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皇城。
大雪紛飛,清冽寒風沁人心脾。
盛歡擡頭看了眼金絲木牌匾上的‘鳳儀宮’三個大字,面色微微發白。
“盛姑娘,請。”梁公公察覺到她沒跟上,掐着嗓子,面無表情的喊了她一聲。
盛歡一個激靈,眼睫微顫了下,連忙垂首跟上。
皇後不知為何突然召見她,哥哥與寧紹雖然都跟着她一塊到皇宮,但他們卻是沒辦法陪她拜見皇後,兩人如今只能在宮門口等着她。
鳳儀宮內,裴皇後就坐在主位上。
“民女盛歡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盛歡跪伏于地,面上無半絲羞澀腼腆,動作亦不扭捏,端的是儀态端方,雍容淡然。
可只有她自己知曉,手心裏其實已全是汗。
這是盛歡頭一次進宮,身邊還沒人陪着,行禮動作雖然标準恭敬,挑不出半分錯,但說話時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帶上幾分顫音。
裴皇後聽見那帶着江南的軟音的嬌甜嗓音,眉梢微動,鳳眸輕擡,瞥向溫順的低垂着頭的少女。
确實如趙舒窈所言,身段妩媚妖嬈,嗓音酥.軟入骨,臉都還沒見着,便讓人心中升起一股我見猶憐的保護欲,忍不住想疼惜一番。
那日,趙舒窈在大街上不僅受了氣,還耽誤了見清河公主的時間,因而惹怒公主,連長樂宮都未能踏進一步,就被趕了出去。
當時風雪正盛,她足足在長樂宮門外站了半個時辰,直到清河公主消了氣,才又讓人将她帶進長樂宮。
趙舒窈見了公主,臉上未露半分委屈之色,而後将女郎見着太子就故意投懷送抱的過程,加油添醋的說了一番,言詞間可謂極盡貶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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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然沒說淩容與對那名女郎的特別之處,只将太子對她的寬恕之情,全都推到盛煊身上。
這件事趙舒窈雖只對清河公主說,但清河公主為元後之女,元後生下她就難産離世,不到三歲就被淩容與的母親,也就是如今的裴皇後帶到身邊扶養,大淩容與三歲。
公主與皇後向來無話不談,這事自然沒多久也傳到了裴皇後耳中。
雖然趙舒窈對太子的态度輕描淡寫,可知子莫若母,裴皇後卻是聽出了另一番滋味。
裴皇後自然不會只聽信趙舒窈的只言詞組,很快就令人去将那日之事打聽清楚。
陌生女郎投懷送抱,太子不止沒有動怒,甚至主動拉她起身這件事,早已成為京城百姓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幾乎走到哪兒都能聽到相關的閑聊。
裴皇後聽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後,立刻就明白太子這是對盛氏女有意,又命人再将盛氏女與她身邊之人,都仔仔細細調查一番,甚至在盛家安插了眼線。
也因此,那日太子在盛家大宅前說的那些話、做的事,很快就傳到她耳中。
太子做事倒是一如往常,十分嚴謹,巷口巷尾都封得死死的,但終究沒能擋住裴皇後早就安排好的人。
裴皇後為太子生母,年輕時與永安侯夫人并稱‘京城雙姝’,盡管如今已年過四十,歲月卻不曾于她臉上留下痕跡,依舊是個風姿婉約的大美人。
淩容與的相貌随她,因而以俊美著稱,姿貌絕倫。
可惜生得再好看,卻始終于對女色不感興趣,如今已年十七,連啓蒙宮女都未曾碰過。
這件事裴皇後一直想方設法的瞞着,景成帝并不知太子從未與女子親近過,只當太子跟他年少時一樣冷心冷情,不好女色,待年紀再大一點,識得個中滋味就會開竅。
裴皇後為此一度懷疑兒子有斷袖之癖,憂思許久,聽見淩容與終于對女郎起了興趣,心中高懸多年的大石終于得已放下。
就是初識情滋味的兒子的手段,有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裴皇後清楚一切來龍去脈,雖然知道那日太子被盛氏女打了一巴掌,心中卻未有半分惱怒。
甚至覺得她打得好!
