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窮窮途

下面, 就看宿采逸的決心有多大,或者……對萱瑤的愛意有多大。

萱瑤可是原女主,她的女主光環……能讓宿采逸做到什麽地步呢?

盡管會身敗名裂,他也要做嗎?

謝冰的手指搭在木門上, 将門打開,漸漸冷了的笑意轉變, 帶上一縷憂心與焦慮, 她的鼻尖嗅到一絲藥香,藥浴還有七日。

顧莫念的住所很大很寬闊, 色調冷, 顏色淺淡, 除了必備的生活物品外, 沒有多餘的裝飾。

有風吹過, 垂下的輕紗幔帳空落落的飄起,也就顯得更為寂寥。

他剛從卧房出來, 臉色明顯比昨日蒼白多了, 他平靜的對謝冰道,“藥浴已經準備好了。”

謝冰:“師父, 我憂心小師妹, 先去看看她。”

她擡頭快速看了一眼顧莫念,撞進了一雙恍若冰川的眸子。

……這時候顧莫念已經指使宿采逸去取她靈丹, 而他臉上波瀾不驚,什麽端倪都沒有。

對于謝冰前來也沒有驚訝,顯然明知宿采逸不會立刻打動謝冰。前世宿采逸也是用了幾日才取丹, 顧莫念一直隐在幕後,什麽痕跡都沒露。

謝冰去看萱瑤,其實就是好奇她沒參與的這段劇情裏,到底發生了什麽,畢竟他們心心念念的,可是自己的靈丹。

“大師姐。”

玉床上,躺着一個嬌小的人,萱瑤無力的躺在床上,長發披散,饒是如此發上還戴着那花環,襯得蒼白的臉愈發惹人憐愛。

謝冰安慰了她,萱瑤忽然怯怯地抓住謝冰的手,她咬了咬蒼白的嬌唇,“大師姐,小師弟常常跟我提起你,說你對他很好,你……也會對我好嗎?”

這話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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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冰眼睫顫了顫。

萱瑤知道!!

謝冰笑起來,一臉的坦然,她緊緊地反握緊萱瑤的手,“我當然會對小師妹好。”

這句話,仿佛是什麽信號,萱瑤的眸光潋滟,她嘴唇抖了抖,最終悶聲嗯了一聲。

“大師姐真好,我喜歡大師姐,”

謝冰:……呵。

萱瑤要她一句話,過心中的坎。

萱瑤還不想死。

謝冰松開了萱瑤的手,給她拉了拉被子,掖了掖被角,站起身來,“師妹,即便你不能修行,也是我的小師妹,我當然對你好。”

她話語溫和卻沒什麽溫度,萱瑤臉色一白,下意識看向謝冰,而謝冰已經離開了卧房。

她進了藥浴房,輕車熟路的躺在藥池裏,刺痛感襲來,就在她昏過去之前,謝冰聽到外間一聲脆響。

像是什麽東西摔在了地上,除此之外,再無聲息。

外間,只有師父顧莫念一個人。

他畢竟是顧莫念,坑他也只能坑一下,他應當知道宿采逸把事情辦砸了。

……

暮色降臨,籠罩住整個天際,遠處的崇山峻嶺,近處的木意森寒都看不真切,才從山間飄出來一個瘦弱的身形。

宿采逸頹然坐在黯淡的靈劍上,往太虛峰趕去。

少年抱着膝蓋,背弓着,突出來脊椎的痕跡。掌心裏血跡滴滴墜落,硬生生被他掐到流血。

不過短短的幾天,他變得極為憔悴,臉上的嬰兒肥幾乎快消失不見。

宿采逸在太虛派萬衆矚目,好友衆多,剛被爆料沒多久,宿采逸就知道全門派都知道他空口要師姐靈丹,想要師姐變成廢人,想要師姐的命……

衆口铄金,饒是宿采逸解釋他并不知道大師姐必須要用靈丹,也被無情嘲諷了:哪個修士沒有靈丹還能修行?

