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蝴蝴蝶

小黑手分隊這一行人, 在亂葬崗一呆就是三天。

三天裏,風平浪靜,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異常。

三天後,領隊明鴻軒覺着一直蹲守不是個事兒, 兵分兩路,一路去探查新鮮屍體, 一路在亂葬崗蹲守。

明鴻軒帶着丁松、謝冰、危羌一同去尋找新鮮的屍體, 自然,無果。

都是養尊處優的內門弟子, 平日裏衣食住行都有仆人照料, 一心練劍, 這次出任務竟然要往棺材裏鑽來鑽去, 一連兩日下來, 都灰頭土臉。

一晃,五日過去了。

一無所獲, 找不到異常。

領隊的明鴻軒眉頭緊鎖, 丁松急不可耐,他們的任務時間一般為半個月的時間, 若是再找不到線索, 怕又是跟前幾隊師兄弟一樣無功而返了。

昏暗陰森的田野裏,四個人面對荒草萋萋的大片墳地, 看着東方的日頭漸漸升起來,面臨着顆粒無收的沮喪。

謝冰伸了個懶腰:“天亮了,收工。”

丁松怒視着謝冰:“你又要去找戲子?”

謝冰踩上冰霜靈劍, 回頭嫣然一笑:“我是去學習。”

丁松險些被氣炸了!

……

擦去脂粉,飾演“張生”的戲子長得還挺好看的。

不同于臺上的風流癡情,臺下的“張生”多了幾分素淨,年紀最多不超過二十歲,甚至……僅有十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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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麽?”

“蝶公子。”

“真名呢?”

蝶公子笑的素雅,“勾欄中無需真名,萍水相逢也不需要真名。”

謝冰挑了挑眉:“那你姓什麽?”

蝶公子遲疑了一下,掃了一眼謝冰身上的太虛派校服,還是吐口說:“袁。”

謝冰吓了一跳。“姓袁好,姓袁好啊!你祖輩可有一個叫袁行霈的?”

“???”

他老老實實道:“不曾。”

謝冰嘆了一口氣,她快被文學史給折磨死了,“姓袁的對我來說,都是錦鯉。”

蝶公子安安靜靜地看着謝冰發瘋,一雙眸子裏平淡寂然。

白日的勾欄裏,寂靜無聲。

喧鬧繁華都是在夜幕降臨之時。

謝冰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你從我入場便蓄意勾引,你所圖什麽?”

蝶公子臉色未變,素淨的臉上勾起一絲笑。

謝冰這才發現,他有兩點梨渦,笑起來沖淡了刻意扮演出來的成熟,多了幾分孩子氣。

“你是太虛派修士,本不屑于與平民為伍,直勾勾地往第一排鑽,你所圖什麽?”

謝冰:“……”

她嘆氣:“你先說,你想要什麽吧。”

勾欄的後臺裏,堆着唱曲用的各種雜物,周圍寂靜無聲,蝶公子的臉色極為白皙,他的雙眸很黑,黑到黝黑深邃,內裏點綴了一點哀戚。

半晌,他的嘴唇微微顫抖,“我确實心有所圖,我……我想……求仙人治病。”

這話一說,他眸間隐約痛苦,垂下眼眸,連臉頰上的梨渦也隐去了。

“你?你有什麽病?”謝冰看了他好幾場,唱腔婉轉,身段優雅,一點也不像是有病的人。

“我家裏有個妹妹,病的要死了,這兩年我尋醫問藥,總是找不到病因,求仙人給些靈藥,救救我妹妹。”

謝冰頓時恍然了。

尋常平民與修士天壤之別,對于凡人來說,修士便是如同天上的谪仙,那靈丹妙藥又豈是凡人能得到的?這兩年怕是求醫問藥不得其法,日前看到謝冰驟然出現在勾欄裏,這才存了心思。

謝冰擡眼看去,恰與蝶公子的視線交錯,那一瞬間,眸子裏有謝冰看不懂的異樣。

“仙人若是有什麽靈丹妙藥,或者傳說中的靈石之類,倒也可以給與在下,在下什麽都願意做。”

他咬了咬唇,梨渦隐隐閃現:“若是能救舍妹,便是将這一身托付也無妨!”

謝冰:“……”

兄弟,我來勾欄聽你唱戲,我想學習,真滴不是想睡你!

