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除妖
在第四天一早,在外探索了一夜的三人,帶着仆仆風塵,又回到了那個小旅店裏。文山鎮僅有這一家兼做酒館的旅店,這三人過了三天晝伏夜出的日子,已經被旅店的老板看在了眼中,看着他們的眼神裏,已經逐步帶上了懷疑。
這老板倒沒想到他們可能是來抓妖怪的仙人,實在是這三人裏,吳秀秀整天盯着司明朗看,沒有一點傳說中仙女可能會有的姿态,至于她的師弟袁帆,因着老板察覺不出來的滿身妖氣一直黑着臉,在老板看來就是這人脾氣不好,太過陰沉,跟傳說中差得太遠。這兩人就不像是個正經人。
給了這樣一個定論,跟這兩人混在一起,做道士打扮的司明朗看起來也有那麽些可疑了,雖然就外表上看,司明朗應該是這三人裏看起來跟傳說最相似的那個了。要不是司明朗看起來還靠譜一點,說不定老板早就去報官了。這晝伏夜出的,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去大戶人家踩點的劫匪呢?
注意到旅館老板遮遮掩掩打量着他們的目光,司明朗不由露出點笑來。他“記憶”中還有這位老板的存在,當初他被扮作女子,當童養媳被那個老瘋子折磨時,還是這個已經年老力衰的老板看着可憐,給了“她”一個餅。這已經是他被扮作凡人折磨的十年裏,不多的明亮記憶了。
同樣感受到了凡人的窺視,袁帆卻沒有司明朗的好氣量,忍不住“嗤”了一聲:“司師兄也沒找到那個妖精?”他看起來被身上褪不掉的妖氣和可能的騷氣折騰得不輕,現在一副十分煩悶的樣子。似乎只要有點什麽惹着他,就要跳起來大發脾氣了似的。
在門派裏受到師長關照的小天才們,就沒幾個脾氣很好的。
吳秀秀同情的看他一眼:“知道你不容易,再忍忍吧,等回到門派,師長們肯定能對付這點氣味的。”女子最是愛美,身邊又有司明朗這樣的英俊男子,她簡直無法想象如果自己也有那麽一身味道該怎麽辦。對袁帆倒是難得的和顏悅色。
偏偏袁帆這次不太領情,他挑起了眉頭,眉眼間似乎滿是戾氣:“我都忍了多少天了!那妖精再沒有露過面,誰知道它是不是還留在這破地方?”他看向吳秀秀:“師姐,我們不能先回門派去,讓旁人來處理這些事情嗎?”
吳秀秀遲疑了一下:“這……”她轉而看向司明朗。
司明朗笑着站起身來,一揮袍袖:“袁師弟若是想早些處理掉文山鎮這小妖作亂的事情,當然有辦法。”随着他的話語,他們占據的旅店大堂四壁突然冒出了一層淡淡的藍色光芒,一張張符咒從牆上浮現而出,牢牢的貼在了牆上——将這處空間死死的禁锢住了。
吳秀秀已經拔劍在手,一雙看向袁帆的眼眸裏幾乎要噴出火來。袁帆看起來完全慌了手腳,他先看向吳秀秀:“師姐!”又看向司明朗:“司師兄,你們……你們這是要做什麽?”
司明朗微微一笑,雙手間浮現一面八卦盤,朗聲道:“這位……占據袁兄軀體幾日,真當我們誰也看不出來麽?”
袁帆臉上的驚慌一閃而沒,他面無表情,一雙原本純黑的眸子如今隐隐泛紅,袁帆本來光滑白皙的臉上長出一層黃色的毛來,他輕聲道:“沒想到你們倆還有些見識。”他又看看客棧裏布置的禁制牢籠:“這兩夜你們倆也沒有出去找什麽妖怪吧?”
司明朗不慌不忙的一指點出,一道電光擦着“袁帆”的臉閃過,“袁帆”臉上的黃毛被燒焦一片,他吱吱叫着跳到了一遍,心疼的抹了把臉,手上都是毛燒焦後留下的黑灰,再看向司明朗的眼中滿是怨毒:“你居然燒了我的毛!”
司明朗略帶遺憾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在您高枕無憂的大睡的時候,我們總是要做點什麽的。”吳秀秀劍花一抖,筆直就沖着“袁帆”去了,她下手極其狠辣,似乎完全不顧及那妖怪還附身在自己的師弟身上,見司明朗還有功夫說話,她恨恨道:“司師兄!跟這就要死的家夥還廢話什麽!”說着,她一劍刺中了“袁帆”的肩膀,鮮血一下子冒了出來。
那妖精狠狠瞪了她一眼,吱吱哀叫着一沖而起,他實力比吳秀秀兩人要高出一層,比起司明朗稍遜一點,仗着古怪術法附身在袁帆身上,就以為剩下這兩人經驗淺薄,沒什麽威脅,沒想到居然被司明朗擺了一道!
