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顧呈是清晨的飛機, 下午五點才抵達海市機場。

他也不知道這次母親突然要求他立刻回來的原因是什麽,也幸好,這一周的工作暫時告了一段落, 能清閑個一兩天。

他沒把突然回來的消息告訴溫芷,想着說不定正事兒忙完後可以給她一個小驚喜。

他從飛機上下來, 打開手機, 看着自己飛行間隙發的一條短信,

「給你一個驚喜。」

那邊卻遲遲沒有回複。

李助拿好行李,兩人往出口走去, 顧呈又等了會兒,确認不是信號問題後,剛要給溫芷打個電話,突然聽見有人叫他。

“顧呈!”

“顧呈!”

“芷芷?”顧呈順着聲音轉過頭,黑眸一亮。

“夫人?”李助也驚呆了,跟着老板一起驚喜。

溫芷望着顧呈一臉興奮的模樣, 心底說不出有幾分酸澀, 也不知道該怎麽去說, 舔了舔嘴唇,快步朝他走去。

“芷芷。”顧呈嘴角微勾,也顧不上這是人多的機場,伸出手臂将她緊緊摟在了懷裏, 往上輕摟一下, 語氣歡喜激動,“你怎麽知道我今天回來?”

“是媽告訴你的?”

溫芷咬了下唇, 不置可否,“嗯。”

顧呈大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又忍不住吻了吻她的額頭, “怎麽了?一周不見,認不出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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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不見,他真的是想極了她。

“不是。”溫芷勉強扯出個微笑,“你吃晚飯了嗎,我給你帶了點麥當勞。”

“沒呢,飛機餐不好吃。”

顧呈看見她特意給自己買的麥當勞,眼眸彎起,“那我們上車車吧,一塊兒吃。”

溫芷不是一個人來的,宋湘晴派司機直接送她過來。兩人坐上那輛幕尚後排,李助坐在了副駕駛。

座位寬敞且奢華,溫芷把麥當勞袋子打開,先遞給他了一杯冰可樂。

顧呈大口吮了兩下,手肘懶洋洋搭在旁邊的扶手,望着窗外的風景,嘆道:“還是回來舒服。”

“就是不知道,這麽突然會有什麽事兒。”

“媽有跟你說嗎?是又要簽字?”顧呈好奇。

溫芷拿出漢堡的之間停頓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剝開了包裝紙,遞給他說:“我也不知道,可能吧。”

“先別說話了,吃點東西,你不餓嗎?”

機場離市區是有一段距離的。

從機場出來後車子就上了高架,橋兩邊漸漸都是低矮連綿的山,初秋,還是青綠色的,只有零零散散山間有幾棵變黃的樹,像做錯的孩子,很是顯眼。

顧呈吃完晚餐有些累了,一天行程趕得夠嗆。他看了會外面風景,将頭倚靠在了溫芷的單薄的肩膀上,有些倦怠地睡去。

“呈。”昏昏沉沉間,顧呈感覺自己的手被拉了起來,耳邊傳來女人輕柔的聲音。

“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會在你身邊的。”

溫芷拉起他的手,與自己的扣在了一起,十指緊緊相握。

顧呈感受着她掌心的溫度,忍不住擡頭啄了她白皙的脖頸一下,在她纖細的肩膀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睡去了。

“怎麽是醫院?”等他醒過來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這個時間點剛好趕上晚高峰,道路上車子一輛接一輛。他們從進入市區後,就開始無限擁堵。

他揉了揉眼睛,嗓音裏還有着剛睡醒的暗啞。

從車上下來,夜風帶了點蕭瑟,這麽一吹,顧呈才漸漸清醒,覺出不對勁來,眉頭鎖起,“我媽生病了?”

