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蘇昭請了一天假陪楚雁回去公司辦離職，因為沒有工牌，她只能大樓前等着，她知道這樣是有意義的，只要她站在這裏，楚雁回就不會太害怕。

拿辭呈給易巽雲簽字時，對方靠在椅子上看着她，莫名的搖搖頭，大筆一揮簽上自己的大名，遞給她時又忽然收回：“真的想清楚了？你還真是叫我失望啊。好了，既然你選對清楚了，那麽，讓你媽媽盡快把欠我的錢還回來，不然，我只有走法律程序了。”楚雁回原本有些難過的心情猛的驚得起涼意，根本不知道媽媽欠了她錢，也不知道欠了多少，但這時候能說什麽呢？只能欠債還錢。

在人資辦完手續，收拾好東西離開，所有人都像不認識她一樣埋頭工作，誰也沒擡頭看她一眼，更別說送她。在走廊打給她媽媽，問欠了多少錢，一開始她媽吱吱唔唔不肯說，後來她只好把離職的事說了，她媽媽這才一邊罵她一邊告訴她，欠了一百三十萬。聽到這個數字，她真的腿軟了一下。

在走廊遇到唐道和，她知道自己一直想聽的話今天終于能聽個痛快了。唐道和也沒跟她繞彎子，抿嘴點點頭：“你有沒有想過，事情是怎麽到今天這步的？從一開始的一手好牌，如今被你打得稀爛，你的智商降得太快太離譜，我簡直不敢相信。”

——“是不是如今的快餐文化太多讓你誤以為童話故事真的比比皆是？Else是什麽人，她是一個年近四十在殘酷職場一路拼殺拼到如今這個位置的女人，總裁這個稱謂好聽嗎，剝開來看，也不過是個依然在為生活奔波的人，如果說她真的會對某個人付出真心，那麽那個人一定是能在事業上給予她幫助，起碼是能在事業上和她平起平坐的人。其他的，所有男人、女人，在她的生活裏都不過是調味劑。世界上最不相信童話的，就是他們那群人，世界上最把感情當玩物的，就是他們那樣經過冷冰冰厮殺清楚這個世界真正模樣的人。”

——“你動心的時候真的一點都設防嗎，都不想去了解一下那個人的過去現在的生活狀況嗎，可能真的她太會哄女人了，随便打聽都能知道她在美國有家庭，随便打聽都能知道她在很多地方都和男男女女談過戀愛，可是你卻什麽也不知道。你的智商配不上你的野心，這句話真适合你。”

——“你的職業規劃，你的人生規劃，都被幾句空頭支票給哄騙得坍塌，你以為她真的想帶你在職場上躍出一大步嗎，就算她想，她真的做得到嗎。除非是你的親人，否則任何人拿這種事來哄你，你都不應該相信，人一定是要靠自己努力堂堂正正站在那個位置，別人才會服你，否則就算她能扶你到那個位置，等她撤手，你就會倒。她可以成為你的踏腳石，前題是你能駕馭她，但是顯然，你不能。雁回，我曾經想過，如果你放棄蘇昭再選擇，起碼是會找個像我這樣真心對你，能給你婚姻承諾的人，好吧，我高估你了。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在想我怎麽早不和你說這些，你扪心自問，你沉溺在她編織的溫柔鄉裏時，你連蘇昭都不在乎了，你會在乎我說什麽？”

——“從你一開始不對勁，我就等着看蘇昭離你而去你滿盤皆輸的那一天，但是我真的太意外了，以她骨子裏帶着傲氣的性子，竟然現在站在下面等你。你确實很不幸，太過天真幼稚導致自己有今天，但是老天爺還是挺眷顧你的，起碼蘇昭現在還在你身邊。我知道你現在恨，恨Else恨我，我只能說，自己走錯的路，出現什麽責任都要自己擔着。”

唐道和走後，楚雁回步子沉重的下樓，走出大樓，擡頭看了一眼，陽光刺得眼睛有點睜不開。蘇昭跑過來接過她手上的紙箱，也沒說什麽，只是牽着她往車那邊走去。讓蘇昭把導航目的地設置為她媽媽家，她必須得去說服她媽媽把房子賣了還錢，人家給的期限只有半個月，除了賣房子，別無他法。

——“雁回，不要想太多，過兩天我們把司考的名報了，然後你就專心在家複習。工作的事不要着急，等司考過了慢慢來。你去你媽媽那也不要說太多，其實你離職這事沒必要和她說的，免得她提心。”

楚雁回只能勉強扯出個笑來，這一百三十萬像座山壓在她胸口，讓她難受得喘氣不過來。蘇昭已經做了全部應該做的，她不想把這事說出來再給她添加壓力。蘇昭一定要送上樓，她也沒辦法，只能讓她在樓梯間等一會。

進門她就沒有繞彎，直接把現在的情況說了，讓她媽媽賣房子，楚女士聽完就尖叫：“你瘋了讓我賣房子！賣完房子我住哪，露宿街頭嗎！我養你這麽大就是為了讓你把我逼得無家可歸？”