她想了想:“這樣吧,我去看看你妹妹……雖然我不懂醫術,興許能問一問旁人。”

“那倒不必了!”

蝶公子周身一顫,霍然站起身來。

似是覺着不妥,他勉強道:“怕是不太方便。”

謝冰的臉色也冷了下來。

恰在此時,身後傳來“哈哈哈哈”大笑聲,丁松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裏蹦出來,嗖的出現在謝冰面前。

“這戲子露餡了吧!真是看了一場好戲啊!”

蝶公子臉色一白,往後退了兩步,抵在了身後冰冷的牆壁上,不發一言。

丁松不屑地看着謝冰:“哼,婊子無義戲子無情,這什麽蝶公子就是騙你靈石!”

謝冰沉默不語。

“我太虛派出行那是無數擁簇,凡人之軀,與修士難以牽扯。這蝶公子是看你貪戀美色,故意上趕着要好處。說是求些靈藥仙丹,怕是一丸便終身受用,若是能與你共度一晚,更是能歡場受用。怕是根本沒什麽生病的妹妹,所憑借無非是蒲柳之姿,刻意引誘而已!”

丁松說話一向刻薄,句句揭露真相,說的蝶公子臉白一陣紅一陣。

謝冰擡眼看他,沒說話。

丁松痛痛快快說完,拉着謝冰就要走,“還不回客棧休息?你忘了你下山的目的了?”

謝冰甩開他的胳膊,直視着蝶公子:“我給你靈藥。”

蝶公子身體顫了顫,擡眼看向謝冰,“你要什麽?”

“這十天內,不要唱曲,跟我一起。”

“成交。”他咬了咬唇,點頭。

頓了頓,又道:“定讓仙師滿意。”

丁松抱頭:“我特麽……我怎麽不知道太虛峰出了你這樣的貨色!”

出山就包戲子!!!???

他想了想,更瘋了:啊啊啊!!天道降雷劈死這個死謝冰吧!

……

……

謝冰甩開丁松,拉着蝶公子就回到了客棧。

蝶公子一路沉默寡言,不知道在想什麽。

等到了客棧裏,他遲疑地站在門外,顫抖着手,将房門阖上。

謝冰蹲在一個大箱子裏瘋狂翻找着什麽,他顫了顫眼睫,心頭有些發悸:也不知道……這修仙之人,是不是有些別的癖好……

謝冰終于在一堆書裏找到了關于雜劇、南戲、諸宮調的書籍,還找了一本殘缺的《西廂記》,找的是滿頭大汗。

她抱着幾本書剛站起身來,一轉身,震驚了:

“你你你……你幹嘛啊?”

蝶公子已然衣衫半褪,脫的只剩下中衣。

他臉頰緋紅,淡雅的眸色裏隐隐有些緊張,強撐出一個笑容,連梨渦也僵硬起來。

謝冰往前走了一步,他先是往後退了一步,複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垂頭,看着謝冰手中捧着的書,嗓音在發顫:“這是作何用?”

謝冰:“???當然是學習用啊!”

說着,她上前一步,将一堆書扔到了蝶公子懷中,“衣服穿好,我們來學習。”

蝶公子捧着一堆書,臉色有些怔然:“……啊?”

……

謝冰決定先從“唱曲”入手。

系統給出的參考書都會在她既定的活動範圍,如今她來到了蝕日州,教材一定就在蝕日州內。

拿到題目照舊開始從題目破題,唱曲是完全明晰的指向,所以這次的文學形式,是“唱曲”。兼顧後面的“蝴蝶”、“不完全悲劇”,蝶公子恰好有蝴蝶的“蝶”字,不知道有什麽關聯,她是不會放過他的。

那日她與蝶公子初見,唱的是《西廂記》,謝冰更覺着,八成這次蝶公子是個關鍵性學習人物,說不定就像是孔逸仙一樣,是個關鍵性NPC,絕對要包下來,放在自己手邊。

事實沒讓謝冰失望,蝶公子順從的聽從謝冰的話,披上外袍就翻閱起謝冰這兩日在街上買的書,便翻邊搖頭,“這些話本都不全……你想學唱曲?”

謝冰以手托腮:“就是不全,哪裏能得到全本?”

蝶公子臉上的倉皇不見了,擡起頭直視謝冰,隐約有些傲然:“都在我腦海裏。”

他極為自傲地說,整個蝕日州,能将所有話本都印在腦子裏的,只有他一人。

謝冰:“!!!”