他蹂身往天花板上撞去,當前之計,還是要先保住自己這條小命才好!剛才他已看得清楚,或許是因為怕驚動他,這處禁制在袁帆房間對應的地方布置得比較薄弱,正好讓他找到了機會。
沒想到,司明朗看着他的動作,居然收回了手……還沒等着妖精回過神來,天頂上轟然雷響,一道足有他腰身那般粗細的紫色雷光,從他本以為的弱點上冒出,全轟在了他的身上。
噼啪幾聲電響,“袁帆”從半空之中落到了地上,頭發已經燒得幹淨,衣服倒是不錯的法器,在司明朗布置的雲雷陣下,最後保住了他的一點體面。
吳秀秀沖上前去,一道定魂符往袁帆百會穴上一拍。只聽得一聲不知什麽動物的吱呀慘叫,一道半透明的黃色妖魂從袁帆的身體中浮了出來。被吳秀秀持劍一劈,就像個被戳破的水泡似的,眨眼間消失了蹤影。
吳秀秀滿臉厭惡:“原來是只黃鼠狼,我說怎麽這麽大一股味道呢!”她把袁帆從地上浮起來——“怎麽被雷劈了遍味道還這麽重?”她是不肯用手去碰袁帆了:“此間事了,不知司師兄還有何打算?”
司明朗略微沉吟:“我此次下山就是為了游歷,這黃鼠狼精也叫人長了見識。之後我會一路向東,若有為難事不平事,或許也會出手管上一管。”
吳秀秀微微低頭,臉上露出一點羞紅:“等我們回山後,師弟傷愈,或許還會下山來。燕國國君要迎娶燕山孫家的女孩兒,師父說好要帶我們去觀禮來着。”她飛快擡頭看了一眼司明朗:“若是到時候司師兄有空,不妨也去燕國國都瞧瞧熱鬧,到時候也有不少修真者會去,還會開辦各種小集市,能買到挺多平時見不到的好東西。”
這種伴随着修士聚集,就會舉辦的小集市,司明朗“記憶”裏也見過,或許是因為他眼光太過刁鑽,倒是沒什麽能看得入眼的。不過吳秀秀這般鄭重其事的邀請,司明朗也就無可不可的應允了下來:“若是到時候沒有別的事情牽絆,是一定要去湊湊熱鬧的。”他到底還是給自己留了一點退步的餘地。
吳秀秀卻不介意,她笑靥如花,又拿出來塊玉佩就想遞給司明朗:“司師兄到時候可以拿這個信物去燕都信王府找我……”她像是不太好意思似的又補了一句:“找我……跟袁師弟。”
這個信物司明朗卻不肯收下了:“到時候有緣自然會再見的。”吳秀秀又勸了幾次,見他不為所動,這才領着袁帆,一步三回頭的走遠了。袁帆被妖精附身,還被引來的天雷劈了一道,身體元氣受損,需要早些回山門修養。
司明朗把牆上原本貼着的符咒全取了下來,一回神,卻發現旅社的老板正站在自己身後,一臉凝重:“這位客人,不知道您的兩位同伴……”司明朗十分平易近人,他不以為意的道:“他們兩人有事先走了。”
老板臉色越發刻板:“也就是說他們兩人今日退房了是嗎?”他抖了抖自己手中的賬本,“當初付的定金,結算了今日的今日的房費,還欠一兩銀子,不知這位客人是要為他們一起付了嗎?”
司明朗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手上哪裏有銀子?之前的都是吳秀秀付的。當初明明說燕國民風淳樸,十兩銀子,足夠他們住上十天半個月的,怎麽現在才三天,還欠了一兩?
再一問這賬單,更是無言以對,那妖怪附身在袁帆身上,每日趁司明朗與吳秀秀在房間修煉的時候,就在店裏點各種用雞肉做的菜點,能從早吃到晚,那十兩銀子哪裏夠他吃多少。現在這些錢全要司明朗付了……
司明朗嘆了口氣,他知道師兄弟們下山時有各種各樣掙錢的法子,偏偏他既不會糊弄人的占蔔,也不會到當地富豪家裝模作樣的捉鬼,哪裏能變出這一兩銀子來?
少不得,只好從花了這筆銀子的家夥身上取得了。
用手頭布陣的小玉石作為抵押,司明朗好不容易從旅店中脫身,又在文山鎮周邊翻了一遍,終于從一個不起眼的山洞裏翻出了那黃鼠狼精的秘密基地——說實在的,真是臭極了,騷味跟妖氣混雜在一起,幾乎要把司明朗熏暈。
不過司明朗也不是一無所獲,他從那一堆廢物中,翻出來了那黃鼠狼精的原身,足有西域獒犬那麽大,連山民們都能清楚的知道這是精怪。拿這黃鼠狼原身,換得了官府懸賞的二兩銀子,再還了旅店老板的欠款。
司明朗抛了抛手中這一兩銀子,不由得苦笑,現在他去找地方泡水洗澡,真是再合理不過的一件事了。修士本就愛潔,他幾乎要被自己熏暈了。
站在文山鎮裏水村的小池塘外,司明朗深呼吸了一下,險些被自己嗆到,于是再不猶豫,躍身而下。
他仿佛已經看見了那雙睜開的龍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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