書修也不行!

宿采逸本來就狼狽,這下瞬間懵逼了,他心神憔悴,等到天黑了,他不敢再耽擱,才敢出去找師父。

然而,夜幕雖然黑了,晚高峰也來了。

天際飛來了數道劍光,有人挑眉:

“那不是宿采逸嗎?”

“是啊,不是說他剛才去要他師姐靈丹去了?真的惡心。”

“他之前不是挺春風得意麽,這下可都知道他是什麽人了。”

“要不是有修士正好看到,還沒想到這種事情竟然是真的。”

有人反駁說,“也許謝冰的靈丹真的無用呢?她不是書修嗎?”

很快就被壓住,“你傻啊?你見過沒有靈丹能修行的修士嗎?”

這個反問瞬間KO!

宿采逸:……

對啊,怎麽會有沒有靈丹能修行的修士呢?

他又哭了,他這兩天快把自己一輩子的淚流光了。

……

宿采逸踉踉跄跄地闖進了院內,跪在師父面前。

“師父……”他說完了前因後果,愈發委屈。

顧莫念一身白衣,閉着的眼睛緩緩睜開,“謝冰的靈丹是我看着結的,确實為廢丹。”

師父一個說法,謝冰一個說法,外界如今是與謝冰說法一致,宿采逸一時間不知道該相信哪個。

“沒有靈丹如何修行?”

宿采逸神色憔悴,反問顧莫念,這在平時,已經是逾越。

顧莫念不答,他站起身來,緩緩走向內室,似是已經精疲力盡。

宿采逸看向內室,似是怯懦般移開了視線,又咬牙沖了進去。

顧莫念臉色蒼白,坐在床邊,手掌落在萱瑤丹田處,正在給昏迷的萱瑤渡修為。

純粹的白光靈氣源源不斷的從顧莫念掌中飄逸而出,向她丹田處輸送而去,可是那裏沒有了靈丹,丹田在快速枯萎潰散。

顧莫念龐大的靈氣,也只能保持丹田不枯萎。

宿采逸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心痛難言。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莫念緩緩收回手掌,噗的吐出來一口鮮血。

宿采逸一驚,連忙去扶,卻被顧莫念推開。

他拼着自己修為,保萱瑤,如今已經快要支撐不住。

顧莫念苦笑一聲,緩緩道,“我勸阻過你,你還執意找阿冰,我坐立難安。阿冰與阿瑤都是我的弟子,我哪個都心疼,便是拼着為師性命不要,也要求一線生機。為師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阿瑤死。”

他無力的低低訴說,恍若呢喃:

“只是為師不知道為何會有那樣荒謬的說法,阿冰的靈丹是為師助她所得,是強求之物,本就不該産生,它毫無靈氣,更不可能成為書修的依托,所以她的身體才毫無靈氣。”

“那些流言所說實在荒謬,為師多年前便思考過阿冰的修行之路,她走的是另外一條路,是我們普通修士完全不同的路,靈丹對她而言,确實無用。”

“為師在你離開的時候心如刀割,便在想,如果……真的拿走廢丹後,謝冰便無法修行,為師拼盡一身修為,将靈丹還給謝冰,再将一半修為給謝冰,保她恢複如初。”

“真是那時,萱瑤……确實是她沒有登仙的福氣……為師便也只能認命。”

“為師沒有辦法逆天而行,只能眼睜睜看着萱瑤受苦,只能眼睜睜看着你離開,為師沒用。畢竟,你救的,是你小師妹的命啊……”