果然,她找對人了。

唱曲與詩詞不同,因為它特殊的形式,所以是與下層人的身份相結合,觀衆,讀者,答案在底層凡人中。

而這些話本之類,都是口口傳唱,街上全本并不多,多是殘缺之類。

謝冰想了想也明白了,《西廂記》被稱為“穢惡之書”,明面上發印不太可能,而修仙界的又不屑于這些書籍,自然是流傳在市井之人的腦海中了。

原來,謝冰要找的答案,都在蝶公子的腦子裏。

暮色剛至,丁松氣哼哼地踹開門,“謝冰!出任務了!”

可憐的門被踹開,就看到蝶公子僅僅披着外袍,裏面穿着白色中衣,謝冰挨着蝶公子,兩個人的氣氛好得不得了!

天啊……大白天就醬醬釀釀,夭壽啦!

“哼!”一聲哼,代表他的鄙夷。

危羌臉色不變,“今夜行動有變,提前走。”

謝冰“啊”了一聲,沒想到學習會使時間變得如此短暫,她都不知道天色将黑了。

她站起身來,推危羌他們出了房間,“知道了,等我一下。”

關上房門,謝冰想了想,從錦囊裏拿出一個白瓷藥瓶,“這裏面是枚三品靈丹,你換錢也好,給你妹妹吃了也罷,自己自便。”

蝶公子接過瓷瓶,手指尖微顫,點了點頭。

“多謝……多謝仙師。”

……

“不是吧???我拒絕!”

丁松慘叫一聲,轉頭就跑,被危羌揪着後脖頸拎回來。

明鴻軒臉色有些發愁,話語裏卻極為堅定:“我們屢次來查看找不到倪端,是因為皆沒有将心神全都沉入,今日我想了想,我們絕對不能無功而返。”

危羌給人一人一張符,“一人選一具新鮮屍體,神識附在上面,這符箓可以保護你們的神識,若有不測,及時逃離。”

衆人沉默了。

神識與屍體一樣,那就意味着要将自己的心神全都沉浸在屍體的五識五感之內,甚至也要與屍體一樣呆在棺材裏……

這就是為何丁松一聽便要逃跑的緣故。

被危羌揪回來,丁松焦慮的原地打轉,謝冰懶懶地道:“不就是死屍,你怕了?”

丁松逞強,梗着脖子道:“誰怕了?”

謝冰冷呵一聲,一雙素白的手伸過來,接過了符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丁松僵硬着臉,苦澀地看着明鴻軒:“師兄,也不必如此吧?”

“你若是不敢,便一直駐守客棧即可。”

丁松的臉都要憋紅了。

他要是慫了,這次任務完成之後歸山,怕是要被星羅峰的師兄弟們給嘲笑死!

強撐着:“誰!誰不敢了!不就是沉入屍體嗎?有什麽不敢?”

他最不能忍受的是謝冰也在嘲笑他,連忙将最後一章符箓拿過去塞進了自己懷中。

……

夜色恐懼,大片的陰氣皺起。

謝冰好整以暇地躺在棺木中,默念着今天買的一些話本。

話本都是勾欄瓦舍裏的常用劇目,說話是說書人的話本,之後再被記錄下來。市面上的話本很少,蝶公子今日默寫出來不少,他們約定好今晚上回去他依舊會默寫下來,明日交予謝冰。

也許他寫出來的,便是謝冰所需要的教材。

今日看了一小會話本,趁着這會兒在棺材裏安靜,倒也可以細細揣摩。

系統會讓她唱曲嗎?

謝冰并不确定。

文學一向與各種歷史、娛樂活動不分家,界定并不清晰,萬一真的要讓她唱一段,她也就抓瞎了。

三個提示的唱曲的比重這麽高,謝冰不敢大意。

耳邊傳來隐隐約約的嗚咽聲,謝冰心頭一緊,心知來了!

然而,外面什麽動靜都沒有。

她這才發現,是自己撓的。

僵硬的身體爆發出無窮的力道,将棺木活生生頂開。

這不是正常的力量。

身體裏,剝離,她僵硬地轉着眼珠,看到自己的身後撕裂,露出一雙醜陋的蝴蝶翅膀!

謝冰瞳孔一縮,蝴蝶!

蠱?

還是……系統說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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