“沒有。”溫芷握緊他的手。

“那是我爸?”顧呈愈發緊張。

“不是。”

門口,宋湘晴接到電話也出來了,和顧森利一前一後,看到父母神色間有些凝重。

顧呈望了望樓上的病房,心緩緩地沉了下去。

***

住院部就臨着湖面。

頂樓的走廊上靜可落針,有扇窗戶是開着的,清冷冷的風從湖面刮了進來,卷着潮濕的氣息,透出幾分秋日特有的蕭索,枯朽。

顧呈幾個大步走到了頂樓病房,停在了病房門口,手從褲子口袋裏抽了出來,低垂下脖頸。

從剛才父母們一起從醫院出來,他心裏就猜到了幾分。

只是,當路上親口聽到父母跟他說爺爺的又陷入昏迷,情況很兇險,他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他盯着那門把手看了許久,目光沉默,似乎想看出一個洞來,手指觸碰着冰冷的質感,卻遲遲沒有勇氣推開。

“小呈——”宋湘晴想要去安慰他,“現在的情況,或許也沒有那麽糟。”

顧森利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你先去看看你爺爺吧,出來再說。”

顧呈微微颔首,又在病房門口停了許久,深吸口氣,才推開門進去。

裏面只有一盞有些暗淡的光,撒在了他肩膀上,面容有些倦怠。

身側,溫芷垂下了眼睛。

下午的時候,溫芷跟着宋湘晴和顧森利一并看過顧爺爺了,情況…并不太好,她望着顧呈的背影,有些心疼。

病房裏很安靜,只有各類密密麻麻儀器的聲音。

空氣裏彌漫着醫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有點苦澀,悶窒,揮之不去。

爺爺正如父母所言,并沒有醒來,一直處于昏迷狀态。

顧呈望着那快陷在床鋪上的身影,咬了下牙,步伐緩慢地朝他走去。

最終,他停在了病床前。

“爺爺?”他啞了喉嚨,低聲道。

并沒有人回應。

顧呈又連續叫了幾聲,床上的人仍舊沒有動靜。他不禁心頭一跳,看了看心電圖,還算正常,微松了口氣,又往裏走了幾步,停在病床邊。

“爺爺?”

“是我,我是顧呈啊。”

“對不起,我現在才來看您。”

顧呈知道他聽不見,但沒有原因的,還是想說。

他看着病床上的老人,手不自禁地,攥緊了自己的衣角。

過年的時候,他還見過爺爺一次,那時候爺爺剛做完幾個手術,身體情況不太好,一直要坐輪椅,但還是能夠進行交流的。

當時爺爺還問了他女朋友的事情。但那個時候他剛剛追到溫芷,沒法子一下帶她到美國來。

連合影都沒一張。

他只給爺爺看了他們高中畢業照,告訴了爺爺她的名字。

爺爺老眼昏花,戴着老花鏡又拿着放大鏡在合照上盯了許久,最後露出一口漏風的牙,笑說:“般配。”

沒想到大半年的功夫,爺爺就…

顧呈想到這裏,望着床上插滿管子的老人,心底酸澀不已。

他拖了把椅子坐在床邊,自責地抓了抓頭發。

這些年,其實爺爺身體都不太好,爺爺老了,身上各個器官都在衰竭。從中風開始、經歷了多次洗腎、腦部手術等等。

每做一次手術,精神狀态就差一回兒。

前些年,國內條件還不是很好,華盛頓療養院有最頂尖的醫療團隊,腦心肝腎脾髒等都有最好的醫生時刻觀察着,條件最好,環境也好,他們将爺爺送到那裏。

後來爺爺在那邊住很久了,也習慣了那邊的生活,不易挪動。

但是他們,卻因為太忙,總是無法去看爺爺,陪伴爺爺。

顧呈想到這裏,頭埋得更低了,用力地搓了搓臉。

“爺爺,對不起。”他沉聲說:“真的對不起。”

“但是這一次,我把孫媳婦帶來看您了,您看見我們真人,一定也會覺得般配的。”

“您一定要醒過來,看看我們,啊?”