他一聲喟嘆,一向高高在上的他聲音越來越低。

竟然靠坐在軟塌上昏迷過去。

靈氣耗盡。

宿采逸恍恍惚惚的垂頭看顧莫念,他從未看到過師父這般虛弱。

這是從小到大,他敬仰愛慕的師父。

從小到大,師父恍如谪仙般立在他的天上。

他以他為天。

如今,是連師父,正道第一人都無法求得的生機。

而那一絲生機,在他手上……

宿采逸垂下身側的手在發抖。

天上地下,能救他朝思暮想的人兒的命,只有一線生機。

這一線生機,需要他去親手驗證。

宿采逸神情恍惚,不自覺的往前邁了一步,走向萱瑤床邊。

少年義氣,縱橫四海,他這十六年來,高高在上,不食人間愁苦,更不曾受過半分委屈。

這幾日,他澄澈透明的心,蒙上了重重陰霾。

宿采逸的目光垂落在萱瑤慘白的臉上,在昏迷中眉頭也緊緊蹙着,長發落在枕邊……

烏黑的發絲裏,是迤逦的花環靈器,細碎的閃着微光。

少年的喉間幹渴,他的掌心汗津津的。

他顫抖着身體,緩緩的俯身,虔誠的印在少女額上一個吻。

那吻,薄如蟬翼。

肌膚相觸的瞬間,明明是冰涼柔軟的,卻讓他心如刀割。

萱瑤……

為了心愛的少女,他寧願身敗名裂。

窮途末路,他也要去試一試。

……

臧真人頭疼。

“成癡啊,我知道你跟她關系好,可是怎麽樣宿采逸是謝冰的師弟,他糊塗一次就夠了,應當不會再來騷擾謝冰了,就算是騷擾謝冰,也不至于派執法隊吧?”

臧真人執掌刑堂、執法隊等,一早晏成癡便求見他這個師父,讓他派了一對執法隊去石林峰,說謝冰求他支援。執法隊平常執行的是門派任務,怎麽能去當防騷擾的呢?

晏成癡嘿嘿一笑,擠出來一副笑臉:“師父,太虛派出了這樣的事情,人數又少,忙的不可開交,宿采逸又病急亂投醫……你也知道他糊塗了,他畢竟是謝冰的師弟,要是再來騷擾她,她良心上過不去……就派幾個人在石林峰,也不礙事兒。”

臧真人嘆了一口氣,“是啊,主座大人也累倒了……但是,沒有辦法啊。”

他搖了搖頭,“罷了,随你吧。但是先說好,這等兒戲之事,我只能給你三個人。”

“多謝師父!”

晏成癡笑着送臧真人離開,他直接從雲層裏蹦下來,落在謝冰面前。

“事兒給你辦妥了。”

謝冰點頭:“多謝師兄,這樣我便可不見小師弟,免得傷了情分。”

晏成癡私心裏覺着,宿采逸被整個門派罵的狗血噴頭,興許真的是不了解前情,肯定不會再來騷擾謝冰了,謝冰多此一舉……不過要是師弟真的過來磨謝冰,謝冰又沒辦法拒絕他,倒是真的麻煩。

再說了,這可是弟妹拜托他的事兒,就是多此一舉他也得辦好!殷倦之之前那意思是說謝冰對他不在乎,可是剛剛明明謝冰問他殷倦之何時出關……哎,這口是心非的兄弟啊!

要是宿采逸又不開眼過來哀求丢人現眼,擾了弟妹的心情,兄弟閉關結束後肯定要錘爆他。

晏成癡一臉蕩漾的笑走了,謝冰:???

她不知道晏成癡想到了什麽這麽猥瑣,坐在院落前的石頭上等待,沒一會兒,三個執法隊隊員就到了。

他們臉色平靜的如同一塊石頭,只略略示意便隐藏在黑暗中不見蹤影。

“吱嘎”一聲,謝冰踏進院落,關上了院門。

謝冰的身體疲憊的抵在門上,她看着空寂的院落,眼睫微垂。

——小師弟,你,何時來?

山中,殺人柳無聲的曳動着,蒲公英暈染出一圈圈光暈。

石林峰不遠處,一道視線收了回來,少年的身影隐在了山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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