躍着越過身邊兒,嘴裏還哼着荒腔走板的小曲。

成家院中,小莊看着一桌子琳琅滿目的飯菜,眼中的淚一顆一顆滴落,她提起筷子,先吃了一塊兒糖醋排骨,又吃了蹄髈,喝了一碗湯,吃了幾個蝦,半個花卷……吃下去的東西,就好像都變成了淚,從眼中一刻不停地奔流出來。

溫風至來的時候,卻見小莊已經收拾停當,依舊是穿着她那天為了救成祥來見他的那身黑衣,看起來就像是個俊美的年青郎君,只是不知何故,背後居然背了個極大的包袱。

如果不是了解小莊為人,溫風至一定以為,小莊是把成祥家裏值錢的東西都打包了要偷偷帶走。

兩人出了成家,三只小狗兒蹦跶着跟了上來,似乎知道小莊要走,依依不舍。小黑便撲在小莊身上,低低地發出委屈般的叫。

溫風至把狗兒趕開,将院門關上,小莊回頭,正看到那熟悉的院落被門扇漸漸擋住……眼睛一片模糊。

此生此世,或許……再也不能……

狗兒的叫聲隔着牆壁仍傳出來,溫風至有備而來,便請小莊上了馬車,一路往城外而去。

小莊坐在車內,心口隐隐做疼,伸手解開那巨大的包袱,原來裏頭是個食盒,小莊拿出最上面一個碟子,裏頭盛着好些剝了殼的蝦子,小莊慢慢地便吃起來。

馬車将出城門,外頭忽然有人道:“溫副将!請留步!”

溫風至騎着馬随車而行,見狀心頭一沉,把馬兒停住,便回頭看。

來人是衙門裏的一名差人,溫風至記得他叫大猛。溫風至便問道:“何事?”

大猛看了看那馬車,似覺得奇怪,卻行禮道:“溫副将,您快些回縣衙一趟吧,守備營的人回來說,昨日押解的鹽枭在路上出事兒了!”

溫風至皺眉:“什麽?”

大猛道:“聽說是有人劫囚……殺死了張知縣……救走了一名鹽枭,守備營的人叫您準備搜查在逃案犯。”

溫風至心念轉動,道:“你回去跟他們說,溫某此刻另有要事,何況案犯之前已經轉交他們了……便由他們自行處置!”

大猛有些詫異,溫副将之前聽到“守備營”三字,都極恭謹,今兒卻是怎麽了?無可奈何,只好道:“那小人回去禀報了啊。”

溫風至一點頭,調轉馬頭,同馬車一塊兒出城去了,守城的士兵見是他,連查問都不曾便放行了。

車子出了城,溫風至略松了口氣,卻聽得車內小莊聲音傳出來:“溫大人,這樣不去理會此事,使得麽?”

溫風至道:“前日來接手犯人的統領走前,我曾問過他們要不要護送,他們不屑一顧地回絕了我的提議,如今出事,卻又來拉人下水。”

小莊道:“雖然如此,如此一來,卻怕是徹底得罪了他們。”

溫風至道:“得罪了又怎麽樣?他們是百多號的士兵,押送三個犯人,卻一死一逃……這等兵力……何況,誰知道其中內情如何,這趟渾水,我是不會落腳了。”

小莊想了想:“溫大人,你話裏有話。”

溫風至一笑:“跟小莊娘子說話,就是省事。不錯,您也只管去想,為什麽死的偏偏是張知縣,又為何,張知縣區區一個縣官,在此地竟能一手遮天,還有陷害捕頭的膽子跟能耐……難道往上那些知府守備,會什麽都不知情?”

小莊嘆了口氣:“沒想到一個樂水,水竟如此之深,但是溫大人既然知道這些事,為何不上奏?”

溫風至冷笑:“上奏?去往哪裏上奏?從來都是官官相護,他們得去的好處,自然不會一人獨貪,何況我人微言輕,若是貿然舉奏,讨不了好還在其次,成為了上級的眼中釘,下場就會跟今日的張知縣一樣。”

小莊心中暗驚,沒想到此地的官場竟如許黑暗,聽溫風至說完,小莊心頭一動,卻又有另一重憂慮。

小莊緩緩問道:“那張知縣已死,溫大人又要護我回龍都,那麽樂水縣豈不是群龍無首……鹽枭們會不會趁機作亂?”