當街強吻人家,恁是大梁民風再開放,那也是輕挑浪蕩的登徒子行徑。
堂堂太子怎可如此仗勢欺人,調戲民女。
該打。
太子平時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不知喜歡一個人時,該如何追求人家。
當時正逢年節将近,皇宮一切事務都需要裴皇後安排處理,她實在沒心思也沒時間教育兒子。
原本想待年節過後再召見盛氏女,再與太子長談一番,沒想到太子大年三十當晚,居然又出宮見盛歡。
太子素來穩重,卻三番兩次為盛氏女破例,所做所為甚至越發荒唐出格,她怕自己若不再将這盛氏女召進宮見上一見,早晚要出大事。
裴皇後輕輕嘆了一口氣,思緒再度繞回眼前少女身上,放下手中茶盞,淡聲道:“把頭擡起來給本宮瞧瞧。”
早前寧紹來拜訪,盛歡特地為此盛妝打扮過,此時一張小臉明媚鮮豔,眉若遠山含黛,眸似秋水,唇如點朱。
裴皇後見她的容顏,愣怔一瞬,眼中綻放驚豔之色。
不稍片刻,裴皇後瞳孔卻驟然一縮,眉頭重重蹙起,心中湧起一陣驚濤駭浪。
她瞬也不瞬的看着盛歡,眸底帶着幾絲凝重和嚴肅。
好半晌,裴皇後才吟沉道:“起身,過來本宮面前。”
盛歡心裏打了個突,深吸了口氣,不慌不忙地爬起身,徐徐往前,低眉順眼的走到裴皇後面前。
微微福身,正準再次恭敬行禮,卻聽裴皇後沉聲道:“不必行禮,頭擡着給本宮細瞧。”
“是。”
盛歡下巴稍稍擡起,秀長眼睫低垂,羽扇一般的睫毛輕輕.顫動。
她還不知為何皇後突然召自己進宮,心中更是害怕淩容與已将兩人的事告訴裴皇後。
說好的給她時間,直到上元節呢?說話不算話的騙子!
盛歡嘴唇微抿,心中再次痛罵起淩容與。
面上雖不顯半絲惱怒,扶在腰側,覆在另一只手底下的蔥白手指,卻微微卷縮,抓着衣擺不停地翻絞。
裴皇後看着她,目不轉睛,意味深長。
眼前少女容貌姝麗,明豔動人,盛氏女的身家背景她早派人調查過,除了盛家兄妹容貌毫無相似之處以外,基本上沒有什麽可疑之處。
裴皇後原以為這是兒子容貌随爹,女兒随了娘的關系,探子才會這麽說。
如今她見着盛氏女,才知道不是那麽一回事。
這張臉,實在是叫人難以置信。
像,實在太像。
尤其是那雙潋滟桃花眸,眼尾處一顆不明顯的淚痣,不笑時也帶着三分笑意,與阿清十五、六歲那年的模樣,如出一轍,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裴皇後心中本就對盛歡有幾分憐惜之情,如今一見到她的容貌,更是升起絲絲縷縷的好感。
她微微垂下眼睫,若有所思,“你的生辰八字為何?”
盛歡心頭一涼,額間瞬間沁出細密冷汗,呼吸微沉。
皇後娘娘問她生辰八字,難不成是要拿去比對看是否有與太子相沖?
盛歡心中七上八下,卻也只能如實以告。
裴皇後聽完她的生辰八字,手指幾不可察地握緊一下,再次睜大眼細看了盛歡許久。
難道阿清當年懷的是雙生子?