顧呈一字一頓,說到最後,喉嚨有些破碎的啞。

可是床上的老人,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多次的手術,還有這次的強心針和腦針,早已經将他身體的各個器官透支,顧霖年紀大了,他三十歲才有的顧森利,今年已經八十好幾了。

他又出生在一個動蕩的年代,兒時的颠沛流離給他身體烙下了不少病根,從進入中年後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也只能靠這些藥物一次次續命。

他戴着氧氣罩,臉上蒼老的皺紋如一道道溝壑,臉色蠟黃,病态,很瘦,好像就一層薄薄的皮膚覆蓋在了骨架子上。

顧呈卻沒有絲毫的不耐,又低低地說了許多,絮叨着孫媳婦溫芷的事情,講着這次迪拜的見聞,還有商場上恒裕這些年的發展。

他講得很認真,哪怕沒有任何回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的夜色如墨般化不開,吞噬了一切,病房門被人敲了敲,是進來查房的醫生和護士。

顧呈沒法再待下去了,他又深深地看了眼老人,摸了摸他冰冷的手指,只好轉身離去。

溫芷看見顧呈搖搖晃晃地從病房走出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怎麽樣?”顧森利問。

顧呈有些消沉地搖了搖頭,“還在昏迷,沒有醒。”

顧森利不意外,只是失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一時也急不得,我在旁邊的酒店開了個房間,你剛下飛機,先過去休息吧。”

這回老爺子情況很兇險,尤其是前兩天,所以才硬要回來,沒想到回國後,病情竟算是穩住了——雖然是在藥物的情況下。

但好歹,又過了一道坎兒。

顧呈看了看病房,搖了搖頭,“我不去了,我在這守着,您去吧。”

顧呈揉了揉臉,勉強将剛才的悲戚壓下幾分,冷靜一些,“還有芷芷,她過來接我也很辛苦,也去休息吧。”

“我沒關系的。”

溫芷有些擔憂地望着他。

顧呈聲音有點啞,“你去吧,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我怕爺爺醒來,再見不着人。”

“要不這樣吧。”一直沒開口的宋湘晴說:“你剛下飛機,芷芷陪我們一天也挺累的,你們先去休息,芷芷想回去的話,你送她回回去。我和你爸守着。”

“明天早上,你再來換班,行嗎?”

“要是你爺爺醒了的話,我給你打電話。酒店就在旁邊,五分鐘就到了。”

醫院附近的酒店都死氣沉沉的。

開的是套房,就離醫院幾十米遠,窗口就對着住院部,裝修很奢華,外面的小客廳還鋪着印花地毯。

可不知怎的,空氣裏彌漫着一股生死場特有的味道,壓抑,帶着些許的沉悶。

顧呈掏出房卡刷開了房間,将燈打開。

溫芷沒有回去,她給家人打了電話,說今天出了點事兒,在外面住。

她這個年紀,也不會被說什麽。

窗沒關,房間裏摻雜了點冷意。顧呈将燈打開後就坐在了沙發邊,兩腿岔開,背脊躬着,沒再說話。

顧呈今年也二十五六了,恒裕大半都是他在負責,在父母面前,他也鮮少會再露出孩子的一面了,而是個成熟冷峻的男人,堅強,冷靜,沉穩。

哪怕剛才很難受,他也算是鎮定的。

可是在溫芷面前,他卻沒有遮掩多少,情緒袒露無疑,眼底一片悲戚和消沉。

溫芷看了他一會,将酒店杯子仔細洗了一遍,擰開依雲礦泉水給他倒了一杯,端到他面前。

“顧呈,喝點水吧。”

“顧呈?”

“呈。”溫芷連叫了幾遍,才看見顧呈有所反應,眉梢微擡。

“喝點水吧。”溫芷輕聲說。

“謝謝。”顧呈拿起水喝了一口,緊接着又灌下大半杯,這才回神,語氣有點抱歉,“對不起,芷芷,我情緒可能——”

“我知道,沒關系的。”

溫芷柔聲說。

“還喝嗎?”她接過顧呈喝完的水杯,放在桌上。

“不了。”顧呈有些疲憊地靠着沙發。

他從褲兜裏掏出一盒煙,從中抽出一根咬在唇間,想到溫芷在,又放了回去。

“你抽吧,我沒事的。”

