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初見元烨

那一日,三清觀中缺了米面,湊巧僅有謝逸一人清閑,最不常下山的他也只好領了銀兩去城鎮的集市中置辦。

寡言少語的謝逸對買東西這種事情本就沒有經驗,碰巧那日米店中客人又多,便安靜的等在店外,待米店中人少些了再進去一手交銀一手取米。

白玉的發冠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閃耀,一身雪白道袍的謝逸站在俗世的人群中恍若谪仙。他微垂着頭,斂着一雙眼眸站在米店外靜靜的等待着。

忽然,集市的人群中出現了騷亂,斜地裏闖過來一個披頭散發的婦人,口中瘋言瘋語的叫喊着,眼看就要撞到謝逸身上,謝逸緊忙擡手将那婦人攔住。

婦人慌張的擡起頭來上下打量謝逸幾眼,竟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死命扯住他的道袍放聲大哭道:“道長救命!救救我的孩子啊……”

“你先起來,不要跪我!”

謝逸彎下身去試圖将跪在他面前的婦人攙扶起來,那婦人卻說什麽都不肯起身,仍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叫着。

“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的孩子啊,我求求你了……”

謝逸冷蹙了眉頭,也不知這婦人的孩子怎麽了,生病了?生病合該去求醫,可謝逸又不是醫生。死了?若是死了,除非神仙能救,謝逸還不曾修成真身。

可這婦人一直跪着卻不肯起身,扯住他的道袍又無法擺脫,謝逸只好耐着性子勸慰道:“你那孩子出了什麽事?”

“道長神仙,你快随我去看……”

那婦人見謝逸隐約透露出願意出手相幫的意思,急忙站起身來,複又扯住謝逸的袍袖就将他朝自己的家中拽去。

謝逸被拉扯着跟在那婦人身後雖覺尴尬,卻念她只是一個為了孩子尚才瘋癫的可憐母親,也不好強行将袍袖扯回,只能任她一路拖拽着。

兩旁的看客們指指點點,突然有人喊了一句:

“小道長,不要随她去送命!她兒子被惡鬼附身了!”

謝逸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噪雜的人群中卻不知是誰在好意的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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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鬼附身?原來這婦人是求自己去給她兒子驅鬼麽?謝逸并不懼怕鬼怪,以他的道家修為,驅除一個鬼怪并不算什麽難事,所以謝逸并未将這句提醒放在心上。

忽然人群中又有人喊了一句:“已經有好幾個道士死在那惡鬼手中了,小道長千萬別去!”

謝逸聞言微微的笑了笑,恐怕他們口中那幾個死在惡鬼手中的道士并不是真的道士吧?充其量不過是幾個招搖撞騙的神棍,否則,怎麽可能死在鬼怪的手中?

誠然,好心人的提醒也是為了他着想,所以謝逸沒說什麽,只是朝着人群中點了點頭,示意感激。

不時來到一處院落,只見門外圍着幾個看熱鬧的人,卻不敢進到院中去,小心翼翼的扒着門邊朝院裏張望着,聽到聲響回頭,見婦人又帶了一個白衣小道士前來驅鬼,禁不住議論紛紛。

“了不得!這才剛死了一個,又找來一個送命的?”

“是啊是啊!這個小道長這麽年輕,怕也是個鎮不住惡鬼的。”

“瞧着吧,又要出事了!我們要不要去報官?”

聽了這一路的噪雜議論,婦人卻沒有一句駁斥和解釋,只是眼圈愈加紅腫不堪,更是将謝逸的袍袖扯的死死的,仿佛扯住的是一棵真正的救命稻草一般,硬生生将謝逸拽進了院子。

走進清淨的小院中,謝逸也吃了一驚,院中氤氲着大片肉眼不辨的黑色陰寒氣息,而地上卻躺着一個八卦道袍的道士屍體。

再看這死去的道士面部猙獰死狀可怖,看樣子像是正拼命朝院外奔逃,卻在背後被什麽東西襲擊致死。更為詭谲的是,道士的屍體上不見一絲血跡,也不見一處外傷。

謝逸的警覺性瞬間被提起,又想起人們議論的言語,想來此事的确有些棘手。但不管怎麽說,來都來了還是先看看吧。

平躺在床上的小童不過六七歲的年紀,兩側的垂髫已經散亂不堪,明顯曾經歷過劇烈的掙紮所致。近前細看,卻見雙頰滿是灰敗之色,一雙無神的眼眸只見白目不見黑瞳……這症狀的确是中了邪。

“已經多久了?”謝逸出聲問道

婦人哭哭啼啼的答道:“已有十餘日了,怎樣也瞧不好。”

聽了婦人的回話,謝逸不禁蹙了眉頭。十餘日?若真是被惡鬼所纏,十餘日已是必死無疑。可這六七歲的稚嫩小童竟能捱過十餘日之久?

更令謝逸疑惑的是,為何小童之命尚存,而那些前來驅鬼的道士卻死了幾個?

