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抱着兩木盆衣服的陸白沒有追上腳步輕快的林清,可他還是從後面瞧見了一點那個笑。

清哥兒的話讓他确定,這人就是那個姓沈的獵戶,他沒想錯。

只是看清哥兒主動跟漢子說話,還笑了下,讓陸白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扛着頭小角鹿的沈長岚停下腳步,他生得高大,往那裏一站,肩上又有獵物,這幅十分健壯的身體,不止林清,連旁邊路過的村裏其他人都瞅了眼。

林清離他最近,擡頭看着那張俊朗的臉。

雙兒到底臉皮薄些,沒敢一直盯着人家看。

“沈家哥哥,你這是去鎮上?”

林清這樣子是少有的羞澀。

他同沈獵戶說着話,不得不說陸白有些詫異,因為他從未見過清哥兒這樣。

清哥兒他,竟然喜歡別的漢子。

林清的心思任誰看了都明白,短暫的驚詫過後,意識到這個事實的陸白不由得失落至極。

原本想要上前追上林清的腳步都緩了下來,抱着木盆停在幾步遠的地方。

都說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可林清和獵戶就簡單說了這麽一句話,最常見的客套話,多數人都不會因為這個而起争執。

在這樣的情形下,他一時竟不知是該留在這裏等林清同別人說完話,還是該直接離開這裏,整個人像是僵直了。

小漢子陸小白頭一次知道,什麽叫做漢子心都碎了。

旁邊的林雲跟着他,同樣停了下來。

“是。”

沈長岚微微點頭,俊朗堅毅的臉上沒什麽波瀾,扛着肩上的小角鹿,客套了這麽一句就擡腳想要離開。

他确實是青山村的人,可差不多十歲的時候,就跟着能走镖的老獵戶出了村,這都快十年過去突然回來了,要不是模樣和他十歲那時候挺像,又有老獵戶的粗糙玉佩,這才證了身份,是當初那個被老獵戶收養的半大小子。

不過他離開的時間太長,和村裏人都生分了起來,高大的身材和沒什麽表情的俊臉,讓人第一眼看了都知道不好惹,而且這剛回來,和村裏大多的人還沒打過交道,林清是個雙兒,不好多說什麽,省得惹來村裏閑話。

林清自然也是知道這點的,見沈獵戶要離開沒有說什麽,面上笑意未減,轉過身目送他離開。

後面被忽略的陸白又瞧見他這幅對着沈長岚歡喜的模樣,他眼神看上去越發落寞。

端着兩個裝着濕衣裳的木盆,分量也不輕,好在他幹慣了活,手上還是有把力氣的,只是心中郁郁起來。

于是他在沈長岚經過旁邊的時候,下意識看了眼對方,當然,臉上的小表情和清晨在山裏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沈獵戶比他高,比他壯。

視線再落到那頭小角鹿上,陸白更被打擊了,因為沈獵戶也比他能掙錢,這一頭小角鹿就好幾兩銀子,他今天才得了五錢。

經過陸白的沈長岚猶豫一下,還是同他點點頭,算是招呼了一聲,這才離開這裏。

許是早上自己主動跟他說話,得來這麽個招呼。

可陸白這次卻沒理他,心裏酸酸的,連帶着對沈長岚也看不上了,因為他想起村裏有人說,沈獵戶是在鎮上吃花酒的。

沈長岚腿長走得快,對陸白沒理他的事情不甚在意,剛才他們幾個走在一起的場景遠遠就能看見,也看見了陸白臉上的笑意。

作為一個成年漢子,他自然清楚這種隐晦的敵意從哪裏而來,只是視線不知為何,再次從陸白臉上掃過。

扛着肩上獵物,從陸白和林清身邊走過去,也就是幾步的事情。

沈獵戶還是那張沒表情的臉,對清哥兒也是,他好像沒那個意思。

陸白這樣想着,可在看到林清望着沈獵戶離開,臉上還有笑意,只得在心中嘆了口氣。

像是有什麽東西掉落碎開,他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空寂感,清哥兒竟然喜歡別的漢子。

陸白越發垂頭喪氣,腦袋微低,抱着木盆也不說話了。

“白哥哥,回去罷。”

小雙兒林雲轉頭對陸白說道,他不用端木盆,自然是開心的,獵戶走了,他們也就可以回家了。

而林清見沈長岚走遠,視線才收回來,落在了陸白身上。

許是開心得很,他對着陸白也笑了笑,說:“白哥哥,還是我自己來。”

說着,林清就将那個木盆拿了回去。

這讓陸白剛才的悶悶不樂稍緩,清哥兒對他也笑了。

自己是個漢子,都說了幫清哥兒拿東西,怎麽能反悔?

所以陸白即便心裏失落,他還是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笑了下開口:“清哥兒,不用,白哥哥幫你端回去。”

林清見他笑了,心想白哥哥好像比一些雙兒都好看,笑起來更是,秀氣得很。

他記着陸白小時候更像是個小雙兒,又白又漂亮的,那時候他可喜歡跟白哥哥玩兒了,因為陸白比其他小漢子都長得好看。

不過最後,林清還是自己端着木盆,省得被其他雙兒姑娘瞧見,又要給他和陸白編排些什麽話來。

他倆從小一起長大的,村裏長輩對這些從小看到大的雙兒漢子走在一起,倒不像年輕人那樣碎嘴。

三人朝着林家走去,只是還未走出多遠,身後就有人喊了一聲:“陸白!”