顧呈阖上眼睛,堅決地搖了搖頭。

溫芷望着疲憊又難過的他,心裏有點發酸。

她轉身又去衛生間裏拿了塊幹淨毛巾,用熱水全部打濕,擰幹,感受着上面溫熱柔軟的質感,走到沙發旁。

她一低頭,看見顧呈似乎睡着了。趕了一整天的車,又得知這樣的噩耗,顧呈也很疲憊。

溫芷沒有吵醒他,而是拿起熱毛巾,小心翼翼地擦過他的面頰。

他今天臨時登機的,穿的是正裝,袖子挽起,灰色襯衣解開了最上面那顆扣子,她垂下眸,又幫着他往下多解了兩顆,這樣也能舒服松快點。

然後她彎下腰,熱毛巾慢慢地,細致地從他額頭擦到高挺的鼻梁,嘴唇,兩邊臉頰,然後是輪廓好看的下颌,脖頸。

幾縷不聽話的發絲順着她耳邊垂下。

似乎觸到他面頰。

溫芷這才注意到,伸手将那縷發梢繞到了耳後,又想着剛才是不是碰到了他,一擡眸,卻對上了顧呈黝黑深邃的視線。

“擦擦臉,應該會舒服放松一點。”溫芷解釋道,又幫他擦了擦耳後。

顧呈還是那麽看着她。

女人的動作很溫柔,非常溫柔,望着他的眼睛裏也盈滿了溫暖的柔情,好像一點點,治愈了他消沉頹喪的心。

顧呈似乎要醉在她的眼神裏。

溫芷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握着毛巾的手停了下,放下來些。

“芷芷…”

他偏了偏頭,又伸出手臂,攬過她纖細的腰肢,将她用力地撥進了自己懷裏。

“我好愛你。”他低聲說。

“芷芷,好愛好愛你。”他閉上眼睛,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有多愛她。

他無法想象,如果沒有她,他一個人待在這房間裏,會有多難過,多寂寞。

那天夜裏,溫芷直到很晚才睡去。

顧呈心情還是很糟,躺在床上後一直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着,手肘壓着眼睛,整個人氣息都極消沉。

溫芷能理解他的焦慮和苦悶,可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那些言語的安慰此刻也都顯得蒼白無力。

最後,她翻過身直接壓在了他的身上,雙臂撐在他臉頰兩側,第一回 大膽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女人柔軟的唇瓣細細描摹着他的唇,溫熱的氣息從她唇邊鍍進他的口腔,交織輾轉,她在用自己的方法,努力地安慰着他。

哪怕他有一刻能得到情感的發洩,能短暫得忘記痛苦,也是可以的。

直到後半夜,顧呈在她身體裏折騰了很久,那種焦慮的情緒才終于得到些許平靜,他黑眸沉沉地望着她,手指撥弄着她被汗水打濕的發,似乎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她。

他貼着她的唇,摸了摸她紅潤的小臉,然後将她緊緊帶進自己懷裏,卻仍沒有從她身體裏離開——似乎在她溫暖的身體,他才有些安慰。

……

翌日清晨。

兩個人洗完澡,去換了顧森利和宋湘晴的班。顧爺爺仍沒有蘇醒的跡象,新的醫療團隊也已經到位了,剩下的,就要看造化了。

溫芷陪着顧呈用了早點,就被顧呈逼着去上班了。他知道她那個dw比賽沒有畫完,時間也很緊張,沒有必須一直在這裏陪自己。

“顧呈。”

sf games的公司樓下,溫芷将安全帶解開,看着冰冷的寫字樓,沉默了一會,将頭發別到耳後,道。

“怎麽了。”

顧呈扭過頭,黑眸定定望着她。

他眼底還布滿猩紅的血絲,今早和昨天出門都有點急,也沒來得及刮幹淨下颌的胡茬,看上去有些不修邊幅。

他點了根煙,手肘搭在車沿,煙霧缭繞的。

“要不——”溫芷垂下眼睫,想到之前顧呈的那些話,還有母親的話,嘴唇翕動,輕聲道:“要不,我們結婚吧。”

顧呈捏着煙的手微微一頓,喉嚨有點幹澀沙啞,似乎沒聽清楚,“你說什麽?”