看來她明日得召阿清進宮,細問一番,從長計議才行。
半晌,裴皇後擡手輕揉眉心,閉眼道:“芳雲,送她出宮。”
芳雲是她身邊的掌事宮女。
盛歡桃花眸微微瞪大,眼中有幾分愕然與驚喜。
她原以為皇後會責罵她勾.引太子,或是提起她與太子的事,沒想到裴皇後居然什麽也沒說,就只是将她叫過去細瞧了大半天,問她生辰八字。
盛歡垂首跟在宮女芳雲身後,兩人一前一後離開鳳儀宮。
宮門口就在不遠處,甚至已隐隐可見盛煊與寧紹挺拔的身影。
盛歡松了一口氣,驚惶不定的一顆心,終于落了回去。
她唇角才剛微微勾起,欲要快步上前走到兄長面前,就見盛煊臉色微微一變。
盛歡的手腕突然被人牢牢攥住。
那人的手,溫度凍得吓人。
盛歡霎時瞳孔緊縮,不敢置信的擡眸,瞪向來人。
少年依舊一襲雪白鶴氅,身邊沒跟着人也沒抱着手爐,顯然來得極為匆忙。
“姑姑請回,接下來由孤帶她出宮。”
淩容與話雖是跟芳雲說,墨眸卻是看着盛歡,眉眼間有着淡淡的愉悅,說出口的話極其冷漠。
芳雲是裴皇後身邊的老人,聽見太子的話不禁亦是微微一愣。
太子突然出現便罷,居然還緊緊抓着盛氏女的手不放。
芳雲隐晦的掃了盛歡的手腕一眼,福身笑道:“奴婢見過太子殿下,但由您帶她出宮,這恐怕不合規矩。”
“是不合規矩,”淩容與不以為然的點了點頭,“你直接告訴母後是孤硬要将人帶走便是。”
淩容與說完,不管芳雲詫異的眼神,直接就要帶着人離開。
“待會兒孤再送你出宮,”淩容與話說得急,“母後跟你說了什麽?”
“請您放開民女。”盛歡皺眉,掙紮起來,“皇後娘娘什麽也沒說。”
“殿下!”盛煊喊道。
就在盛歡與淩容與争執的幾瞬之間,盛煊與寧紹已一前一後,飛奔到兩人身旁。
淩容與方才遠遠看到盛歡,瞬間就想将人帶走藏起來,現下又見寧紹居然也在,心頭登時掠過一抹不悅,醋意翻湧。
盛歡今日妝扮顯然精心打扮過,精致妝容襯得她漂亮的五官,越發明豔而濃烈,纖長微彎的睫毛如羽如扇般,楚楚動人。
如此美人,可說一颦一笑皆銷.魂,不論是誰見了,都會為她神魂颠倒。
更不用說本就對她念念不忘的寧紹!
一想到盛歡這等模樣居然被寧紹看去,淩容與原本毫無波瀾的墨眸,驟然陰沉下來。
“阿兄!”盛歡見到哥哥過來,掙紮得更是用力了。
可惜淩容與手勁極大,握着她的手漸漸收緊,在她白皙細嫩的皓腕上,勒出一圈紅痕。
她根本掙不開。
饒是向來沉穩的寧紹,見到盛歡被太子這般絲毫不憐香惜玉的對待,再也無法抑制住內心洶湧的怒火。
就在幾人僵持不下,寧紹欲要上前之際,又一臺攆車從宮門口進來。
跟在攆車的丫鬟見到太子陡然一愣,立刻扯着嗓音大聲問安:“奴婢參見太子殿下。”
那丫鬟盛歡認得,正是她進京第一日,那名刁蠻潑辣、颠倒是非的姑娘。
盛歡愕然,簡直都快哭了。
她還記得這丫鬟正是永安侯千金身邊的人,更記得那位侯府千金看她時,冰冷睥睨的眼神。
她這運氣也是沒誰了。
果然攆車上的人聽見丫鬟喊話,立刻命人停下。
“太子哥哥!”
趙舒窈今日跟永安侯夫人一同入宮,表面上雖是要給皇後娘娘請安,但實際上就是想來見淩容與一眼。
沒想到才剛入宮就遇見太子,立刻迫不及待的掀開車簾,從攆車上下來。
趙舒窈面上原本是掩不住的欣喜若狂笑意,卻在見到姿容絕色,膚若桃花含笑,眸若星辰,仿佛多看一眼便是亵渎的少女時,驀然一僵。
當她目光掃過淩容與和少女交握的雙手時,渾身如墜冰窖,一雙美目卻截然相反,騰起熊熊怒火,臉上驟現一絲輕蔑。
作者有話要說: 寧紹:放開她!
淩容與:呵。
趙舒窈:放開我的太子哥哥!
盛歡:? ? ?是他抓着我不放!
攆車上的永安侯夫人:聽說我下章就要出場了,好緊張。
下章修羅場,小可愛,這麽多修羅場,你還不收藏嗎TvT!
好刺激,可是我寫到快心髒病發了嗚嗚嗚
十個紅包随機掉落
謝謝Rimging 小可愛的營養液,麽麽啾,愛你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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