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無恥
白袍火紋,紅發飛舞。
郁焰長發如瀑, 站在千裏窺法寶前, 看着縮小版的深淵峽谷。
這是太虛派有名的法寶之一,可以籠罩一定地勢範圍之內,進行監控與檢測。
而現在的千裏窺法寶懸浮在虛空中, 下方是影影綽綽雲間山脈, 上面黑雲紛湧, 兇險異常。
“天象有異……”
郁焰的眉頭微鎖。
顧莫念單手負在身後, 站在沙盤前, 皺眉:“深淵峽谷本就詭秘莫測,這天象是為不吉。”
郁焰冷哼一聲, “你怎麽跟藏老頭一樣, 還會占星了?”
顧莫念的聲音裏毫無溫度:“郁焰, 停下試煉。”
“你瘋了?整個太虛派自打開始出試煉開始,就沒有半路停下試煉的先例。”
風拂過, 郁焰的紅發飛舞, “我看主座大人是太過于關心萱瑤, 以至于失了分寸吧?”
這話,顧莫念已經聽了太多次了。
他滞了一瞬,沉默不語。
兩個人之間陷入到寂靜中。
郁焰的語氣稍緩:“我知道,你是因為……她的原因, 現在特別怕失去她的女兒, 但是總歸她只是你的徒弟, 而不是她。你照顧友人之女是對的, 但是有的時候需要放手讓弟子們去做。”
郁焰一向脾氣火爆,這次耐下性子說這些,已經是看在與顧莫念多年交情的份上,想要好生勸一勸自己的這個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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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莫念籠在袖子中的手指根根收緊。
他微微閉眼,掩去了眸中的黑焰。
半晌,再次睜眼的時候,他平靜地說:“你說得對。”
……
白茫茫的一片遠山,樹葉被積雪壓的很重很重。
一陣冷風吹過,頭頂上的積雪簌簌落下,砸在皚皚積雪上,砰然濺碎。
“吱嘎吱嘎”,蒼茫的天地間,一抹深色的身影踩在厚厚的雪上,踩出來一行凹陷的腳印。
她披着一件黑色的毯子,牢牢裹着自己,只露出一張素白的臉,走在山谷裏。
郁焰他們将試煉衆人送到了深淵峽谷中部的一處入口之,所有人依次進入,郁焰他們就立刻離開了。
試煉從入口處開始,随機傳送到試煉範圍內的任何地方,具有不确定性,避免作弊和其他可能,結盟的前提是他們能遇見。
而謝冰是倒數第二個進去的,臨進入口的時候,宿采逸還在殷勤地與她說話,謝冰沒理他,直接進了深淵峽谷。
當她邁進入口之後,眼前的畫面一轉,輕微的眩暈之後,就到了一處白茫茫的峽谷。她查看了一下周圍,至少兩公裏之內沒有其他修士。
試煉最長時間是半個月,半個月沒出來,要麽是出了意外,要麽是人沒了。
謝冰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她有儲物錦囊,在來的時候就像是出門旅游一樣,帶好了她所需要的所有東西。
披了厚厚一層毯子,謝冰在一處山洞裏休息了一會兒,繼續在山裏前行。
郁焰設置的通關目标是找到他放置的法器,謝冰之前做過功課,一般來說都是藏在兇險之地,想要通關,就必須要闖兇險或者異常之地,而深淵峽谷埋葬了無數的枯骨,這也是為什麽築基班的人都會提前結盟的原因。
謝冰想了想前世,還真是對這次沒什麽印象,前世裏這是萱瑤的劇情,跟她這種沒有辦法修煉的凡人又沒有什麽關系,她不知道哪裏有法寶,但是萱瑤肯定會找到最厲害的法寶。
謝冰不奢求找到什麽最厲害的法寶,她只需要通關即可。
完成老板交給的任務就行了,不需要百分百的完成度。
一個社畜的心願,就是這麽簡單。
直至第三天的中午,謝冰終于碰到了人。
一個熟悉的人。
……
“你別跟着我。”
謝冰一臉的拒絕。
她早該想到的,萱瑤他們組隊必然有約定好的聯系方式,湊在一起肯定聲勢浩大,她能提前發現躲避開,但是落單的那些不好發現啊!
一個疏忽,眼前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個少年。
是蘇肈。
謝冰看到蘇肈轉身就走,蘇肈也不說話,晃了晃毛絨絨的大尾巴就跟了上來。
“吱嘎吱嘎”的踩雪聲變成了兩聲,在山間小道裏極為明晰。
謝冰忍無可忍:“我已經拒絕了你,你幹嘛還要跟着我?跟夠了沒?”