“我說認真的,要不我們——真的去結婚吧,過兩天就去。”她舔舔有些幹澀地唇。

顧呈躊躇了幾秒,指間彈了彈煙灰,沒有說話,眯起眼睛。

要是換成爺爺出事兒以前,他不知道有多盼望溫芷能說這句話。

那天溫芷問的那句想過結婚嗎,真讓他恨不得立刻就去聯系酒店辦婚宴,好早早把她娶回家。

可是現在,不太一樣了。

“為什麽?”顧呈偏過頭,問。

溫芷絞着白皙的手指,“因為…”

“我…”

“因為我爺爺?”還不等她說話,顧呈低低地打斷了她的話,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

溫芷捏了捏手掌,低垂下小腦袋,沒有說話。

很大一部分原因,的确是的。

之前顧呈也提過,說爺爺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看見他結婚,後來有了她,就特別想帶她這個孫媳婦去見爺爺。

但那個時候,他們剛在一起,溫芷沒去。

當下顧爺爺身體的情況,她也差不多清楚,如果這真是老人最大的願望,溫芷覺得,兩人就這麽結婚了,也不是不可以。

溫芷思考清楚,剛要再說,手掌被顧呈握住了。

他寬厚粗砺的手掌将她整個兒包起來,十指緊扣,掌心相貼。

“芷芷,你聽我說。”

“說句實話,其實,我也很想。”顧呈握緊了她的手,把玩着她青蔥般的指間,語氣很低:“但我還是覺得這事吧,你還是應該考慮清楚,不能說是為了結婚而結婚,為了讓爺爺高興,咱們才去結婚。”

他說到這裏,怕她誤會他不想了,有點語無倫次,又抓了抓頭發,

“我希望我們結婚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想要結婚,真的想要結婚。即使沒有這件事,你也想要嫁給我。而不是你因為我們家的情況,去妥協…”

溫芷能聽明白。

她望着車窗外,一時有些沉默。

半晌。

她對着窗外笑了一下,輕聲問:“那你不想嗎。”

“我想。”顧呈說:“每天都在想。”

“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明天我們就可以去領證。”

溫芷聽見領證倆字,下意識地轉了下目光。

她揉了揉鼻子,心跳得有些快,呼吸也跟着急促。

不是不想領證。

只是一直以來,她還一直覺得自己還是那個學生時期的少女,她畢業也才兩年,好像也才剛剛踏入社會,什麽都沒開始。

她很難想象,自己要成為一個妻子,甚至…母親,過上家庭生活。

婚姻對她而言,陌生遙遠,又忐忑。

顧呈眯眼打量了一會她的神色,也明白了,雖然意料之中的,可不由有些失望,捉過她的手指,放在自己手心裏捏了捏。

“芷芷,為了讓爺爺高興,你和我結婚。”

“那下次,要再為了讓老人高興,你再給我生孩子嗎?”

“再下次,生個二胎?”

“……”

“既然沒考慮清楚,就不要勉強自己。沒關系的,我爺爺也不是這樣的人,也不是非要我立刻結婚啊。只要他看見你,我想就會很高興的。”

“嗯…”

溫芷垂下頭。

聽見顧呈這麽說,她有些感動,也有些歉意。

突然結婚是她提的,可到最後,自己又回避了。

“顧呈,謝謝你。”她認真地說。

“謝我什麽,應該我謝你才對。”顧呈幫她整理了下被安全帶弄亂的衣領,啄了下她額頭,“快去上班吧,不用擔心我。”

溫芷卡着點打卡進的辦公室,她椅子還沒坐熱,就被秦零叫到了辦公室。

她也知道自己這兩天狀态很不好,草稿也都沒弄完,不由有些心虛。

秦零看着電腦上她的畫稿,幫她修改了幾步,隐約嘆了口氣。

“這兩天事情比較多。”溫芷愧疚地小聲解釋。

“我知道。”秦零拿着感壓筆又幫她畫了幾筆,屏幕上的草稿被改了不少小地方。

秦零眯起眼睛,又看了一會,最後幹脆把筆放下了。像是無從下手。

溫芷的心,也被提了起來,更加羞愧了。

一直以來,她都是個比較要強的人,中學裏的好學生,美院的優秀學生,公司的好員工。

“小溫,這樣吧,這兩天你就不用來了。”

“啊?”