謝逸想不通這其中的蹊跷,只好将婦人支開,沉身立定于床前,周身暗提真元,準備開靈目一觀究竟。

只見謝逸纖長食指朝眉心一點,念了開靈目咒,旋即雙手合掌複又拉開,劃出一道金光之後反向合為雙拳,僅餘食指與中指長伸,貼着微閉的眼睑緩緩劃過,打開了一雙透視仙人鬼三界的修真靈目。

出現在眼前的景象令謝逸十分震驚,原來那小童的周身,竟圍纏着六七只猙獰惡鬼,個個青面獠牙,正瞪着一雙雙血紅的鬼眼盯着謝逸,好像随時會撲上來奪取他的性命。

“大膽!”

謝逸威嚴的斷喝一聲,随手拔劍不果,這才想起來自己不過是臨時下山來買米的,根本就沒帶武器。

衆惡鬼絲毫不懼這個看起來正氣凜然的小道長,卻好像又見到了新鮮食物的餓死鬼一般,不等謝逸有所準備,竟齊刷刷伸出污膩的狠厲長爪,直朝謝逸撲來。

未曾帶劍,又逃不得,謝逸只好赤手空拳的與惡鬼鬥在一起,口中不斷的念着咒術騰挪躲閃伺機取勝。

可惜他自幼修道卻只是長于武學,若論符術當是大師兄玄靈、論法術該是七師兄無赦,而謝逸的咒符法術只能算是基礎階段,再加上這六七個惡鬼的實力竟是超出了他的估算,一味纏鬥起來謝逸雖可以應付,卻也并不占什麽優勢。

衆惡鬼見久攻不下,其中一只偷偷後退,趁機潛入了小童身體中,支配着小童的身體猛地從床上坐起身來,轉頭鎖定謝逸纏鬥的身影,突然撲了上去。

謝逸正在施展,忽見小童朝他直直撲了過來,不及細想一把将小童接住,卻被小童帶來的力道撞的朝後踉跄了幾步方才站穩。

衆惡鬼瞅準謝逸分神時機一擁而上,其中一只惡鬼找準謝逸的破綻,一爪猛然擊在謝逸胸口,謝逸淬不及防的破窗而出,重重摔在了院中,噗的噴出一口鮮血。

渾身酸痛無比的謝逸掙紮着起身想要再戰,卻驚見衆惡鬼已經齊齊朝他窮兇極惡的撲了上來,速度之快竟容不得他起身之際,十餘只惡爪已經朝他掏來……

危急時分,忽見一道青光劃過,謝逸身前站定一位身着玄袍的男子,身形偉岸修長,烏發随風揚抑。

衆惡鬼見了這位玄袍男子,個個面上現出畏懼之色,不敢再靠近謝逸,竟紛紛後退幾步伏趴在了地上。

玄袍男子一言不發,只是擡手指去一個方向,衆惡鬼頭也不敢擡,驚慌的點了點頭便化作了幾股黑煙,朝着玄袍男子所指的方向急速撤離。

謝逸還未搞清楚狀況,眼前伸來一只修長有力的手,腕上的玄色衣袖點綴着銀色的雲紋花邊,看起來高貴雅致。

謝逸盯着那只伸過來的手出神,沒多想這玄袍男子只是想拉他起身。

主動伸出手去卻沒有得到預期中的回應,玄袍男子輕聲笑了笑,竟蹲下身子,一把将謝逸從地上扯進了懷中。

謝逸被他突如其來的放肆動作吓了一跳,愣怔的擡起頭來,便撞上了一張風流不羁的面容。

“傷的很重麽?”

玄袍男子有着一副颠倒衆生的邪魅笑容,不陽光但霸氣,不剛正但魅惑,就這麽一錯不錯的盯着懷中謝逸那張突然漲紅的俊臉。

“沒……沒有。”

謝逸尴尬不已,從他懷中掙紮着站起身,卻垂了眸子不敢再與他對視。

“恩人吶!多謝恩人救了我的孩子……”

婦人從屋中沖出,懷裏抱着雖然醒過來卻仍舊癡癡呆呆的小童,噗通一聲跪倒在謝逸和玄袍男子的面前就要叩頭。

謝逸忙将婦人扶起,玄袍男子也靠近過來,擡手撫了撫小童圓圓的腦袋,那小童轉動眸子望了玄袍男子一眼,忽然就鑽進了婦人懷中,哇哇的哭叫起來。

婦人驚喜交加涕淚橫流,她的孩子終于治好了,激動的又要給玄袍男子跪下,卻被他一把攔住。

玄袍男子笑道:“這孩子剛剛還魂,還比較虛弱,你還是帶他下去休息吧。”

那婦人千恩萬謝的進屋去了,謝逸見事情已經了解,回身望向玄袍男子,忍住胸口劇痛勉強笑道:“方才多謝這位仁兄相救,謝必安感激不盡。”

“謝必安?”

玄袍男子玩味的重複了一句謝逸的名字,扯起唇角邪魅一笑:“這名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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