——“媽我們講點道理好不好，是你欠了她的錢，不還難道等着坐牢？我肯定會給你再找住的地方啊，怎麽可能露宿街頭。”

——“我的錯喽？如果不是你先勾搭上她，我能欠她的錢嘛！你這個觸黴頭的，讓你不要找女人你不聽，找了還綁不住人家讓我來背債！當年我就不應該生你，生你簡直倒大黴了！”

——“那你當初就應該打掉啊！還生什麽，生出來看是個女兒就應該掐死啊！”

臉上被打得火辣的疼，她捂着臉擦掉一臉的淚：“賣房子或者坐牢，你自己看着辦吧。”走到門口，她又聽到楚女士尖叫一聲：“我絕不賣房子！坐牢就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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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雁回出來時，蘇昭簡直驚呆了，她先前就聽到裏面有吵鬧的聲音，以為是單純的吵架，這會看到自己愛人臉上的巴掌印，真的忍不住，捏着拳頭想過去，楚雁回趕緊拉住她：“走吧，我們走吧。”

一路忍着，忍到家蘇昭想明白一個問題，這絕對是有事，不然不會這樣。等兩人都休息夠了，她抱着楚雁回，很溫柔的看着她，聲音緩慢得像在哄孩子：“人生總會遇到這樣的事那樣的事，就是大家所說的坎，只是坎嘛，我們相互扶持邁過去就好了。雁回，沒關系的，什麽事我們一起面對，它就沒那麽可怕了。說給我聽吧，到底什麽事。”

蘇昭的眼睛真的好溫柔，溫柔得她放棄最後的一層薄殼，把一百三十萬講了出來。

沈嘉瑜在做石蠟切片，見蘇昭坐顯微鏡前發呆，真是發了很久的呆，她看不下去了，過去拍了一下肩：“同志，都要吃飯了，您思考的宇宙大事有眉目了麽？”蘇昭猛的驚醒，嗯了一聲，有點不好意思，可是心裏那塊石頭是真重啊，想了一圈，她是拉不下臉來向組裏的同事借錢，那得借個遍，以後沒法工作了，家裏就不要想了，她更不會去伸手，想來想去只有賣了現在的房子。想這麽久倒不是舍不得，而是在想以後的生活，賣了房子最先要确認的一個問題，是要保證楚女士不再賭，別這邊她剛還上那一百三十萬，楚女士又從別的地方欠了錢。

租房子的地方她大概劃出個範圍，然後給楚雁回說，搬家。她一直給楚雁回打氣，讓她不要想太多，給她說房子沒了以後可以再買，現在時間緊急，得抓緊時間把房子賣出去。小肖的老婆是房地産經紀公司的財務，蘇昭急等着用錢，也不想房子太賤賣，只能悄悄托他找他老婆給介紹個好點的中介。這一說基本瞞不住小肖，她只得千拜托萬拜托不要說出去。

兩人吃完飯在所裏小花園角落說的這事，他們在那說半天，沈嘉瑜早看到了，等蘇昭一走，她就上前問小肖，小肖一開始死活不說，但他以前就有點把沈嘉瑜當女神，這會有點招架不住，只差跪下求她千萬別去問蘇昭，不然這以後他可就是個失信的人了。

這事沈嘉瑜悶在心裏真的難受極了，她知道蘇昭賣房子肯定不是為了蘇家，因為有事蘇遠不會瞞她，也就是說是為了楚雁回。什麽事都嚴重到要賣房子的地步，她真的不敢想，是生病了嗎？不像啊。這件事她想來想去也只能裝作不知道，她是能湊個幾十萬出來，但總不能逼着蘇昭收了這幾十萬又到處去借錢，她知道蘇昭肯定做不出來那樣的事才賣房子的。

現在蘇昭偶爾也捎她回家，一般她都會一路說個不停，但是今天她真的不想說話，蘇昭也很沉默，車裏只有電臺的聲音，主播用帶磁性的嗓音在播報新聞，說到最近會迎來近十年來最大一場英仙座流星雨，東州可以清晰觀賞時，兩人都同時向播放器看去，随即又對看一眼，但是都沒有說話。

搬家只找了搬家公司沒麻煩任何人，租的房子還算寬敞，今天是兩人住進來的第一天，蘇昭下廚炒了幾個可口的菜，開了瓶酒，舉杯向楚雁回：“為更好的以後，我們幹杯。”楚雁回真的內疚極了，她真的沒想到自己走錯一步是件這麽可怕的事情，沒有給她任何準備，突如其來，原本奮鬥而來的一切都随之轟然坍塌，要是她自己承受這一切還好受些，把蘇昭拖下水，真的讓她怎麽想怎麽難受。

賣房子之前蘇昭找機會回了趟家，給她媽媽解釋楚雁回是受欺負了，絕不是她想的那樣。直到說服她媽，她才安心些，以後總歸是要見面走動的，還有可能要一起生活，這麽大個結要是不解開，那以後的日子根本沒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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