“秦老師…我真的是…”

“我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秦零揉了揉手腕,聲音平和,說:“小溫,你知道,我其實很看好你的。”

他朝溫芷招了招手,溫芷湊到了他身側,一同看着電腦屏幕上的畫。

“Dw比賽是世界性質的比賽,這次參賽的,不僅僅是咱們公司,咱們市,咱們國家,還有很多很多國外的畫手,同齡的,國外的畫手們。”

“這個比賽對我們公司來說,重要,但也不重要。但對你來說,卻是很重要的。這可能是你以後簡歷上很輝煌的一筆。”

“小溫,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溫芷眨了眨眼睛,低下頭。

她一直覺得,可能是因為顧呈的原因,秦零覺得她是關系戶,所以也不會對她抱有很多想法。

包括她進入公司後,秦零對她也就是不鹹不淡的。

但是她不知道,原來秦零對自己有這麽大的期望,也這麽看好她,并沒有因為關系,或者她和顧總在一起,就對她的人品,能力有改觀。

秦零點了點屏幕,“你草稿是沒問題的,很有想法,看上去也是做了不少功課。就是,感覺心不靜,有些地方畫得有點敷衍。”

“這兩天我給你休息時間,你好好的理一理,還有三個周的時間也不用太急,把身邊的事情安排一下,然後再繼續,好好畫,可以嗎?”

“好。”溫芷點點頭,咬了下牙,攥緊拳頭,認真道:“秦老師,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畫好的。”

“嗯。”

秦零微笑道:“加油。”

溫芷回到辦公室,被這麽一鼓勵,她心裏也再度燃起了最開始的鬥志。

她坐在辦公桌上,今天既然來了,她也沒有請假的理由。而且在辦公室總歸效率高一點。上個周她已經加班加點做了很多項目,基本能完成這個月的績效分。

所以剩下的時間,都可以用來畫畫了。

她畫得極認真,一天找了秦零兩次,總算将草圖訂了下來。等開始畫正稿的線稿後,到時候再找秦零指導就行。

溫芷晚上六點半下班,她下班後打車先回了趟家,她下午給母親打了電話讓她給自己煲上湯。母親下班的早,也離家近,等她回來後室內已經飄滿了排骨的香氣。

她舀了一部分打包在飯盒裏,又急急忙忙出門了。

等溫芷抵達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顧呈下午的時候給她發過短信讓她不用過來了,好好工作,等有情況再說,要不然一來二去太辛苦了。

溫芷想了想,也沒跟顧呈說,拎着飯盒走進了醫院住院部。

臨湖這片的住院部價格高昂,所以總是冷冷清清的,她搭乘電梯上到頂樓,走廊上也是空空蕩蕩的,她來回走了幾步,卻沒見到顧呈他們。

宋阿姨和顧叔叔也不在。

病房門也是關着的,溫芷不太好意思推開,問小護士也說不知道,她猶豫了半晌,走到盡頭的窗邊想掏出手機打給顧呈問問。

手指剛打開通訊錄,突然聽見不遠處隐隐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聲音很啞,有幾分熟悉。

溫芷手指一頓,顧呈?

她剛要加快腳步朝那邊跑去。

緊接着,一道甜美年輕女聲從裏面傳來。

同樣有幾分熟悉。

溫芷心頭忽跳,卻想不起是誰,順着聲音悄悄往前走了兩步。

這裏旁邊就是樓梯間,樓道門虛虛掩着,透出一道狹窄的縫隙。

溫芷走到門口,小心翼翼地往裏探去。

一個男人正背對着她,坐在下面的那層樓梯上。

臺階矮,他兩腿岔開坐姿跟個痞子似的,指間亮着一點火星,看上去很不耐煩。

煙味濃烈,嗆鼻。

他對面是個年輕女人,穿着單薄的白裙子,妝容精致,眼眶泛紅,像是哭過。

溫芷不由握緊了手機。

李雪兒?