溫風至并不回答,隔了會兒後,才一笑道:“恕我大膽,您擔心的是鹽枭趁機作亂,還是……成捕頭的安危?”

小莊等不到他的回答,正有些焦急,見溫風至猜中她的心思,不由啞然。

溫風至卻道:“是我失言了,其實……除去溫某個人成見,成捕頭那人,是個有勇有謀之人,看似粗豪,實則粗中有細……若說他能在樂水獨當一面,我是毫不懷疑的……就從鹽枭們拿他毫無辦法,只能栽贓陷害就可以看得出。”

小莊問道:“那若是他們故技重施呢?”

溫風至笑道:“小莊娘子,這種栽贓的伎倆,用過一次,再用第二次就毫無用處了……你莫非是關心則亂了嗎?”

車內,小莊低頭一笑,無言以對。

溫風至卻又道:“其實照我看來,您與其擔憂鹽枭如何,不如想想成捕頭發現你不告而別是何反應。”

小莊有些恍惚:“他是個豁達之人,……自然是從此相忘于江湖。”

溫風至看着遠路,不由自主挑了挑眉,心中道:“只怕未必。”

小莊道:“何況天大地大,若是真的要找尋,又從何尋起?那夜縣衙裏他已是放下過一次……這一次,該也不至于太難。”

溫風至聽她語氣喃喃,隐隐如帶有一絲疲倦,明明他未曾搭腔,她卻仍是說了出來:分明是在試圖安撫她自己……

冷靜淡然如莊錦懿,竟也有如此心焦不安的時候,卻是為了那個成祥,莫非真的是“一物降一物”,溫風至搖頭,暗自嘆息。

如此走了半天多,進了陵水縣,剛入縣城,身後就有一隊人馬趕了上來,将溫風至一行人攔住。

溫風至定睛一看,來人卻是認得的,剛欲見禮,那來人卻橫眉怒目地喝道:“溫副将,為何不遵守備令,不馳援同僚?”

溫風至道:“張兄,押解犯人之事,手續都已經遞交妥當,離開樂水之前我也曾提議,鹽枭狡詐,最好讓本地衙差護送,卻給恥笑般拒絕了……如今出事,跟我何幹?”

那人肅然道:“樂水縣沒了知縣,你自然要在那坐鎮,如今卻是如何,臨陣脫逃麽?”

溫風至不慌不忙道:“我之前已經向守備大人遞交了探親文書,守備大人也批準了我回翼都,怎麽會是臨陣脫逃。”

那人氣急:“總之如今情形緊急,你若不趕緊回去配合指揮,以後論罪當罰,你留神擔不起!”

溫風至道:“這話說的好笑,事發跟我毫無幹系,我也已盡我所能,鹽枭跟內奸也是我一手查辦出來,怎麽沒有功勞,反而要罰?若是有人……想要找溫某背黑鍋,是不是也太過了點?”

那人怒道:“你說什麽,不服軍令,居然還诋毀同僚?你是不是不想保住官職了?”

溫風至哈哈一笑,道:“這些年我在守備麾下,受氣也受了飽了,鎮日裝孫子……卻總是處處被排擠,我道是人終究都是有良心的,總有一日适可而止,沒想到你們卻變本加厲……這官兒我當得有什麽意思?誰愛當誰拿去就是了!”

來人見狀,臉色發青:“混賬東西!你們翼都溫氏,不過是落魄門第,當初也是各方托付守備大人才勉強收留了你……你不思感恩反而……”

溫風至道:“我這麽多年在此地做牛馬,莫非還不夠還那份恩情的麽?別太貪得無厭了!”

來人氣急:“我今日要替守備教訓你!”拔刀便沖了過來,竟是殺氣騰騰。

溫風至不慌不忙,人在馬上不動,手中馬鞭猛地揮了出去,不偏不倚,擊中那人手腕,那人慘叫一聲,腰刀脫手飛離,手腕鮮血淋漓。

來人握着手腕,疼不可擋,大驚失色:“你……你反了!竟敢動上手了!”

溫風至道:“人總也有三分血性,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平日裏教練場上,我素來讓你們三分,如今撕破顏面,我何必再讓着你?”

他說着,冷冷地擡起鞭子指指旁邊兩人:“你們都上,結果也是一樣!”

來人咬牙切齒,卻也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只道:“好!你且等着!”帶着手下兩名随從,打馬滾滾離去。

溫風至看着那煙塵滾滾處,眼神輕蔑,“呸”地一聲:“雜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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