從河裏捉魚回來的葛大順遠遠就喊他,手裏提了用草穿着的三條魚。

葛大順從河邊回來,剛走到村口的岔路口就瞧見了陸白,還有清哥兒的身影。

他和陸白很熟,兩家住的近,加上他也未婚娶,清哥兒在村裏可是不少漢子都覺得好看的,所以一溜煙就追了上去。

而葛大順喊陸白的時候,沈長岚剛走出村口,聽見這個聲音下意識就回頭去看。

視線落在今天碰到兩次的陸白身上。

是他。

沈長岚眼神動了動,而沒有表情的臉上瞧不出什麽情緒來,見陸白和其他人走遠後,他星眸微垂,将心思斂下,扛着獵物朝村外走去。

——

傍晚,落日餘晖染紅了西方天際,青山村外的大河兩旁有不少村民,大人多是洗衣物東西,來河邊玩耍的孩子在淺水邊戲水打鬧,笑鬧聲不斷在河畔回響起來,一副熱鬧的情景。

此時春種農忙已過,這青山村依山傍水的,只要不是懶漢,大多都可以吃飽肚子,一年到頭都在田地山林間忙碌的農人在這個時節的黃昏,終于可以歇息下來。

夏日剛到,暑熱已上來,山外頭不比山裏涼爽,傍晚熱氣未消,可只要站在河邊,舒爽的風一吹,任誰都要嘆一句真是好時節,爽快又惬意。

這河中魚兒亂竄,泥鳅蝦子也不少,要是捉到的話,回去炖上一鍋,那滋味,可謂是一絕。

小孩都饞嘴,在河邊尋摸着魚蝦,洗衣的大人一邊說笑一邊看着他們,若是有往水深處走的,都會大聲呵斥兩句,讓他們回來。

山村河邊一派熱鬧,不過有人歡喜也會有人愁,陸白今兒就不怎麽精神,瞧着蔫蔫的。

他帶着大黃大灰兩條狗往河邊走,遠遠就聽見村裏的雙兒姑娘,還有年輕漢子的聲音。

大灰到處都嗅嗅,不時竄出去一截,漫無目的随便朝着哪裏“汪”一聲,而大黃跟在他旁邊,倒是比大灰老實多了,也不喊不叫。

這河邊不止是青山村的人,還有下游其他兩個村子的上來,多是些年輕人。

同村人的嫁娶一般來說,因為宗親淵源的關系,其實是不多的,大多都是和鄰邊幾個村子,再有就是和鎮上的人通婚,更遠的,就到了鎮子另一邊,所以在這個不算忙碌的時節,總會有年輕人結伴到其他村子的河邊來。

而陸家和林家并無血脈或是姻緣上的淵源,所以陸白才對林清有心思。

青山村的年輕人大多也都在河邊,他們并不是都閑着,也有忙碌的,尤其雙兒姑娘,有不少要幫家裏幹活,都蹲在那裏洗衣錘搗,不過邊洗也能擡頭看看其他村子的人,再和一旁關系好的悄悄說上幾句。

還未走近,便聽得不遠處河邊的笑鬧聲。

只是待陸白擡頭去看,想要尋找林清或是其他人時,目光落在那個高大的背影上,幾乎怔住。

又是他。

陸白郁悶不已,這個姓沈的獵戶前幾天剛回來他都沒見過,今日倒好,見了三次,可真是說書先生講的那樣,冤家路窄。

當然,這話他不好對外人說,只能自個兒在心裏頭想,畢竟他和沈獵戶沒有真的冤仇。

大河旁的人,無論是青山村還是外村的,有意無意都往沈長岚那邊看去,陸白站得遠一些,可就是這樣,更能看出來竊竊私語的姑娘和雙兒,眼神是朝着沈長岚而去的。

就連他認識的王家村的雲念妹妹都在看沈長岚。

心中郁卒,雖說他對王雲念沒有意思,可雲念妹妹之前見了他,分明就是歡喜嬌羞的,現在歡喜嬌羞的對象,卻不是他。

不得不說,小漢子陸白今日是備受打擊。

在那人群裏,他瞧見了林清。

往日裏對糙漢子不耐煩的清哥兒竟主動上前跟沈長岚搭話了。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卻依舊讓陸白心中生出那種難以言喻的失落,清哥兒他果真喜歡那個獵戶。

就這樣遠遠看着林清和沈長岚說話後臉上的笑意,陸白低頭,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兒,将之踢得遠了些。

他這一動讓前面的大灰回頭警惕地看了看,發現沒什麽危險,又到處嗅嗅,或是擡起後腿撒尿。

陸白顧不上它,想要攢錢娶媳婦的小漢子心裏那個難受。

他和林清一直都未說過婚娶的事情,他以為清哥兒懂,而且在同村的漢子裏,清哥兒跟他說話最多,讓他就覺着,自個兒比其他漢子在林清面前有份兒。

這樣想着,加之今日受的刺激不小,陸白就在心裏琢磨,是不是清哥兒并不知道他心思,所以才對沈獵戶那樣。

如果,如果他同清哥兒說了……

優柔寡斷不是個漢子,陸白眼神堅定起來,他今日便同清哥兒去說,若是清哥兒對他也有意,豈不是皆大歡喜。

打定主意的陸白不再猶豫,朝人群那邊走去,只要可以,他一定要說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罂溟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20-05-18 10:0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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