顧呈并沒有察覺到身後動靜,他手肘搭在膝蓋上,彈了彈煙灰,聲音有點煩,“你到底來這裏幹什麽。”

“我,我沒有要做什麽,我就是…就是回國了,聽說你爺爺出事了,就也想過來看看他。”

“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李雪兒,我說過。”顧呈語氣很淡,“那件事後,我們就不要再聯系了。”

“我也不欠你什麽了,明白嗎?”

“我…我…”

李雪兒捏着自己纖細的手指,“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說您欠我,您當然不欠我。”

“那你過來幹什麽。”

顧呈心情非常不好,語氣已經極其隐忍了。

“我、我就是感激……感激您,所以聽說你爺爺生病了,所以我就是單純想來看看——”

李雪兒頭快埋到更底下,“對不起,我、我不知道讓你這麽生氣,我現在就走,現在就走。”

她說着,眼淚跟斷線珠子似的啪嗒啪嗒滾下,小跑着從樓梯上下去了。

她跑了兩步,還是抱着希望回頭看了眼,卻見顧呈根本無動于衷,手裏夾着煙,眉目冷峻,倦怠。

她心涼了半截,更往下跑去了。

……

一門之隔,溫芷握着手機的掌心攥緊,又放松,又攥緊。

脖頸湧上一層薄薄的、細密的汗。多多

她聽得不夠清晰,但還是隐隐能夠聽個大概。

“那件事”“不欠你”…幾個字若有似無地鑽進了她的腦海。

夏蜜那天關于“李雪兒”的傳言也再度浮現出來。

溫芷靠在門上,眉頭緊鎖,心裏莫名有種不好地感覺,她用力搖了搖頭,抱着手臂冷靜幾秒,目光又轉到顧呈的背影上。

有一瞬間,溫芷很想直接沖進去找顧呈問個清楚。

但幾秒後,她看着他有些累的背影,慢慢遲緩的彈煙的姿态,壓下了那些心裏的疑問。

“溫小姐,您來了。”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小護士的聲音,溫芷吓了一跳,立刻轉頭看去。

旁邊傳來拉門的聲響,腳步聲靠近,顧呈有點驚訝,啞聲,“芷芷?”

“顧先生。”小護士驚道:“您也在這兒。”

“嗯。”顧呈看了她一眼,“有事嗎?”

“沒、沒事。就是看見溫小姐一個人站在這裏,過來問問。”

溫芷稍有些不自在,手指撥了撥頭發。

“剛才在看手機,沒有注意。”她解釋道,一邊瞟向顧呈。

顧呈也在看她,眸色有點深。

小護士看了看兩人,也沒再打擾他們,說了聲抱歉後欠身離開了。

靜了幾秒,顧呈轉向溫芷,溫和問:“什麽時候來的。”

“剛來的。”溫芷抿了下唇,并沒有問剛才的事情,将手裏飯盒拎過來遞給他,“我讓我媽炖了紅棗雞湯,特意帶給你的。”

顧呈接過來,也不知道她到底什麽時候來的。見她沒問,他也沒再過多解釋,原本就是問心無愧的事情,他再多說,反倒顯得心虛了。

溫芷聽他沒說的意思,目光落在他眼底的青黑眼圈,也沒再提,有些心疼,“吃飯了嗎?不嘗嘗我的湯?”

“好啊。”顧呈彎了下唇,領着她去了旁邊的休息室。

“爺爺情況怎麽樣了?”

“比以前好一些了,但醒沒醒過來,暫時還不知道。”提到這個話題,顧呈聲音有些沉。

溫芷也沒再問。将飯盒打開,一股香濃的雞湯蔓延在室內。

“你熬的?”

“剛才不是說了嗎,我媽媽熬的,不過四舍五入,可以說是我熬的。”溫芷道,将罐子裏的雞湯舀到了帶的小碗裏,打開餐具,舀了一小勺熱乎乎的燙,吹了吹飄散的熱氣,喂到他嘴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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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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