蘇肈明顯有些對自己釋放好感度,她不打算招惹蘇肈,她得茍命。
再說了,她就是扔給了蘇肈一瓶藥而已,整個修仙界誰不常備個幾箱子的藥?這玩意兒有什麽稀奇的?值得蘇肈跟她湊近乎?他不是應該跟在萱瑤後面嗎?
蘇肈小小的沉默一瞬,開口:“我想保護你。”
謝冰:???
一個廢柴對另外一個廢柴說保護?這不是搞笑麽?
她站定,身後的踩雪聲也停下來。
謝冰深吸一口氣,扭頭看向蘇肈,她覺着,她要跟他談一談。
“你怎麽樣才能不跟着我?”
蘇肈:“我們組隊。”
“築基班分了好幾個班,還有三個儒修最是和善,廣結善緣,一定會幫助你,他們那邊人又多,你為什麽不跟他們一起?”
蘇肈有些傲然的模樣,小腰肢挺得直直的:“猛獸總是獨行,羊群才成群結隊。”
謝冰:???
看來雖然是個廢柴狼,終究還是狼,幾分野性是少不了的。
謝冰:“那我們倆組隊就不是獨行了啊!”
她現在真是怕了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少年們,一個宿采逸已經讓她遍體鱗傷,不想再觸碰這種沒輕沒重的少年了,所以,她竭力想要避開蘇肈。
蘇肈的眼眸裏閃過一絲笑意:“兩個廢柴,不算是獨行。”
謝冰差點被繞進去,蘇肈這嘴皮子是跟相聲演員練過的吧?
她不想跟他廢話,凍得冰涼的手指張開,一把湛藍色的冰霜靈劍驟然出現在手中。
“砰”!
冰霜靈劍利索地在兩人中間劈了一道淺塹!
謝冰吸了吸鼻子:“你再跟着我,猶如此坑!”
蘇肈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
他低着頭沉默半晌,再次擡頭時候,眼前空蕩蕩的一片雪白,謝冰已經不見了。
到了夜晚的時候,謝冰返回了臨時駐紮點。
深淵峽谷地勢多變,她特意選擇了一處幹淨清爽的山洞。只是這山洞縱橫綿延,也不知道通向何處,她不敢放松警惕,在周圍放下了幾個小玩意法寶,用來檢測異常。
薪柴、鍋、石材是謝冰早就準備好的,拿出來直接用就可以了,她美滋滋地給自己熬了小米粥做了幾個菜,吃的飽飽的。
正當她從随身錦囊裏取出來軟榻鋪好了床時候,忽然聽到山洞裏,傳來隐隐預約的大笑聲。
謝冰瞬間警覺。
是人的喧嘩聲。
她聽着隐約覺着耳熟,應當是築基班的人。
她悄無聲息地将柴火熄滅,冰霜發帶無聲地幻化到成靈劍到她手中,她輕輕地貼着牆邊,往反方向溜走。
她一個單打獨鬥的,就不跟那一群抱團的玩兒了。
剛走了沒幾步,一聲大笑隐隐約約傳來:
“蘇肈,我看這次誰還來救你!”
“喊爸爸!”
“跪下喊爸爸,爸爸就饒了你!”
謝冰的腳步,頓住了。
赤焰峰的修士們屬性為火,對于這種大雪天氣毫不懼怕,他們又素來在太虛派中目中無人,是以根本不屑于跟別的峰組隊。
蘇肈一身狼狽,臉上被蹭了地上的泥濘。
他被兩個赤焰峰的修士架住了胳膊,根本不能動纏,擡起頭直勾勾地看着金火,一雙眸子依舊狠戾。
為首的金火耀武揚威地站在蘇肈面前,“瞧瞧,瞧瞧這位混入太虛峰的妖修,你不是很厲害麽?怎麽,這下怎麽落單了?”
蘇肈死死咬着唇,不吭聲。
“哦——”金火哈哈大笑,“我聽說你想要跟謝冰組隊,人家壓根不理你,也是,謝冰跟我們一樣,根本不會去理你這種廢物。”
蘇肈第一次開口說話,一字一頓:“謝冰跟你們,不一樣。”
“是是是,跟我們不一樣,那你喊她過來保護你啊?她自己在門派中都自身難保,還來救你?”
金火冷呵一聲,走到蘇肈面前,想要去抓蘇肈的尾巴。
然而蘇肈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立刻将尾巴蜷縮起來,躲開了金火的手。
金火手指落空,複又凝視蘇肈,忽而笑了:
“這麽寶貴你的尾巴啊?”
他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兇戾:“聽說妖修最看重的就是尾巴,不如剁了吧。”
蘇肈的瞳孔一縮,眼神幾乎能殺人:“金火,你敢!”
啧啧兩聲,“我有什麽不敢的?”
金火手中的靈劍已經舉起來,對着白色的長尾比劃着:“我一刀砍斷好呢,還是砍成一截一截的好呢?”
蘇肈倒抽一口冷氣,能感覺到火色靈劍正停留在他的尾椎上空。
“你怕了?”
金火嘲諷地拍了拍蘇肈的臉,“啪”的一聲,清晰作響: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我就告訴過你,你現在跪下喊爸爸,我就饒你咯。”
蘇肈的手指捏成了拳頭,幾乎露出森森白骨。
他忽然明白了,金火根本不打算放過他。
即便他怎麽委曲求全,跪地求饒,就是他喊了“爸爸”,今天晚上,也是他的死期。
郁焰真人的試煉,本就有死亡名額,而郁焰真人,是金火的師父。
試煉麽,死一個人很正常的。
恰好,他可以被用來取樂。
深淵峽谷,一個很好的葬身之地。
神識最深處,一股亘古的躁動與瘋狂在萌發,蘇肈低垂着頭,眼睛緩緩地變成血色的紅。
火焰靈劍被舉起。
蘇肈的最後一絲眼白便要被紅色覆滅。
恰在此時。
濕漉漉、昏暗的山洞中,驟然出現了一抹碧色!
枝蔓繁茂的藤蔓閃電般飛射而出,直接纏繞住了金火持劍的手腕,轉瞬間将他扔了出去!
金火:“!!!”
他翻了眸中怒意大盛,“誰又攔我??”
明明是一根藤蔓,眨眼間幻化出無數的藤蔓,死死地扣在他的手腕上,剎那間将他吊了起來!
金火雙腿懸空亂踢腿,氣的要炸:“誰??給我弄死他!”
幾個師弟上前就要沖,忽然停滞腳步,臉色遲疑:
——熟悉的小黃書抵在他們面前。
金火:……草!謝冰!
謝冰慢慢地走過去,金火的幾個師兄弟看到謝冰,立刻往後退,縮在了金火的身邊。
“三師兄,你能下來嗎?”
“看我用靈劍砍斷這古怪的藤蔓!”
謝冰沒管他們,直接走向蘇肈。
“還能站起來嗎?”
蘇肈低垂着頭,陰影下,只看到淩亂的劉海下瘦削的下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然而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似是在掙紮,很是痛苦。
謝冰的眉頭皺起來,她聽到是蘇肈之後就趕了過來,沒想到還是沒來得及,蘇肈怎麽變成了這樣?他又遭遇了怎麽樣的折磨?
謝冰的眸子冷起來。
她走到蘇肈面前,伸手:“蘇肈,站起來。”
最後一絲眼白與紅色抗争着。
一雙素白的手,落在蘇肈低垂的視野裏。
他的神識一顫,血紅色如同潮水褪去,身體終于恢複平靜。
她終于向他,伸出手。
抿了抿唇,蘇肈有些緊張的伸手,将自己的手輕輕地放在她的掌心。
她的手微微使力,将他帶了起來,“你沒事吧?”
冰涼而柔軟的觸感讓他一個激靈,他這才想起來,他的手,太髒了……
蘇肈緊張地抽回手,将髒手在衣袍後蹭了蹭。
“沒事。”
頓了頓,謝冰的聲音傳來:“組隊吧。”
“啊?”
少年霍然擡頭,發絲淩亂,臉上髒兮兮的,唯有一雙眸子亮如星辰。
半晌,他明白過來,極為輕的一聲:“嗯。”
他似乎沒有什麽激動之情,然而身後的白色大尾巴,卻在愉快地晃來晃去。
根本停不下來。
謝冰心底一笑,複而嚴肅臉看向金火。
金火他們的臉色難看的要命,不知道為什麽,這藤蔓古怪的很,竟然弄不斷。
金火被吊在空中,依舊大放厥詞:“謝冰,關你什麽事兒?你別以為上次你把我打糊了我就怕你了!”
“你欺負我隊友,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以其人之身。”
金火:???
你怎麽不說你隊友是剛才才認領的?
“謝冰,你到底要怎麽樣?”
金火倔強不屈。
“很簡單,你剛才做了什麽,你不知道嗎?”
金火這下連腿都不蹬了,震驚地看着謝冰,“你無恥!”
謝冰:??
她怎麽就無恥了。
一片藤蔓葉子“啪”的拍了拍金火的臉,謝冰不耐煩地說:“快點。”
快點道歉啊,她趕着睡美容覺,最近黑眼圈越來越濃了,金火不值得她熬夜。
金火忽然間淚流滿面。
他屈辱地閉上眼睛,大喊:
“——爸爸!”
謝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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